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进击孤山
那狗爷周七和鸡爷姬司晨两人,率了十二位墨者聚到帐中,墨客小白早已将一张张图纸摊在简易的桌面上。临时营地,但帐中运用之物俱全,甚至还有一台军用的发报机。
卢用跟随众人一起站在桌前,忍不住往桌上的图纸看了两眼,只见上面画了一圈圈摊开的线条,或宽或窄的相互重叠在一起,旁边密密的还标注了许多数字和英文字母。他生性不喜欢书本上的东西,瞟了两眼也看不明白是画的什么,索性退在一边站了,静静的听着。
众人没有多余的客套,看样子像是久在一起合作的老战友,彼此之间不仅信任,更形成了长期以来才能得到的那种默契。
狗爷和鸡爷分别简要的说明了当下的状况和任务,说的也大抵是些侦查打探的事宜。卢用虽然身子强健但并不像沈浪一样擅长轻身腾挪的功夫,关于这些琐事,他听起来简直比看书还要让人头疼,反正也听不懂,索性独自站在那里自己发着呆。
鸡爷一一将众人点名出列,将善后、联络、接应等等事物进行了逐一分配了;却也始终没有叫到卢用的名字,这虽然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但却也没法为自己多争取要求些什么。不过,他既然站在这里,便是已经坚定了决心要与众人共进退,并肩作战的。这会儿人人都分配了任务,就他自己没有,人心里到底能满意了么?那自然是不能的。
狗爷瞥向卢用,明白他的心思,当下重重咳嗽了一声,郑重介绍道:“各位,这位哑毛兄弟新近加入墨者行会。日后大家便是共同进退、共同努力的兄弟,大家以后都多多关照着点……”随后逐一向卢用介绍了在场众人的名姓。
大多数墨者都微微抱拳拱手表示欢迎。卢用,大家都见过,来了几天始终找不到北的一个小子。一个人找不到自己要做什么也就算了,但他那副天下老子第一的姿态已然十分讨厌。众人之中也许早就有人看不惯他那性子,但终是没有表露出来。
这时,人群里站出一个人来,此人身型高大,浑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更是写满了故事,性子也最是耿直。皱着眉头叉腰往当中一站,向狗爷和鸡爷微一抱拳,声如洪钟,道:“二位长老,行会里的决定我们本不该过问,只是咱们素来配合行动,兄弟们之间都已有了默契。却不知道这位临时加入的新朋友哑毛兄弟,您是位墨侠呢?还是墨客?抑或说是位心灵手巧的墨匠?”说着满脸狐疑,不满道:“行动的时候如果还要照顾这样一个新兵蛋子,怕是力不从心哪!长老,还是请这位哑毛兄弟,哪里来的哪里回了吧!若是真想加入咱们墨者,等事情过去了,我亲自己替他引荐入会!这上来就看这种阵战……对他不合适,还是先训练训练的好些……”这话很直接,直接的表达了对卢用临时加入的不满!但这也难怪,墨者行会集结行动素来凶险,谁会愿意在战场中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完全不认识且没把握的新战友呢?这样的担心,只不过是间接的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罢了。再加上卢用开拔之前表演的那一下手掌拍树也实在不咋滴,若要真的堵住众人的想法,恐怕今天还得露上一手能够服众的手段才行。他们这是去冒险,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这个……”狗爷本想替卢用说两句,不过有些东西,解释得越多到愈发像是在掩饰。
不料那人性急如火,不等哑毛回答,大步流星走到营地当中,往空地里叉腰一站,一抱拳,声若洪钟道:“哑毛兄弟,得罪了!请……”说罢将手一摆,更不多话。众人也忍不住想看二人较量一番。毕竟不知道这突然加入的小子是何深浅,嘴上说得再妙,不如实实在在的见见真章才更让人踏实。不过说到了底,到现在为止,恐怕真没有几个在场的将他真当做了自己人。
这些人都是有能耐的人,有能耐的人,大多是自信的、是骄傲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要想融入这样一帮人里面,最好都不要光用嘴巴去说,要让这种人认同,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真本事来!
卢用这几日在队伍里正闲得发慌,公开有人来挑战竟自十分高兴。他诨号叫做哑毛,那自也不是个多话的主,二话不说一撩衣袖,这就待下场应战。从小到大,说到打架,他却怕过谁来?
众人正自期待,忽听边上一人厉声斥道:“胡闹!”
众人将眼光一转,来的正是鸡爷,这会儿眉头紧皱,训斥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空在这里私斗,墨者行规难道都忘了么……”双目如鹰隼般锐利,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连那性急如火铁塔一般的汉子也不自觉的将头低了下去。
狗爷这才缓过神来,忙笑着迎道:“哑毛兄弟往后归入墨侠之中,你们两位同属墨侠,以后行事不分彼此。这位兄弟到底靠不靠得住,我和老鸡可以拿自己的名声担保……难道,难道诸位还有所疑虑?”鸡狗二人是行会中长老,地位自是十分尊贵;也是行会中硕果仅存的两位执行长老;其余诸位长老年事已高,很多人已经隐退,久久不在江湖中走动。有这二人出面,众人哪里再有什么异议?
鸡爷沉着个脸,重重冷哼一声,对众人道:“都进来吧,听小白将这里的情形做个简要说明,咱们好提前准备部署起来……”
众人大多围观于外的时候,只有这墨客小白独自一人呆在营帐之中,对外面发生的事丝毫不感兴趣。要不怎么是个墨客呢?文人墨客,那些挥拳动手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似乎完全不感兴趣,根本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
诸人悻悻的都进了营帐之后,那小白依然连眼皮也没抬起一下,更没有过多的寒暄或是开场。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自顾看着眼前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信息,便开始了讲解。此人头脑当真了得,记忆力更是非凡,那些纸片上的信息到了他的口中一一道来,当真是事无巨细且通俗易懂。但凡可能会有一点有用处的线索,不论是当地山形地势抑或是往年天气交替变更,需要注意的地方,大概的应对措施……等等,在他口中道来犹如亲历亲见一般。卢用一个历来不喜欢听人说教或是说明的人也不禁感叹:那呆板的黑框眼镜后面,真不知竟藏着这么多的学识和见解;他甚至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觉得——一个人怎么会懂这么多东西?!
小白用手重重一点图纸之上的一个地方,道:“各位同道,根据之前侦查的情况和目前的种种消息判断,这次行动的重点区域,应该在这里!”卢用凑眼看去,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根本不知道具体指向是什么地方。这种地图最是难辨,相当于将三维的地形通过线条的形式表达在了平面之上。小白手中这份还是军用的等高线地图,光是那密密麻麻的线条就够让一般人头疼的,更何况旁边标注的那些细小字母和数字又是什么意思?哑毛看了半天,甚至连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都搞不清楚,实在忍不住,问道:“咱们现在在哪里?”
小白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只铅笔在地图上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圆圈,道:“这就是咱们目前所在的大概位置,桐凤山主峰左侧附近。”不等哑毛继续发问,便又用铅笔在小圈的斜上方画了一个更大一些的圈子圈起来,道:“这里就是咱们应重点关注的区域,当中有一座孤立的山峰,四周百米深涧围绕。因为地形比较特殊,当地人称中间这座为孤山,周围林深叠嶂,深谷环绕,只一座独峰自谷中伸出……看地形,确实是一个适合藏匿且易守难攻的地方。”说完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思揣了一会儿,又道:“此处地形险要,从外面很难看到谷中全貌。根据最近当地进山砍柴采药的村民描述,传言谷中常有异色烟雾升腾,隐隐还有村民曾看到类似人形的动物遥遥在谷中行走,似乎像是在深涧中寻找什么东西……如果传言无误,这或许会与那五色教很有关联……”
“孤山?五色教那帮人妖干嘛跑这深山里来?还是说那里藏着什么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小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最近的一个消息:一月前,有几个进山采药的人,其中一人不慎从环绕孤山的悬崖峭壁上摔了下去,他的同伴当时都以为他死定了!第二天,村民下到谷中寻找,本以为会看到他的尸体,但却见那人竟侥幸的活了下来。只是……那人已经神志不清,而且嘴里还在不断的念叨什么:眼睛……不要看我……之类的疯话。这与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五色教的一些手段,是十分接近的。”卢用在旁连连点头,他也曾亲自领教过那五色教用毒的厉害,那恐怖的夺命梦境能将现实和幻境互相重叠,令人完全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境之中。不出几分钟,就能将一个人折磨得精神崩溃,全身肌肉不受控的完全僵硬失去弹性,最后要么当场死亡,要么疯疯癫癫永远也醒不过来。那采药人也许侥幸活了下来,但是久久被那幻境折磨,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已经完全的疯了……想起来自己能脱离那幻境安然无恙的还站在这里,也确实是有几分侥幸,现在细想依然会感到后怕。
只是……有个问题,卢用心里一直想问,也一直没有说出口,这会儿忍不住道:“如果那帮人这么可恨,做下那么多害人性命的事来……这事……难道不是应该早就升级了?归警察叔叔管了吧……我们为什么不报案呢……”替天行道是没错,但现在早已不是那个战乱莽荒的年代,法制社会,这种事情不是更应该交给警察叔叔才是正确的选择么?为什么这些人知道这种事情,却不交给警察,只想着自己组织人马来处理呢?
这话一出,有些人已忍不住偷笑出来,卢用也不知道哪里可笑,有困难找警察,难道有错么?胸膛一挺,义正言辞道:“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狗爷拍了拍他肩膀,道:“哑毛兄弟,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咱们管不了,也不归咱们管的。不过,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他们是也管不了的……就拿这位跌落山崖,找回后却失心疯了的采药人来说吧,你觉得这事摊开了说,在那些不明就里的局外人耳中听来,这事算是一次意外呢?还是算作一次故意伤害?”想想也确实如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如果不是知道幕后的真相,实在是难以向世人解说的;往往就算说了,以常人的认知而言,也很难相信那是真的。墨者,所处理的,所抱不平的事,其实更多时候就都是那些个常理之外、常规之外的奇事、怪事。就好像当时火车上自己亲生经历的情形,如果逢人都照实了将这事一五一十的出来,即使你再言之凿凿,但别人都只会当你是个疯子!因为这种事情实在太难用科学用常理去解释清楚,普通人更不会相信这样一个谎言般存在的真实!
小白没有理会他,继续在脑海中规划、预判此次行动的各项必要条件;他与常见的学者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除了自身储备知识更加博杂之外,更能分清当前的状况,知道什么需要他回答,什么不需要他去回答。知识,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力量;使用知识,才是他真正的力量。小白其人,绝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酸腐文人。
小白从黑框眼镜后面挑着粗黑的眉毛,看向狗爷和鸡爷,道:“两位长老,根据之前会中与那五色教几次交锋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们一定有几种极其厉害的毒素,而且这种毒素似乎是通过空气为媒介传播使用的。我看过这次行动的简报,觉得有些仓促了,应该每个人都加配一个防毒面具,这样才更有利于保存我们的战力,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防范。”要知道,防毒面具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种很普及的装备,所以现在的队伍当中仅仅只准备了三副而已,十多人的先遣队伍,这个装备数量确实是远远不够的。
狗爷和鸡爷听闻,目光一齐看向五尺。只见那五尺将三根手指一伸,面无表情道:“三天,给我三天时间。”鸡狗二人点了点头,那五尺加入墨者行会较他人更早,平日虽然少言寡,但办事却十分有效率,更能让人放心。一支队伍的成败,装备和武器对口往往也是很重要的。
一番部署之后众人散去,各自埋头忙着准备应用之事。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做才能放心,特别是关乎自身安危性命的事,旁人代劳不得。反观如今很多企业,领导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事物,往往一股脑都推给员工去做,责任也让手下的基层员工去担,到头来经常怎么倒闭的都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事。
卢用越发觉得,这些人虽然为数不多,但各自都身怀一技之长;分工协作更加配合得当,轻重缓急都把握得十分到位。如果只是单独的看某一个人,他也许并未如何的出类拔萃,到那种世人皆知的地步。但这些人放到了一起,一举一动都宛如一体,这样一个团队何愁不能成事?这却也正是为什么他迟迟无法融入其中的原因之一;这个团队已经很协调了,任何多出的一人都必须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否则就很难得到认同,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往后的两天里,每日都有三两墨侠外出勘察五色妖人的动静。其余众人以桐凤山旁这处简易搭建的营地为中心,对周围的情况展开了进一步的观测。
一直等到第三天清晨。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人连连喘息,一路歪歪斜斜狼狈的往前奔跑着,脚下踩踏着枯叶,双手乱拨分开及腰的杂草;最后,一个跟头重重摔在地上!摔在众人面前!
狗爷正和身边那铁塔一般的汉子在商议,见状忙迎了上去;壮汉一手托住那人身子,就像托住了一床棉被一样简单;定睛望去,只见那人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一双眼睛绷紧,病态的瞪得老大,口中不住往外喷溅出星星点点的白沫,疯了一般不住呢喃细语……
俯下身子细细听了一会儿,那铁塔般的汉子抬头看向狗爷,脸上挂满忧虑,道:“他……他一直在胡言乱语……什么眼睛……什么别过来之类的疯话……”他当然认得栽倒在地的人,这人还是昨天傍晚时分又他亲自派遣出去勘察敌情的一位墨侠。但眼目前这人看上去已经完全的疯癫了一般,全身肌肉抽搐僵直,神色紧张而疯狂。自己的人出了状况,又怎能不让他感到忧虑和焦急?
鸡爷从旁把人接过来,平躺着安放在空地上;伸手搭了把他的脉象,又将他眼睑提起来往眼白里仔细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恐惧的事物,突然忙慌的将手撤开,拦着那铁塔帮的壮汉和侯爷往后退了两步,凝重的叹了口气,摇头对二人低语道:“只怕是不行了……”
这边话没说完,地上那人蹭的一下径自突然弹射了起来!犹如恶鬼一般的表情,白沫不断从口中喷溅而出,突然发一声喊,疯了一般朝前没命奔去!“嘭!”重重撞在一株怀抱粗细的大树上之!整个人停也没停便向后仰面倒在地上……
哪知这人身子刚着地,全身就像装了弹簧,更像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僵直的复又弹射而起!口中叫声尖锐犹如复仇的厉鬼一般!拼命挣扎继续往前狂冲而去!
众人见状都不禁一愣,昨天还见面的同仁,今天怎么就像厉鬼一般疯狂的在树林中没命奔跑?“快站住!”那铁塔般的汉子缓过神来,一声呼喊,人已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瞬息消失在草木密林之中……
狗爷和鸡爷满怀心事的看着两人奔去的方向,眼中都闪现出异样的神色,似乎这就和五色教真正的对上了!
卢用看得清楚,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一晚上不见,说疯就疯了呢?!
众人情同手足,纷纷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的看着狗爷和鸡爷两人,都在等他们作出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狗爷没有理会众人的眼光,却转而问小白道:“方才这位同道,昨日派去勘察的是哪个地方?”
小白冷静的看看众人,用手指着等高线地图,道:“按预定计划,应该是这里……孤山深涧的边缘,一个相对比较低矮的丘陵位置……这也是咱们原来准备进入深涧的预定位置。”
狗爷皱眉看了看,道:“刚才这位兄弟……只怕是侦查的途中和他们遭遇了,才会遭此毒手……如果之前,关于五色教妖人的聚集或是关于百目魔君死而复生重出江湖的信息只是隔传说的话,那么真相,应该很快便会揭晓。”
突听山林之中远远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撕心裂肺,听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众人目光纷纷投去,草木分处,一个铁塔般的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双眉拧紧,神色显得很是痛苦,紧咬了牙关,静静走到狗爷面前,放下一物……
定睛看去,那是一枚银色的铜钱,看上去虽然古韵十足,但对于卢用来说却完全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铁塔般的壮汉低声伤心道:“小吴他……他走了……他中的是百目虫蛊,毒发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以上,已经无解了……是我…是我亲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卢用明白他的心情,朝夕相处的战友,这么悲惨的在自己面前离开人世,还是自己亲自己动手送他上路……任谁面对这种痛苦,也不可能还保持完全的平静。
那铁塔般的壮汉长长吐出一口气,强压着心里的情绪,低声凑在狗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狗爷听完面色更加凝重,眉头也越皱越紧,过了一会儿,转而对营地中众人朗声道:“全体都有!十分钟内,准备开拔!”
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得令之后纷纷四散,手中的工作更抓紧了几分,都抢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尽可能的准备妥当一些、全面一些,尽量不遗漏什么事物!更因为刚刚眼见了自己的同伴在自己面前发疯发狂,直至死亡……众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一股欲将五色教妖人除之而后快的气!
五尺变戏法一样,从刚多出来的大包里拿出胶皮做的防毒面具,一人发了一个。
狗爷抽了个空,悄悄跑到卢用面前,面色凝重的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兄弟,情况有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卢用肯定的点了点头,道:“老哥哥,放心,我会照顾自己!也会尽全力照顾好大伙!”
狗爷看着他的眼睛,欣慰的挤出一个笑容,道:“时间紧张,不及细说。赶快收拾运用的东西,武器挑选自己最顺手的带在身边,轻装行进!咱们的行踪……只怕已经暴露了!刚才刘队长在树林追人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诡异的标记,而且看样子,才做了没多久……”
这怎么就暴露了?第一反应让卢用不禁奇道:“老哥哥,咱们营地周围不都有你的狗在站岗放哨么?也没听它们发出任何示警,留下这标记的人是怎么做到不被它们发现的?!”
狗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卢用想的和他所想的一样,论观感,犬类远远比人类要灵敏得多。更何况他此次带出来的战犬无一不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筛选的,普通人要在眼皮底下做手脚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但,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地方,凑近了一些,低声对卢用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又冲他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了。
周七既然被称为狗爷,恐怕这世上更没有对犬类的了解比他还多的人存在!铁塔般的刘队长追出去的距离并不太远,在这个范围内留下标记还能避过犬群,绝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如果有,那只有一种解释——做这事的人是狗子们所见过的、熟悉的人!换言之,留下标记的,很可能就是这营地中的某一人,或是某几人也说不定……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如果敌人已经潜伏在了队伍的内部,那么整个队伍的一举一动便都已在敌人的掌控之中!猎人变成了猎物,这是十分危险的!
狗爷和鸡爷稍加商议,片刻已定下应对的计策来,既然知道队伍里有了内鬼,那么队伍的一举一动便都逃不过那人眼睛;现下他们要做的,就是封锁这里的一切消息,找出内鬼!改变原有的计划,不等大部队汇合,直捣虎穴!以变应变!让那内鬼来不及传递消息出去,也来不及做记号!
商议一毕,狗爷起身一声唿哨,响透山林……不出一分钟,四下里风声响动,以那黑龙为首的犬群也已从四面八方迅速集结在一起!不得不说,论效率,也许一些人还不如这帮训练有素的战犬来得更高更快!
鸡爷起身对众人喊话,道:“今日,五色人妖又伤我们一位兄弟!大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我们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哀悼这位兄弟!”用手重重指着脚下的土地,续道:“我们也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为这位牺牲的兄弟落泪!我们要站在敌人的尸体上!踩着他们的胸膛!在那里!在那里为我们牺牲的兄弟哀悼!在那里为我们牺牲的兄弟落泪!用他们的鲜血,为我们的兄弟报仇!”
众人一直没有动作也不发出声响,鸡爷这话一出,大家心里都跟着激动不已!恨不得现在就揪出藏匿在山林中的五色教妖人,除之而后快!群情激分,齐呼道:“报仇!报仇!”
狗爷面色凝重走上前来,手里也持着一枚银色的古钱,只见他郑重的将那古钱高举过顶,表情肃穆的朗声对众人道:“余下的话不必多说!众墨者,听令!”
众人齐齐将衣物一整,整装肃立原地,躬身抱拳,齐声应道:“是!”
“墨侠!刘队长,带领三位墨侠前首开路,查明五色妖人踪迹!沿途以标记为导,示警为号!为众兄弟指明前方路径!”那铁塔一般的刘队长走上一步,躬身领命,大声答道:“领命!”当下分出三人与自己协同,立马便动身出发!
“其余墨侠,再分出三人!联同墨匠五尺,一道随会中长老姬司晨行中路,负责前后接应!阻敌扰敌!随机应变!”墨侠中马上又走出三人,合同那墨匠五尺一同站到了鸡爷身后。
又道:“墨匠九尺、墨客小白,清理善后!其余诸位同仁,且虽我一队殿后!各自务必打起精神,临敌应变!”众人齐声道:“领命!”
鸡爷带了一队人尾随那探路的刘队长也出发了。等到殿后的大部分忍受临出发前,狗爷悄悄将那墨客小白叫到了身边,低声吩咐:“小白,迅速与行会取得联系,增派的人手不要马上进山,联络之后你便退出去接应他们吧。记住,小心为上!切莫大意!”小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低声回道:“狗爷,您也一路多加小心……”
狗爷点头回应,不再多话,三队人马,每队之间相隔十五分钟的行程,陆续向孤山深涧进发而去……
卢用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行囊跟在狗爷率领的队伍最后面,一行人,悄无声息在林中穿流而过。狗爷的犬群更是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向前方四散开路。
就算是五色教的妖人真的藏匿在孤山深涧之中,也不管他们是否已经成了气候,狗爷与鸡爷此行都志在必得!众人心里都想:至少要拔得头筹!
约莫又走了四五个小时,眼看已经翻过了桐凤山主峰,转而一路向下行去。满目望去尽是原始森林那种层层叠叠相互重叠覆盖的苍翠颜色,空气中散发着每个森林中草木所独有的那种清香,若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了现存的危险,这样的景色到真是令人感到明快悠闲。
正走着,前方一条黑色的身影忽然呼哧呼哧从草丛中窜了回来。卢用认得,正是曾经在火车上沈浪救援过的那条半大的黑狼犬。那犬在丛林中穿梭自如、分荆破草,比人可要迅捷得多。
黑狼犬来到狗爷身前伏下,嘴里轻轻放下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转眼瞧去,是一只断了表带的手表。
狗爷俯身轻抚着它的头颈,捡起手表看了看,对那黑狼犬轻声问道:“在哪找到的?”
黑狼犬更像是真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站起身子朝身后一个方向行去。
狗爷转头对众人吩咐道:“大家原地休息,注意保持警戒!”又对卢用道:“哑毛兄弟,你与我同去看看。”说罢径自跟着黑狼犬走了。
卢用从后跟上,两人一狗,走了约莫五分钟时间,那黑狼犬在一株大树前停了下来。
狗爷上前仔细看了看树干,又凑近些,用鼻子隔空闻了闻,眉头微微皱起,转头对卢用道:“卢兄弟,小心些,千万别碰到这棵树,这树已被下了药了……看来,百目魔君死而复生重现江湖的事,未必虚传……”眉宇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卢用凑近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怪异的地方,也想学着狗爷的样子凑上去闻闻。却被狗爷一把拉住了。
他摇摇头,道:“别靠树干太近……”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军用匕首,仔细的从树皮一侧顺着纹路轻轻插了进去,再轻轻一拨刀柄,那树皮便整块的剥落下来……剥离的树皮之下,密密麻麻爬满了深紫色的小虫子,一点一点只有芝麻大小,乍见光亮,纷纷开始流窜跑动起来,直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真刀真枪面对面的就是干,卢用并不惧怕,但见了树皮之下竟然藏了这么多细小的虫子,到真是实实在在的恶心了他一把。
狗爷皱着眉头道:“百目虫蛊……几十年前那一战,行会中着了它道的兄弟可真不在少数。别看这些紫色的虫子体型虽小,但只要有生物靠近便逃不过它们的感应,嗜血而出,钻入人畜的皮肤之后便会迅速的在宿主体内繁殖,用血肉作温床,以活物做蛊母,一传十、十传百……凡中此蛊毒者,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会蛊毒发作,发疯发狂,最后全身溃烂而亡。这玩意儿那可是十分阴毒得紧……”
卢用听那细小难辨的虫子竟会钻进人的皮肤里不断的繁殖,胃里更忍不住翻腾恶心得紧,忙又往后站开两步,但还是疑问道:“那这只断了表带的手表?是不是就是早上牺牲的同仁的?”
狗爷摇头,道:“说不准,也许是;也许……这只是一个诱饵……为的就是想引人过来查看。那细小的虫蛊便在不经意间很难察觉的钻入那人的皮肤之中,最后蛊毒发作…身亡……早前发疯狂奔而死那位兄弟,中的就是这种百目虫蛊,搞不好,也就正是中了这样类似的圈套也说不定。”
卢用反而担心那黑狼犬起来,问道:“那,这黑狼犬怎么办?它也中了蛊毒么?”
狗爷轻笑道:“不用担心,它没事。它们就像是我的亲人或是朋友一样,我既不会让它们贸然去冒险,也不会让它们白白牺牲;当然,我想说的是:更别轻看了我身边的这些个特殊的‘朋友’。”
卢用放心的点了点头,狗爷低声对他又道:“卢兄弟,记着我的话:从现在开始,寸步不要离我左右!更不要乱碰周围的东西!”
卢用点了点头,一棵树也能布下蛊毒陷阱,看来那五色教妖人确实不容小觑!但他心中却有些不满:你说不要看轻了你的朋友,却对我说这话,怎么就把我卢用给看轻了呢?
狗爷周七确实是一番好意,在没有真正遇到危险之前,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危险一直以来其实离每个人都很近、很近!!!近到让人熟视无睹,难以发觉!
卢用身手再好,手段再强,毕竟没有真刀真枪的和五色教妖人对上过,临敌经验太少,还需要好好的磨练一番!要想日后成为笑傲江湖的一代名宿,没有经历磨砺那也是万万不能可能大成的!
现在,暮色和汗水都将很多问题暂时性的压在了后面去思考,走了一天的山路,眼前叠嶂起伏的群山远比想象当中更加遥远……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从小白那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标示出来的军用地图上看兴许不觉得距离有多远,但真正走起来,却真真是远着呐!
入夜,众人不敢过多停留。夜色的掩护确实能为侦查工作提供很好的伪装,但他们面对的敌人却更加擅于在黑暗之中进行!用毒,本来就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五色教妖人擅于用毒,更擅于隐蔽!
从清早发现敌情,队伍开拔以后到现在为止,众人连个五色教妖人的影子也没见着。越是这样,越显得路边影影绰绰的每一条树影看起来都显得那么可疑!
众人并没有点亮火堆,借着夜色星光,在林间一处山石附近稍作休整,连续的负重行军早已让他们的肩头磨出了血泡,衣衫也早已混合了林间的露水和身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再次湿透。
狗爷聚拢了他的犬群,守护在众人周围,气氛依然不曾放松。
卢用以前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行军历程,今天,也是他有史以来疑问最多,但话却最少的一天。一路走来,他发现,自己需要吸收消化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听过的和书本上的,和现实经历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关于这些疑问,他不想问出声来,更不想表现得自己什么都不会。所以,现在他正依葫芦画瓢,学着身边的墨匠三尺,从背包里拉出半张防水布不完全拿出来,隔着后背和屁股垫在身下,和身靠坐在一块山岩一侧。他的手里,正忙碌的抓紧一切时间,努力吃着一个罐头以补充体力。学习,也可以是无声的,不一定非要吃过猪肉,有时候看着猪跑,也能学会一些东西。
寂静的夜空中,偶尔有蚊虫扑棱翅膀的声音和鸟雀一两声啼鸣;除此之外,周围只剩下黑压压的树形和月影,诡异的晃动不定。
突然!寂静的密林中,数条火光拖拽着滑向了夜空,一闪而逝……跟着耳中就听见“哒哒哒……”一连串枪械扫射的声音。糟了,肯定出事了!
卢用一惊站起,惊的是那动静,同时也感到惊异——这些人从哪里搞来的枪械?竟然还有曳光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年头?那种玩意儿可不是随便就能搞到的!
狗爷忽的睁开眼睛,就在曳光弹那光线一闪而逝的瞬间,他眼中已依稀的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深黑色的背影倒映在夜色之中——孤山!像一颗巨大的兽牙静静的竖立在那里!黑暗中看来更感肃杀之意甚浓!
一声唿哨,口中连连呼喝,双手不断比划了几下,那凶猛狰狞的独眼巨犬黑龙,已带着两条黄色的猎犬朝枪声响起的方向冲了出去!
狗爷举手,将手掌斜斜往那方向做个插入的手势,沉稳道:“众位兄弟,保持警戒!各人注意四周!往前推进!”
众人得令纷纷站起,穿过密林向前赶去!
卢用跟在狗爷身后,觉得他整个人紧张而肃穆,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而自己,在黑暗之中深一脚浅一脚,跟进得十分狼狈,二人之间的差距孰高孰低已经一目了然。
在这两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崩拳并不是绝对的!全部的!战斗能力所包含的东西和技能,绝不仅仅是一个单一的技能!面对这样的场面,任何的个人单一技能都会被形式缩水,甚至可能会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只有团队的力量才有可能征服眼前的敌人和敌人的一切!
孤山,众人面临的究竟是一个战场,还是一个巨大的杀戮陷阱?!
百目魔君是否如传言中死而复生重出江湖?他长什么样子?真的有一百只眼睛?卢用心里既好奇又紧张!
身陷黑暗,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跟在众人身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现实中很多东西并不和他想象的一样。完全不足够的准备,已经让他的心里开始有些动摇。这场即将开场的血腥战斗,谁才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