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情冷暖知

武场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无不是落在孟离身上,除了一些还分不清利害关系的少年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大部分与孟离熟络的村中老人,无不面色惋惜。

在本就不大的孟家村生活了十二年,孟离的为人,大家又怎会不了解?虽不知为何就拜祭一事如此倔强,但在其他方面,这个孩子确实好的没话说,村中未曾受到他帮助的人家几乎没有。若说他天性凉薄,这种话是万万不会有人信的。

但是,李柏涛毕竟是身份高贵的一流武者,他做出的评价,纵然有些失常,也无人反驳。可以想象,今日这事传出去后,孟离必然会被不明情况之人所唾弃,怕是这一生都无法翻身了。

孟溪并不知道自己一时的冲动之举,会给孟离带来多大的伤害,不过就算他知道,只怕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以李柏涛的地位,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少年的未来,更何况这个少年本就让他不喜。很多人都说,混多了江湖的人心肠会变得冷漠,这句话倒也不无道理,孟离的命,落在李柏涛眼里也许就和街边乞讨的乞丐一样。命贱如纸,与猫狗没有区别。

“看什么看,我说你,难道你还不服不成?”被孟离怨恨的目光凝视,李柏涛心中更加不悦,抬手一掌,轻轻拍在孟离肩头。

李柏涛是何等的修为,六次锻体,一流的武者,即便是随手一击也绝非孟离能够承受。

受此一掌,孟离立刻跌倒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武场外界。

孟离捂着疼痛难忍的肩膀,倔强地站直身体。

“前辈今日毁我名声,断我前程,此乃血海深仇,我若不死,他日必报此仇!”

今日受辱,非战之罪,要怪就怪他太年轻,不曾有学武的机会。他倒也不是对自己的天赋有着极强信心,只是想着能够学成武艺,证明自己不是对方口中的废物。况且,若有武者这层身份,就算不是对方的对手,对方也不敢轻易折辱他。

孟离虽然只是小渔村里的一名少年郎,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却也养出了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傲气,岂是能够让人轻易揉捏的?今日无力报仇,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好好好!”李柏涛怒极而笑,指着孟离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少年郎,既然你用言语激我,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我本要在此教武一年,但一年太短,我怕你不够用,索性再延长一年,两年以后,你来挑战我,我输了,当众给你道歉。”

“好,我们一言为定!”孟离咬牙切齿道。他说的本有些气话在内,对于一名六锻武者,更多的还是敬畏,只是被人逼到这种程度,骑虎难下,不得不一硬到底。

孟离咬紧牙关,转身离去,众人望着他的背影,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回到家中后的孟离已是筋疲力尽,这一路除了强忍疼痛,还要忍受众人异样的目光,这让年幼的他几乎无力承受。

孟家村本就不大,消息传得也快,可以预见,等到夜晚来临时,家家户户便都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沦为村中笑柄。

躺在自己那铺着灰布单的简陋木**,孟离望着天花板,不禁露出苦笑,两年挑战六锻修为的一流武者,自己还真是无知啊!

能够挑战一流武者的,就只有一流武者。孟离现在只是一个毫无修炼基础的普通人,虽是学武的最佳年龄,但两年时间还是太短,更加可笑的是,他现在都不知去哪里学武。

孟离忽然翻身坐起,取出那把随身不离的木刀,他一边抚摸木刀,一边苦笑道:“娘,孩儿似乎又惹祸了,但这次不怨孩儿。”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受了委屈,能够想到的也只有父母,孟离睹物思人,眼眶渐渐红了。

孟离没有哭,自从母亲去世,他接连哭了一日一夜,几乎将双眼哭肿后,他便暗暗发誓,以后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气馁,不哭泣。

将木刀放在床头,孟离走出卧室,来到书房,孟离的家并不大,只有一间卧室以及一间客厅改做的书房,只是随着父母离去后,显得有些空旷了。

书房里有六座手工打造的简易书架,铺满墙面,这一墙的书架上,每一阶都摆着两层书,里面一层外面一层,密密麻麻,拥挤不堪。孟离走到最里面的一座书架,从内层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封皮上没有字,却已泛黄,打开后全部都是手抄的蝇头小字。

这些墨宝,全部都是他父亲手书,摘抄的无不是传承经典的绝世佳句,既有为人处世的道理,又有面对挫折的态度。孟离双手捧书,从第一句开始,逐字逐句的细细品读。他读的很慢,入神却是极快,一句读完,便已沉浸在书中世界,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到父亲的存在。

虽然父亲早早便离他而去,虽然他心中有所怨恨,但父亲留下的东西却是极好的,毕竟是骨肉情深,再怨又能怨到哪里去?

不知不觉,一本书便诵读完毕,再度将书本合上的孟离,只觉得浑身通透,之前的烦恼再也不成问题。

将书本放回原处,再次来到第一座书架前,取出最上面的一本。

这一本比之前一本更薄更旧,封面上以古体字写着“集成刀法”四个字,看起来已有相当久远的年代。

古往今来,集大家之所成,化繁为简,这一本集成刀法,便是孟离之前一直在看的刀法典籍,昨日临危施展出来的滚地刀法,便是由此而来。

想起昨日种种,孟离不禁热血沸腾,那一战堪称他人生第一战,战事之险,不可言喻,若非是他时常观悟此刀谱,一个回合便已命丧当场。也是经过昨日的一场实战,孟离对这本刀谱上的刀法,又有了纸上谈兵之外的实用感悟,如今再看,收获不浅。

“原来还可以这样!”

孟离一手持书,一手握紧木刀,以书中描述及图画,揣摩着之前都不曾看懂的一式刀法。内藏刀,这一式之前在他看来本应是平凡无奇,甚至连买菜老叟都无法威胁的一刀,如今在看,竟是另有深意。

“深藏而不漏,不再遮掩时,便是爆发之时,这一式假意藏锋,实则蓄势的刀法,当真是构思奇妙,一旦爆发,便如山洪爆泄,决堤千里!”

看着刀谱上的刀法,孟离的满面春光顿时化作无尽忧愁,哀叹一声道:“唉!只可惜我没有锻体修行之法,更无法修炼真气,这刀法中的威力,半分也发挥不出来。”

抚摸着那一页含刀待动的画卷,孟离惋惜至极。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村庄渐渐安静,生活在此处的孟家村民各自回家。孟离坐在屋中,能够听到少年们经过门前时兴奋的议论声,听不清说了什么,想来都已学到了修炼之法,忍不住开始互相探讨了。

就在他又要黯然神伤,独自发呆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孟离哥,你在家吗?”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少女,落入耳中,异常温柔。

孟离闻言,精神一震,连忙打开房门,站在大门外的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以黛为眉,暗含秋水,虽还没有完全长开,有着一丝农家少女都会存有的青涩,但却已是极为标致的美人坯子。

“小柔啊!你怎么来了?”孟离挠了挠杂乱的黑发,神情中竟有一丝羞涩。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小柔眨着明亮的大眼,长长的睫毛,犹如一双会说话的精灵,直触心底。

见她这个样子,孟离又怎么会想不起她是为何而来。尴尬道:“不好意思啊,白天的事情我给忘了。”

孟江西喊他去吃饭的事,孟离的确是忘了,白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又怎么会有心情去吃饭?

孟家村的消息传得的确很快,仅仅一个下午,就连足不出户的孟柔,也已听说。不过,孟柔却是一个心思灵巧的女孩,孟离当面,便装作一无所知,若无其事道:“算了,现在想起来还不算晚。”

孟离苦笑道:“怎么不算晚,本来是要准备一些礼物带过去的,现在却是没有时间了。”

想起匆忙归来时,忘在山中的那些野果野菌,孟离暗自惋惜,他之所以上山采集山货,就是为了应对眼前的情况。

孟家村民风淳朴,尤其是住在他附近的这几户人家,对他尤为照顾,自母亲离去后,没少受到帮助,像今天这种情况,每隔几日都会发生,若说孟离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也没有什么错。

孟柔俏脸微红,难为情道:“拿什么礼物,你和我……们家,就这么见外吗?”

全然没有看出女儿家小心思的孟离,格外认真道:“倒不是见外,总是这样白吃白喝,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孟柔噘着嘴道:“我们一家人的性格你也知道,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外人看,尤其是我母亲,最是喜欢做饭给你吃了,你若不吃她还不高兴呢!”

孟离苦笑,孟柔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刘婶的热情,他想想就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