第九章:狗爷和鸡爷
眼前一条独眼的黑色巨犬,丑恶的外表和那森冷倨傲的神情,带给众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仿佛连手指都不敢稍动,呼吸也强制往下压了半度,唯恐稍有异动便招惹得那巨犬迎面扑来撕咬。
三个人,被一条狗这样蔑视,怎不生气?比这更可气的是这恶犬的主人现在已经现身,正冷冷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对眼前所见早已习以为常!
若说怕,自然是怕的,特别对面这人身上那特殊的体质,多重的灵魂被叠加在一起……从第一次沈浪远远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冷汗就没有停过。这人哪怕不说话的站那,都显得那么刺眼!身上冷森森的往外施加无形的压迫感!特别是对于沈浪这种同样特殊的人来说!
一天之内,几次三番差点丢了性命,满腔的怒火早已从心渊深处一点点爬上了岸!
现在哪怕来的是天王老子,沈浪也不想再对他客气三分!
体内一股原始的、本能的怒火不住潜行燃烧,全身的血液也似乎跟着沸腾起来!
一改往日温良的模样,忍不住戳指喝道:“你们是哪里的妖人?!为什么害我们!”
那独眼的黑色巨犬本来看上去已经够危险的,喉头隐隐带动呼吸,传递上阵阵低沉的嘶吼。哪不知这声暴喝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反到令那巨犬一愣,下意识里不自觉的竟往后退了半步,这才复又站定。
门外那人有些诧异的抬起眼扫了沈浪一眼,似乎眼前这年轻人有些让他意外。
那巨犬仿佛通灵人性,很是明白人心的波动,悄悄回头看了主人一眼。竟有些为刚才退回的半步感到有些懊恼。嘴角复又斜斜上撩,露出满口刀锋一样的森森白牙来,形状令人看了更感威慑恐怖……“啪!”一响清脆的耳光已重重拍在那巨犬的嘴筒之上……这一下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卢用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佩服得打心底里叫出声来:我操!沈浪这小子真他妈有种!这么大的狗也敢打……
不管他人如何感想,这一巴掌都已经结结实实的打过了……
所有人,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那条巨犬的主人,都出奇的一致认为:沈浪马上就会被这黑色的独眼巨犬扑倒在地,刀锋的一样的尖牙瞬间便能死死锁住他的喉咙,不出一分钟,眼前这个张扬的沈浪就会变成一个死的沈浪……
那恶犬被打得一愣,这些年来何曾吃过这样的闷亏?身子后曲伏低,顷刻之间便待一扑而上!一只独眼向沈浪狠狠望去;在它抬头的那一刻,终于接触到了沈浪的眼神,那是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怒火的眼睛,眼神里充斥着最野性、最原始的怒火!一股不属于这世界的纯粹的浅蓝色气息,不停在他眼里流转移动!哪怕多看一分,便不自觉的感到心底阵阵抽搐,全身如坠冰窖一般寒冷。那是一种纯粹的愤怒!也是一种纯粹的杀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真龙才拥有的气息!
这独眼恶犬就算已是犬中之王!跟在主人身边这么多年,更是身经百战!无数的战斗令它身上已经有杀伐的气息,那种可以令群犬跪拜,鬼神避让的纯粹杀气!
但,凡品无论再怎么牛,也终究还是凡品!根本没有与那真龙计较的可能!两相一碰,犬类观感又最为敏锐;那恶犬竟被沈浪身上散发的气息压得将头低垂了下去,不甘心却又不得不示弱的匍匐下身子,口鼻里低声哼着往后步步蜷缩……
门口那人见状更加惊奇!自己这爱犬便是比今日更凶险十倍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从来没有见它有丝毫退缩,便当真是遇到高手也绝对不至于不战而退的可能!
沈浪心底被勾起的那股怒火兀自四处奔腾不息,难以自遏,眼看那人,一字一字冷冷再次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们性命……”
那人还是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一转,看到旁边一直悄悄蹲着的那条半大的黑狼犬,冲它招了招手,显见这狗是他饲养的,这会儿主人召唤,忙跑了上去;那人蹲下身子,一手抚着它的头顶,轻轻挠抚了几下,那黑狼犬享受地眯起眼睛挨着。听他一边摸着狗,一边发出沉稳的声音,道:“老朽周七,敢问小哥怎么称呼?”
沈浪没好气的一拱手,道:“好说,小子姓沈,您叫我沈瞎子就成!”跑江湖的多半不用真名,大多是因为不想泄了自己的底给别人,因此无论是在外面丢了脸还是得罪了仇家,别人都不容易找到自己本家门上来闹;沈浪现今虽然孤身一人,跟他最亲近的便只有眼前的卢用和家里的古看老爷子;仍谨记了当年爷爷说过的江湖路子,就这自己儿时的外号随口说了出来。
“哦?瞎子……”来人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沈小哥见谅,方才黑龙没有吓到在坐各位吧?”
原来那独眼黑色巨犬名叫黑龙,嘿……这名字到取得威风,明明是一条狗,也敢妄称为龙……
他这人就这样,对方若是客气,他也强忍了怒火,客气的回道:“周爷见笑了,您这条黑狗确实挺让人吃惊的,不过还不至于吓到咱们,小子只想请教,是什么原因您…或者您手下的人,几次三番非要取了我等这些闲人的性命?”
周七低头浅笑,道:“得罪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则个……”说罢又一抱拳,道:“只不过,沈兄弟刚才问的,咱家却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了……”
沈浪脸色有些冷森,道:“那我就说明白点好了,今天一路上怪事连连,不知道七爷您是否方便跟我们说说?也让我们能‘睡’个踏实觉?”故意把那睡字重重点了一下。
周七笑而不语,反道:“怪事?什么怪事?老朽一路走来可也没看到什么啊。”
这人装疯卖傻不说实话……若不是自己先前探路时遇到他们死去的放哨的同伴,又救了这条黑狼犬回来,心里已大抵判断这事不是他们做的在先的话……这会儿只怕也不会这么跟他这么客气。这人似乎并没那么容易开口,而且好像他也认定了自己这伙人不是他想要“找”上的那些人……
沈浪低声坏笑,你愿意藏着掖着,那我便公开直说了便罢,却看你是何反应,续道:“哦?那可能是我们都睡糊涂了,七爷既然说没见过什么怪事……那一定就是没有见过吧……只不过,七爷,我还想斗胆问您一句,您这样成天背着‘七个人’在身上到处走动,不觉得累得慌么?”
此话一出,周七脸上的笑意渐渐萎缩了很多,旁人绝无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还是强笑道:“七个人?什么七个人?这位沈小哥的话我觉得很难听懂啊……”
沈浪轻轻踏上一步,冷冷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搭了您的顺风车,下一站便会自行下去,这里现在发生什么、以后发生什么,都与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当然我们更不会多问多说……只是…您自己每天背着七个魂魄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到处走动,就不知道有没有后颈发麻、肩膀酸疼的时候呢?”
周七脸色一沉,不自觉的耸了下肩,被他这么一说,肩头好像真是有些发酸发胀一般。仍强忍表情,一如既往冷冷回道:“那不巧得很!原来你们还知道上错了车……只是这车本就不应是你们该坐的……”顿了顿又道:“这样吧,看在你们救了它一命的份上,咱家不会为难你们,咱们还是各自好自为之……如何?”他口中的它,便是那条半大的黑狼犬。
卢用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眼见对方说完便想走,哪里肯轻易罢休,举步就待把他留下。
刚退去的那黑色独眼巨犬见状,复又呲开獠牙,恶狠狠一声短叱!
卢用手刚伸出去,忍不住又缩了回来。他可没那冲动,想学着沈浪的样子上去掴它一个耳光……
周七嘴角含笑:“黑龙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各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说罢抬脚便要出去……
正要走,眼光忽然停在胖老板的脸上看了两眼,淡淡问道:“他是你们什么人?”
卢用答道:“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我们三人正要去北京出差……”
周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嗤的一笑,讥道:“这趟车压根就不去北京,看来骗你们上车的人定然和你们老板怨恨不浅……看他的样子已糟了报应,再拖下去就算勉强活下来,只怕以后也就这样糊里糊涂,永远醒不过来了吧……”
胖子平日里虽然讨厌,但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同伴,就算他疯了都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家里的母亲和孩子,如果以后真的一辈子就成了这样,那他这个家也就算是完了!想到胖子疯疯癫癫抚摸自己孩子面庞的样子,沈浪心里一阵阵难受,胖子的事情不能就此作罢!
周七正要出门,沈浪从后面一把牢牢拉住他的手臂,旁边黑龙露出森森白牙便待扑上来!沈浪丝毫不顾,诚恳道:“七爷,您既然能看出来我们这朋友病的不清,还请您发发善心、帮帮忙,救他一救。”
周七冲黑龙摆了摆手,示意它安静,转道:“你们难道不痛恨他么?不嫌他那张嘴开门不关风,到处跑火车的烦人么?”沈浪听了心里一掠,原来自己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家在暗地里瞧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笑自己到现在还一直自以为是的觉得隐藏得很巧妙呢……
卢用也郑重道:“嫌弃!也恨过!但他始终是个男人,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孩子等着他去照顾,他若以后都是这个样子,那他的孩子就真的会变得很可怜……”嫌弃是实话,恨过也是实话,想要救人也是实话。
周七眼里稍微缓和了一些,点点头,道:“我能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我却救不了他……”转眼看了看地上狼藉的屎尿和兀自无法完全摆脱幻相的胖子,那模样看着确实可怜。
复道:“实话跟你们说吧,现在咱们乘坐的这整辆列车,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了;包括开火车的司机也都是我们的人!小朋友,你们真的上错了车!这车不是你们能坐的!但这车沿途不靠站,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这中间的原因你们不必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我们这些人是谁,你们也不用知道!只需要知道一点:我们既不会害你们,但也没有多余的人手来保护你们!……至于你们这胖老板,说实话,我不会救,也救不了,兴许……只有去车头请那人来看看,碰碰运气……剩下的,就得看他造化深不深了……”
卢用站出一步,道:“我去请他,您告诉我位置!”
周七抬眼看了看他,摇摇头,道:“算了,你去只怕误会更深;还是让它走一趟吧……”说着一指身边的黑狼犬,那狗子似乎听得懂他说什么,顺从的站到了前面。周七抚着他的头顶嘱咐了两句,伸手一拍后背,道:“去吧……”那黑狼犬似乎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站起身来钻出门缝,无声无息的便消失在黑暗中。
那黑狼犬虽然去了,但这里也需要个人接应说明才行,周七本来要走的,这会儿却留了下来。三人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包厢之中,沉默无语……
互相也不说话,空气里实在尴尬难耐。卢用这小子向来少言寡语,这会儿忽然打破沉静,道:“七爷,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放心,我肯定不问你原因,更不会问你们要报酬,就是单纯的想搭把手、帮帮忙而已!”
周七眉头一展,笑道:“哦?你知道我们不是坏人?!好…那就好……”说着点头轻笑。他与哑毛好像天性便比较合得来,既然年轻人开口了,他也不是托大的人;为了解闷,不那么尴尬无聊,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天;哪知越聊越开心,眼前这年轻人实在很合他胃口,更难得的是卢用竟也这么觉得;两人越聊越欢,吧啦吧啦……声音也越来越大,甚是投缘。
沈浪这辈子也没见哑毛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说过那么多话,而且聊的话里竟然还有那么多废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关于他自己和沈浪的过往事物竟都逐一和那周七说了下去……
两人这边聊得眉飞色舞,沈浪心里却渐渐着急,算算时间,从那黑狼犬出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来分钟,十多分钟虽然并不长远,但以一条狗的脚程而言,便是从车头跑到车尾再跑回来,那也是够的。
周七一面与卢用聊天,一面却留意观察着沈浪,见他神色,马上明白他心里想些什么;对于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相识虽短,但他们的身上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这种魅力也同样间接的彰显出他们各自的气场和性格。
面前的卢用他自是十分喜欢,十足十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热血而率直;沈浪,则显然城府有些深沉,看着年纪轻轻,行事却像是一个跑惯了江湖的老油子,真实想法和情绪都藏得很深,像是心底装了很多秘密生怕别人知道。
沈浪更让周七心里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身负七魂这种事情他会知道?偏偏他自己又不肯说,和卢用聊来聊去,他似乎也对沈浪的身世背景也不是很清楚……眼前这年轻人真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
周七低声唿哨,那黑龙豁然站了起来,它躺着的时候就跟其他常见的土狗一样高矮,一站起来,更加显出一种迎面而来的压力。
这只战犬陪伴多年,无需交代嘱咐便已明白主人心意;转眼出得门来,也没入了黑暗之中,显见也是冲着车头的方向去的。
卢用与周七还在继续聊天;沈浪静静的抱着手臂,背靠在车厢板上,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双眼凝视着外走道上漫无边际的黑暗,窗外偶尔掠过的星光和树影看起来斑驳而孤独。他已经习惯了,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尽管他平日里看起来是一副充满欢笑、待人亲切随和的模样。
寂静的黑暗当中,忽然一声惨呼远远传来……声音虽远虽轻,但听在耳里还是十分清晰可辨!三人立马都站了起来,都竖起耳朵去细细倾听,那惨叫一声过后便不复再有;过不多时,似乎有一阵野兽的喘息声从不远处传来,空气里充斥这浓浓的荷尔蒙味道;正当他们还在侧头倾听细辨的时候,门外一条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猝不及防的从他们面前一掠而过!那身影,全身黑衣黑裤,黑暗中更看不清面目……但掠过去那一瞬间,沈浪瞧得清清楚楚,那人脚下穿了一双打着五色补丁的绣鞋!正是之前在房中想要加害众人的那个家伙,上次就被他逃脱,这次竟然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自己面前猝不及防的一闪而过!
那人身轻如燕,又穿了全黑的夜行服没命奔跑!没命也似向车尾急急奔去!
卢用同样看得清楚,他外冷内热,其实最是着急,突然发一声喊:“追!”
声音刚从嘴里出来,人已经冲到了走廊过道上;还没等站稳,背后便被一物猛烈的撞击了一下,后背一疼、脚下一软,噗通一下竟重重迎面摔在地上!再一转头,就看见一张丑陋恐怖的巨脸正摆在他面上,嘴里喘着粗气,原来却是从车头赶来的黑龙和他撞了正着!只这阻了一阻,前面那黑影却已去得远了,再难追着……
只见黑龙白森森的獠牙当间,横衔了一只血淋淋的手掌……
周七眉头紧皱,从黑龙口中接过那只断掌看了两眼,伤口血迹殷然,是从腕骨位置被齐齐切下来的。看来黑龙半途还与敌人对上,那人被咬不得脱身,情急之下竟然用利器切断了自己的手掌;这壮士断腕的行径不仅需要冷静的判断,更需要莫大的勇气,普通人很难想象。
周七叹了口气,将那断掌放到一边,轻轻一拍黑龙头颈,那黑龙巨大的身躯如鬼魅一样往车尾搜索、追踪过去。
卢用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脸色有些尴尬。要不是刚才突然跳出来阻住了黑龙,以它的神勇,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擒住了那人。正想着怎么开口道个歉,忽然前面沈浪一声惊呼:“小心!”同时拉住卢用衣襟猛的往下一扯,还没站稳的身子被扯得又跌贴在地上。与此同时,耳中微闻两声细小的“噗噗”声过,两根肉眼难辨的毒针已钉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好险!梦魇杀人不成,现在已经明着跳出来暗箭伤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翻身一个倒纵跃起,身子还在空中右腿已经倒踢出去,这一下反应着实迅速,动作也极其干净利落。那一脚去势极猛,“嘭”一声,走道上木屑横飞,车厢板上已经透了一个海碗大小的窟窿。只听身后周七惊呼一声:“好俊的身手!”
车厢顶上忽的跳下一个人来,黑衣黑裤站在黑暗之中,连眼睛都蒙得看不清楚。只明显能见一条腰带扎在腰间,上面零零碎碎打了几个五色碎布补丁。那人双手左右一分,从袖筒里分出两柄细长的、锥子一样形状的武器来,分别持在手里。那武器又细又长,形状像极了平时常见的锥子之类,但却比寻常锥子要大上三五倍不止;刺尖一点湛蓝,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诡异的光亮。
旁边周七眼神一变,突然叫道:“小心!无常锥有毒!”原来这怪模怪样的兵器叫做无常锥,而且听着口气看着样子,显然刺尖还喂了剧毒!只消沾破一点油皮,一时三刻便要毒发身亡,无药可医!
语声未毕,那黑衣服花腰带的人已经挥舞着无常锥双双刺到,招招狠辣,兵器外门难见,无一不冲着人身要害奋勇袭来!双锥锐利、剧毒无比,令人难以招架。
卢用勉强躲闪了几下,但车厢内地形狭窄,根本不利于腾挪闪避;手无长物,明知那东西剧毒无比更不敢贸然去接。正不知该如何下手,那边沈浪忽的抛过一个东西来,卢用伸手往里一抄扣在掌心当中——正是他先前倒提了准备对付周七初来时的那只破玻璃瓶子!
恰此时,那人一锥迎面狠狠刺到,卢用顺手一翻一抛,将那玻璃瓶口冲前底朝后的砸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正套在那无常锥的尖刺之上“噗咙”一声顶了个正着!那人微微一愣,便待振腕甩脱玻璃瓶子;还不等手腕动作,就只这一愣神的功夫,只见眼前的哑毛手肘以一种很奇特的姿势在胸前一翻,跟着往前一递……借着身子的惯性,以肘作拳,崩拳劲力自足而腰、自腰而背、自背而肩……一路传递叠加下去“嘭!”一声响,那人已当胸挨了个正着!百十来斤的身子被撞得略略往上腾起半尺,跟着一头向后倒栽出去!
哼都没哼出声来,双腿一蹬,见佛祖去了……
周七心里又是一惊!这年轻人真真好身手!好劲力!下手自也十分狠辣,绝不留情,只一招命中便毙敌于眼前!
他哪知道卢用毕竟没有什么对敌经验,一心只想求生,不想死在这里,动手时能抓住一个机会当然招招拼尽了全力!显然他自己也对这结局感到意外,没想到一招便将那人毙命当场,原本他只是想打得对方没有还手之力而已。忽而满脸惊愕又兴奋的表情看向沈浪,忍不住兴奋低声窃窃道:“瞎子!你见了么……我刚才那一下就把那人震飞出去……”
沈浪皱着眉,低声骂道:“别他娘大呼小叫行么?你忘了师傅的话?”哑毛原本还挺兴奋,听他这么一说,话语就此打住。古老爷子曾再三强调,不准透露师门,更不得随意与人动武交手!今天这戒条算是破了一条,不仅动了手,还当场把人给打死了!心里发愁——后面如何收场……
“小心!”周七耳目灵便,又是一声短呼。
这回亏得沈浪机警,不等多想,应声匍匐倒地,身子就地一滚,远远滚了开来。伏在地上借着窗外时隐时现的月光定睛一看,只见身后不远的窗口上像猿猴似的蹲踞着一人。一头灰白蓬乱的头发在夜风中烈烈舞动,一双眼睛恶毒而狠辣的盯着地上的沈浪。这回看得清楚,只见那人一张脸上布满了疙疙瘩瘩的肉瘤,红一块紫一块横七竖八的钉在脸上;身上穿了件灰白的袍子,袍子之上东一块西一块打满了各种颜色的碎布补丁;枯瘦的手掌留着长长的指甲,呈现出一种黑灰的颜色,右手里抬了一根细长的喷筒,正瞄着地上的沈浪,“啵”一声轻响,一根毒针闪着湛蓝的颜色喷射而出,想也不用想,那针上必定也淬炼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药物!
情急之下,沈浪用脚一蹬车厢板,不等站起,身子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旋转滚动,远远的又避开了些。
身在低矮之处,目力有所不及,身处环境更是狭窄、被动以极;门内卢用、周七两人待要出手援助也是不能;耳中微闻“啵、啵…”几声响动,空气中似乎有一丝丝清风被那响声带起,破风袭来!也亏得沈浪以轻身腾挪见长,原地屈身旋腰,左闪右避,这才堪堪避过。但若长久下去,中招也只是迟早的事。
反手握定腰间弹弓!充当弹丸的石子早已用完!无意间一碰腰间早年系上用以习练轻身功夫的两颗银铃,反手便扯了下来!后背贴地,双手左右拉伸将皮筋撑得圆满,“呼!”回了一弹!
那满头乱发形容如鬼之人完全没有料到沈浪在绝境之中还有还手的可能!一惊之下忙将身子往后一仰,单手扶着车窗边缘……一枚银铃贴着面门直飞而过。身子尚未反转过来,恼怒之下按动机簧“呛啷”一声,从棍子一端弹出一道长长的锥尖,“咔”牢牢锁在头里!便待跃下地来结束了那小子性命!哪知意识跑在身子的前面,这头面刚反转回来,便觉鼻尖微凉,眼前黑黝一物已经随风袭到!不及闪避,左边眼眶里一震!跟着疼痛才剧烈异常的袭来……一只眼睛已经被沈浪接连射出的第二枚银铃击中,鲜血顺着眼眶涔涔流下……配上那人面容更加形容鬼魅一般凄厉,一声狂叫,夜空中听来更如恶鬼嘶嚎!叫声中翻身失手,掉落下飞驰的火车。
正在此时,车头方向的黑暗当中,重重一声冷哼:“嘿…老狗运气好,没了狗子在身边也还能有人护着周全……”
沈浪心里一惊,黑暗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敌人?!这些人显然都是冲着周七来的!
自己一行三人,这回真是莫名其妙的上了贼船、当了垫背……这事真是…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胖老板以后只怕都不敢再贪小便宜了……
卢用冲出车厢站定,双拳紧握摆好临敌架势为沈浪助阵。
周七忙站出来,挡在众人面前,道:“别紧张,自己人,自己人……这便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位,也许能救治你们朋友的那位高人。”
月光下,只见来人个子确实很高,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后梳着,看年岁比狗爷还略长一些,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腰杆挺得笔直,顾盼间一双眼睛犹如老鹰一般锐利。冷冷道:“老狗,下次就别再叫你的狗儿子来请我了,有事你不会自己来么?”说话极不客气。
周七干笑两声道:“我这不走不开么?车头那边情况怎么样?”
来人冷哼一声,道:“嘿…五色教这帮妖孽当真棘手得很,又损了两个咱们的兄弟,后来你那宝贝黑龙赶了过来,把为首一人的手掌子给叼了去……”说着往边上一瞧,看清沈浪和卢用两人面目,怪道:“这两人是谁?莫不是之前偷偷溜上车那几个小耗子?怎么还赖在车上?哼……”这人不仅长相严峻,说话极不客气,声音语调更是尖锐刺耳,任何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特别难听。对外面躺着的尸体和刚才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似乎司空见惯的样子。
跨过沈浪和死尸,转眼已走进包厢来,瞧见瘫坐在地上的胖老板,皱起眉头,又是一声冷哼,道:“嘿…清凉油、掐人中……看来还扇了不少耳光吧?你们如果想要他的命,就继续这么弄下去……”
沈浪站起身,转头看向来人,借着这人话头郑重恳求道:“这位周七爷说您能救治我们同行的朋友。他家里还有母亲和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顾,如果您真的有办法,还请救他一救……”
那人将头抬得老高,不屑道:“知道又如何?非亲非故我又为何要救他?”
卢用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从见着这人第一眼开始就气不打一处来,插嘴道:“若是帮忙,我们感谢!若是只会说风凉话,那就免了吧!见死不救,还哪来的这份自命清高的自信?!嘴上说说谁不会?小爷我还能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呢,你信不信……”
旁边周七笑而不语,这人他见了也十分头疼,有卢用上前呛他两句,自己心里也跟着舒服一些。对于这人会不会插手救人,他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跺脚冷哼道:“好小子!想用激将法?!老子偏不吃这一套!那你就给他起死回生试试看吧!”说着故意往旁边一让,右手往胖子那边一伸,做出一副请便的样子。
这人进来还不到一分钟,三言两语,双方已说得如此僵局,到也不愧是种天赋!
卢用更来气,正待发作再损几句,却被沈浪暗地里拉住。当下情形内忧外患,车厢外不知还隐藏着多少不明来历的敌人;胖老板神志错乱,急需救治,拖得越久,便越是捣在那混沌之中深陷不能自拔,日后纵使活着,也只能这样痴痴呆呆过完后半生。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之前经周七提醒的时候,他自己也曾静下心来细细观瞧过胖老板的状况,心中揣度已经有了几分把握。当下对那瘦高的来人恭恭敬敬一拱手,请教道:“这位先生,后生晚辈斗胆请教您一句话:我这朋友是少了一魂么?”
此言一出,来人到怔住了,没有直接回答,反将头转向周七,一手指着沈浪,问道:“老狗,他是什么人?!”
周七被问得尴尬,粗略的将两人介绍了一遍。那人冷哼一声,道:“瞎子…哑毛……我看老狗你真是老糊涂了!真当我又聋又瞎么?!依我看,这两小子就算不是五色教的妖孽,八成也是他们派来的探子……”这就给二人高高扣上了一顶帽子。
周七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刚才这位小兄弟还亲手击毙了一个五色教的妖孽翻下车窗!喏!”用手一指外面地上“那里躺着的妖人尸体,不也正是另外这位兄弟当场击毙的么!再说就算人会看错,但我的狗是绝对不会看错的,狗子最能分辨谁善谁恶,他们绝不是五色教的妖人……”
瘦高那人一时语塞,冷冷道:“就算如此!现在也不是分心救人的时候,咱们一起上来的兄弟们都还自身难保,谁还能腾出手来去救治一个失魂落魄的半死之人?!”
四人正自争辩,门外风声一动,跑来一人,全身一袭黑色的中山装穿在身上,手里提着个硕大的竹笼,气喘吁吁的擦着汗,唤道:“师…师傅,车头已经处理好了,受伤的兄弟都在全力救治当中……五色教的妖人被当场击毙了四个,剩下的都逃跑了……”
瘦高那人睛一斜,想了想,冷哼一指地上,道:“是五个!”
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看了看车厢外倒在地上的尸体着,忙点头应道:“是,师傅,是五个!”
旁边周七笑道:“老鸡,是六个才对,还有一个被这位小兄弟击瞎一目,翻身滚下车去,想来也是不活了的。”
瘦高那人倨傲的背负双手,冷哼一声:“嘿…那也作得数么?”
周七正色道:“当然作数,而且我亲眼得见,这位沈兄弟击落那人身穿灰袍,着五色补丁不下数十枚,恐怕还是一个‘着袍’领头的长老人物。想来剩余的妖人也已经尽数潜逃,这趟车上,再不会来生事了吧。”
黑色中山装的男子眼里欣喜,忍不住多看了沈浪两眼,神色间满是羡慕,拱手对周七道:“是,狗爷,击毙六人!其中‘着袍’长老一人!”声色间不禁露出喜色。他称呼周七为狗爷,那瘦高的人称呼周七为老狗,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瘦高那人冷冷道:“既然妖人暂时退去,依照行会的规矩,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这胖子后半生人的幸福,姑且试试看吧……”听言语里的意思那是答应救治胖老板了。
转头又想那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吩咐了几句善后事宜,那人便自退去;想来奔走通传指令去了。
这群究竟是些什么人?初见时只觉得他们穿得一水黑,这狗爷周七走在当中又格外惹人注目,还以为他们是什么黑恶团体之类。但依照现在这情形看来,这些人似乎个个分工明确、纪律严明,上车以后各自坚守各自的职责和岗位,都好像有目的地为了对付那什么“五色教”的人而来。而自己却从没听过“五色教”的名头。
见瘦高那人蹲下审查胖老板伤势,此人动不动就爱一声冷哼,性格糟糕,和他谈话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那狗爷周七相比之下到像是个随和健谈的人,之前他们只字不提,如今自己二人站在旁边把那不该听的也听进了许多,何不就着这个时候问个明白?于是开口问道:“七爷,我兄弟两人现在也身陷这事端里头,本无意打听你们的秘密,但是事关我二人今日的生死,又涉及到日后不知会不会还被纠缠等等因素。能不能请您捡着能够回答我们的问题替我们答疑解惑一番?”
事已至此,周七又何尝再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于是将此行的目的简单的说了一下:
原来,一个月以前,江湖中便有传闻——“百目魔君”现世!那百目魔君本是五色教教主,那是昔日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此人纵横江湖几十年,伤在他手中的性命不计其数,长期盘踞在南疆一隅为祸一方。
而周七他们等人则属于另外一个传承了千年的神秘组织。大约在三十年前,他们这一派为了一方黎民百姓不再受那五色教荼毒之苦,不远千里的大规模集结起来,又集合了当时江湖上其他几个门派一同征讨五色教。那一役,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染山头。最终,五色教败北,五色教教主“百目魔君”从此陨落江湖。
却想不到几十年以后,江湖上又再度传出了“百目魔君”的消息;他们哪里还能坐得住?此人不除,五色教妖人必定闻风而动,重新集结在一起,若是真的死灰复燃,五色教卷土重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只听传言说此人一月之前出没于湘中一带,具体行踪便不得而知了。周七和那瘦高之人率领先头人马前来打探虚实。这次他们的行动早就预先传遍了江湖,目的就是想投石问路,瞧瞧那五色教的妖人还有多少活在这世上。所以一路汽车、火车,并不贪图脚程;更沿途包下旅店落脚,包下客车赶路,甚至包下整辆火车出行!说到底,只是想引那些五色教的妖人在人烟相对稀少的地方出动罢了!双方仇深似海,狗爷和那瘦高之人更是当年征讨南疆五色教的功臣,对方若是得知了他们的行踪却还不出来,那就说明这五色教已经不成气候,多半江湖传言有误,百目魔君云云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他们一路行来平安无事,但那五色教的妖人终于按捺不住在这列火车上与他们动起手来,想来,那百目魔君或许真的没死也说不定……胖老板爱贪小便宜,非要蹭一蹭这趟包车的油水,以至于令沈浪三人误陷险境之中。
沈浪儿时没少听爷爷和古爷爷谈论这些江湖恩怨仇杀的事情,但却从没听说过什么南疆五色教。
不过,不管是狗爷周七他们,还是那什么五色教的人,他都不想与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周七这些人,必定整天嘴里道义、侠义;平日里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喝不愁。自己一个穷小子,整天为了三餐奔波忙碌已够狼狈的,更不敢跟他们谈什么江湖道义。
听完与自己相关的部分,便紧闭了双唇,任凭内心再好奇,也都不再多问半字。
爷爷曾反复告诫沈浪:江湖路,踏进去一脚,从此就很难全身而退……
不曾想,旁边的卢用却显得十分感兴趣,复又问周七道:“七爷,他们为什么叫您狗爷呢?”
鸡爷冷哼一声,骂道:“老狗!别死皮赖脸的硬扯什么兄弟之类的鬼话,我姬司晨可不屑与你那些个狗儿子为伍!要不是行会里这样安排共事,你以为我愿意忍受你那一声狗骚味儿?”
狗爷哈哈大笑,回道:“老鸡,当着这两位新朋友的面上我不与你争吵。你嫌我的狗味骚,难道你那鸡屎就不臭了么?”两人平日里没少斗嘴。
狗爷周七这人看似神态威猛,实则最是热心肠,人又耿直。性格恰似那些率真的狗儿门一样,前一秒也许还在呲牙嘶吼,后一秒就能抛开一切不愉快,欢乐的奔跑起来。龇牙是真!欢乐的奔跑也是真!爱与憎之间泾渭分明,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不想说的话多一句都不会说,愿意说的话就一定会告诉你知道!
沈浪开始慢慢欣赏面前两人,缓缓自语道:“犬守夜、鸡司晨……一个象征着黑夜,一个象征着白昼;也正如那太极两仪当中一黑一白,一阴一阳,阴阳和合一统……难怪两位能够联袂而行,快意江湖……”
司晨先生闻言,缓缓接道:“这位沈兄弟言之凿凿,见地与常人不同……敢问师从何处?”
沈浪一怔,没想到自言自语的几句话被他听了进去,笑着解释道:“不瞒先生,我没有师承;只在年幼的时候跟着我爷爷混过几年江湖,耳濡目染了些个看相算命的微末伎俩,连皮毛都算不上,更不谈不上什么见识不见识的……其实就算我爷爷他自己也不见得能算多明白,所以我们那里相识的人都管叫他做沈半局……”
司晨先生又道:“小朋友,人力在这四海八荒之内能知能晓能做的其实微乎其微,你爷爷这外号隐隐颇有胜天半子的意味,你不觉得么?能知半局天命抑更或胜天半子,走遍这个世界,古今中外上下几千年来,恐怕还真没几人做到。沈半局……嘿嘿……能叫这名的怎么会是庸人俗手呢?”
沈浪听他这话好像说得也对,这位鸡爷思维、见识自也非同寻常。
鸡爷冷冷续道:“你朋友的状况从当今医学的角度来说会被定义为精神错乱,幻听、幻视等等;若是用以前的老话来说,这就叫迷魂症或是离魂症,也就像你所说的,他似乎少了一魂;看来你爷爷懂的挺多啊,连这也告诉给你。”
沈浪支吾了两声,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答话。他能知道胖老板似乎少了一魂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爷爷,就像知道狗爷周七异于常人的七个魂魄披身一样;他知道,只是因为他能看见,他能看见,只是因为他的那只眼睛里残留了一丝真龙气息。
狗爷周七抢道:“老鸡,不仅如此,沈兄弟之前甚至能看出我身负的另外七具灵魂……那才真真令人匪夷所思……这世上除了那人外,他还是第二个看破的!但那人通过演算,也整整用了七天七夜才知晓——我族能够驱使群犬的秘密。但沈兄弟却只看了我一眼,一眼,便说出这话,你说他厉不厉害?!”
司晨先生瞪大了眼,惊异道:“此话当真?!”放下手里的胖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沈浪一番,郑重问道:“小朋友,老狗和我当真也是一肚子的疑问;刚才老狗将能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你们了,你的朋友我也答应救治;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透露几句你的秘密?难道这也是你爷爷自小便教你的么?”若当真如此,这年轻人的爷爷必定不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混迹江湖的算命先生!
沈浪稍稍有些犹豫,自他懂事以来就被爷爷和古爷爷反复告诫不要透露他二人的行踪。现在司晨先生发问,便将当年和哑毛在盘龙江里的奇遇说了一遍。关于自己的眼睛和体内残留的那丝真龙气息,始终只不过是来自二老和自己的猜测罢了。
周七和姬司晨听完他的叙述,不住叹道:“奇遇!当真是奇遇!都道这六合之内无所不包、无所不有,中华儿女虽以龙的传人自居,但真正能有这番奇遇,见过真龙的又有几人?更何况被真龙气息穿体而过?小朋友,你双这眼睛换做平日或许根本没什么,但若运用得当,那可算得上是无上的至宝啊……”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中都觉得此人奇遇,实是造就了一个难得的奇能,若能招募在麾下,日后必定能堪大用。多年的默契让他们片刻间便以达成了共识,对沈浪道:“小朋友,不知你可听说过墨者行会?”
鸡爷缓缓道:“墨者行会,传承千年,乃是自古以来侠义道的第一组织,也是诸多教派其中最古老的一个组织。自古墨者,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若是沈兄弟你愿意,我想…我想替你引荐一下咱们行会当中的钜子与你认识,你看如何?”那钜子便是墨者行会的领导者,每任钜子均由行会中推举产生,但无一例外,每任钜子都是当时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声望和地位都极高!鸡爷愿意将沈浪推荐给当代钜子,那实在是十分看重眼前这位年轻人的作法。
哪知沈浪却摇头婉拒,道:“承蒙二位看得起我。不过,小子我本就庸庸碌碌,整日东奔西跑混口饭食吃罢了。这朝九晚五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更适合些。”知他们对自己抛出橄榄枝无非是看重自己这双眼睛……又道:“其实,我这眼睛时灵时不灵的,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灵光的,实在与常人无异。之前言语唐突,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两位海涵。您口中那位钜子,想必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小子我人言轻薄,那样的前辈高人,还是不攀附了吧……”
没想到他会拒绝,待开口再说两句,若是能让沈浪加入到墨者行会,说不定将来会有极大的成就也说不定。总好过像现在这样,每天陪笑,庸庸碌碌终其一生……
旁边狗爷从边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与二人相处不久,但他明白,沈浪看似随和,实则内心十分倔强,这种人主观意识强烈且拥有自己独特见解和个性的人,就算压抑自己情绪勉强屈从,也不过求得一时半会儿的安稳,必定不会长久,更难谈有什么大的作为。这世上只有他愿意做的事和不愿意做的事两种,在他眼里就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做的事!
沈浪自是识相的,将话锋一转,道:“不知道鸡爷想用什么办法唤醒我这位缺失一魂的同伴呢?”
狗爷笑着接道:“老鸡自然有办法,他的办法自然跟鸡脱不开关系!”
“用鸡?”沈浪和卢用都不明白,鸡除了能用来吃,还能干什么?
鸡爷抬头看看天色,转身从墙边提起一只硕大的竹笼,竹笼当中装了一只肥大的公鸡。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折腾了一宿,这时外面东方微白,正是黎明即将破晓前的时刻。打开竹笼,伸手将那大公鸡抱了出来往地上一放。借着天光,只见那公鸡身躯高昂,金毛红冠,尖喙锐利如刀,尖爪如勾锋利,尾巴上一撮金绿色的羽毛高高翘起,在地上甩甩头,伸展脚翅走了两圈,缓缓站直了身子。扑棱两下翅膀一下飞跃起来,不偏不倚正落在鸡爷肩上稳稳站住,一瞬间,只见那雄鸡气宇轩昂、山停岳峙般巍然不动!神采奕奕与普通家禽简直有天壤之别!
犬守夜,鸡司晨!这一声鸣叫——黑夜即将褪去,诸般邪祟避让!太阳即将升起,世间万物还阳!
雄鸡不停,一声接一声,连续三声啼鸣一过!胖老板浑身一颤,过电也似的走了一遍,双眼朦胧褪去,神采仿佛又回到了眉宇之间!真是神了!
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司晨先生迟迟不曾动手,原来是时候未到。这雄鸡啼鸣至阳至正,迎着外面至阳至纯初升的太阳!两厢呼应,万物还阳,生气复苏!胖子那缺失的一缕神魂自然而然便跟着被扯回了身体!随着阳气不断上升,这才彻底从那致命的幻境当中脱困而出!
雄鸡一鸣天下白!没想到平日里司空见惯的一声鸡鸣,今日听来竟令人好不快哉!
鸡爷冷冷道:“这离魂症,拖得越长便越难解脱,人的意识被困在一个虚无的幻境中久了,再想摆脱,那就难了……你们这胖朋友还算造化不坏,这便算是好了,只是那魂魄离得一次艰难,但越到后来便会越是容易;他往后终其一生,都不能再受到太大的刺激……”
胖老板三魂七魄归得圆满,精神恢复正常,只是周身酸麻虚弱,由后来的穿黑色中山装的墨者陪同了,在另一个包厢里休息;狗爷呼哨一声,唤回自己那些爱犬,大大小小十多只塞满了车厢;鸡爷爱清净,再者他那雄鸡与狗本容不得在一起厮混,常言都说鸡飞狗跳,那是一点不假,另外寻了个干净的包厢一个人静静呆着;沈浪借故睡眠不足,抓紧时间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包厢躺下补觉。躺在**,呆呆看着包厢的天花板,却久久不能入睡,这一日一夜所经历的事情伴随产生了很多疑问,很多他之前想过但从没有正面面对过的疑问;今日统统浮现在脑海里,令他无法入睡,或许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逃避自己心里的渴望,也许他天生下来便是像鸡爷和狗爷那样本不平凡的人……
包厢里便只剩下卢用、狗爷周七,以及狗爷的那些狗儿们。一老一小,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虽说年龄隔了几十岁,但谈话之间却已然十分投机。实在很难想象,平日沉默寡言的卢用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语、那么多的好奇……周七热忱的含着浓浓笑意,二人无话不谈一直聊到中午。
五色教的妖人从那之后便不见踪影,想必已远远的躲开了;此行墨者行会也有人员损伤,不过也算是锻炼了这只年轻的先头队伍。狗爷和鸡爷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都想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来继承自己的衣钵和技艺。岁月不饶人,两人如今都已年过半百,要找一个品学兼优又一心尊崇墨者思想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中途鸡爷勉强收了一人为徒,跟着忙前跑后;狗爷一直没有遇到对他脾气的年轻后辈,仍是孤零零一人与犬为伴。他也曾想过收卢用做自己的关门弟子,但这话到了口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相比弟子,他更愿意当卢用是自己的朋友,人生得一知己更加难求!徒弟,不会是朋友,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这份相见恨晚的情谊。
狗爷和鸡爷他们忙着分工指挥众人收拾应用物件,联络总部等待钜子发号施令指出下一步的行动,各自忙前忙后。
“叩叩……”包厢门上轻轻两响,门一开,卢用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一双眼睛里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像是一个做了错事故意隐瞒的孩子。
沈浪坐起身来,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到地方了?!走吧,咱们收拾收拾也得下了,这事闹的……不知道多久才能放下心来睡个安稳觉……”
见卢用不答也不动弹,沈浪回头奇道:“你小子怎么了?还懵懂杵着干嘛?等着我帮你收拾行李?别指望啊……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这咱们早就说好了的……”
见卢用还是不答不动,沈浪有些恼了,轻轻踢了他一脚,边道:“说话!又不吭声又不动作,你他娘是木头变的?这些年来最瞧不得你这点德行……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
卢用咬了咬牙,暗暗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不想回去了!”
沈浪心里咯噔一下,见他和那狗爷周七相谈甚欢,心里就隐隐知道哪里不对,这才几个小时,自己担心的事情看来终究是来了啊……脸色一沉,斥道:“不回去!不回家你要去哪?又能去哪?我说兄弟,还在做着大侠梦呢喂?!快醒醒吧,小同志!咱们吃咱们自己碗里的饭,别去惦记别人家枝头的果子!你只见着别人吃果香甜的时候,可曾想到他人从枝头摔下来那青淤的屁股……”
卢用抬眼看着沈浪,坚定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像你爷爷交代的那样——过安稳的日子……但,但这些年来,你真的过得安稳么?开心么?咱们换过几分工作……被多少人嘲笑…..被多少人瞧不起……这就是你要的日子么……瞎子,这日子不好过!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胖子,也受够了你!”气喘吁吁顿了片刻,复道:“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瞎子,你跟不跟我一起走?!狗爷那边已经说好了,墨者行会那是有传承的正统组织,绝对不是闯江湖糊弄人的小打小闹,你若是愿意,咱们便一起去投奔墨者行会……”
沈浪停下手里收拾的东西,抬手打断卢用的话,他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他和那周七聊了几个钟头就想得到这么一个结果,那这兄弟恐怕得失望了!沉静道:“鸡爷和狗爷,自然都不是平凡人,但我是!哑毛,你怎么就觉得自己跟他们一样,也是不平凡的人呢?江湖的路,开了这头,再想要回头那可就难了!”
卢用苦笑摇头,道:“是,你我都是凡人,鸡爷和狗爷在别人眼里再不平凡,但归根结底其实也都是凡人!不平凡的事,哪件不是凡人做的?!你就这么没自信,这么甘于平凡,这么瞧不起你自己么?瞎子,我告诉你:你愿意继续跟那胖老板回去喝那烂透的、没边儿的业务酒,那你就回去!对于这种坐个火车还靠蹭的老板,你觉得他有尽过当老板的一分职责和义务么?你觉得他真的把咱们都当成自己的员工,当成了公司里的一份子么?!NO啊兄弟!你平日里装着一副笑脸见人就笑,那忍气吞声的模样真的是你么?瞎子!我看得出来你难,也知道你这些年来为我做了很多……只是这窝囊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发誓,从此不会再继续这样过下去了!”
眼下,两人谁也劝不动谁,谁都有自己认为站得住脚的理由……争辩了一会儿,谁也不再开口,就这么冷冷的站着,对峙着。
卢用最后叹了口气,挥手干脆道:“你要还是这么婆婆妈妈!那你就自己耗着了啊!再见了兄弟!”说罢一摆手,行李也没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么多年……卢用与自己相处这么多年……就在刚刚这么一瞬间……眼前这个自己熟悉的卢用已经彻底变了……变得有些不敢去认识了……
沈浪定睛看着卢用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在站台上跟着狗爷他们渐渐远去……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出了自己人生的选择,这确实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沈浪现在的眼神很无奈……也很伤感……
这么多年的兄弟,说离开也就竟真的离开了……
确实,他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照顾,他选择了自己想走下去的路……
沈浪最后难过的笑了笑,挤出两个字来:再见……
《周易》乾卦第一;初九,潜龙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