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碑留剑仙意

沂山开山。

东镇碑林。

解碑意开仙门。

庄道临的三句话很快传开。

只是涉及到剑仙传承,容不得众人轻信,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你这老道,这般轻易地说出,莫不是欺骗我等?”

庄道临没有回答,闭上双眼行了个道礼。

吕万象看向那人,喝道:“我师父乃道门宿老,岂会行欺骗之事?”

那人不好反驳,仍放言道:“若是沂山乱欺诳语,休怪我等平了纯阳殿!”

“休怪我等平了纯阳殿!”

一人出言,附和者众。

吕万象握紧拳头,却是没有再作争论,搀扶着庄道临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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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寒意刺骨,雪不仅未停,反而越下越大。

放眼望去,沂山终是再无一点青意,整片山脉都显得苍茫悠远而且孤寂。

纯阳殿,寒风夹杂着飞雪不时从殿门闯入,为殿里涂上一层霜白。

庄道临头上的白发更多,眉间也多了一缕白意。

这些白,与严寒无关。

“上月异象,吕岩祖师所留传承现于碑林,化为十座剑碑。”

庄道临盘坐在上首蒲团,望向身前数十沂山弟子,他的声音有苍老有疲惫更多则是坚定,“剑碑有灵,每人所观所见后得到的感悟尽皆不同。剑碑有序,依照次序通解十碑剑意,可抵祖师传承之所。”

殿中未生火炉,即使弟子们习武多年,依是感觉有些寒冷。

但他们神情郑重,一心倾听,他们之前只知传承,如今方知具体为何。

庄道临继续说道:“自传承初现,你们的师长便日夜解碑,但碑意难解,至今无人成功,明日沂山开山,你们自可前去尝试。另外,这是师长们解碑的感悟,且先看看吧。”

说罢,他将手边的卷宗递给吕万象。

吕万象接过,看着师父枯瘦的脸颊,轻声道:“师父,纵然传承公开,但依照贼人趋势,沂山此劫怕仍是难免。”

庄道临沉默不语,他又何尝不知?

待明日那些贼人发现碑意难解,定会再寻沂山麻烦。

他沉默许久,缓缓说道:“万象,你去送个信吧,让天机阁代为传递。以沂山庄道临相邀,请青山方正桓,正一派许山,沂州不良帅封不悔,少林玄海大师……”

庄道临一连说了十个人名,这十人不说誉满江湖,却也是各大门派领袖。

若得他们相助,不说解决沂山危难,震慑宵小保沂山半支香火却是足够。

吕万象恭敬行礼,“是,师父。”

“去吧。”庄道临摆摆手。

待众弟子们退出大殿,庄道临站起身,看着殿中挂着的吕祖像,躬身行礼。

三礼叩完。

庄道临手结太极阴阳印,虔诚道:“祖师在上,弟子庄道临,祈愿:沂山再现纯阳昔日之荣光,再担道门万世之领袖。”

言罢,庄道临起身走出纯阳殿,静立于风雪中。

漫天飞雪,不一会儿便落满道衣,他抬头望天,不禁流下两行浊泪。

沂山不老人已老,人与沂山共白头。

世人皆言为道者清心寡欲,但既生于世间,又如何放下?

庄道临长在沂山,沂山便是他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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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名山安地德者也。

几百年前,纯阳领道门之时,沂山作为东镇,享誉天下,素被尊为“神灵之躯,紫气之源”。

彼时,不仅江湖朝拜,每逢国遇重典、天时不顺、地势欠宁等,皇帝还会亲自或派朝堂重臣来此祭祀。

由于地位超然,文人墨客、道佛法儒,无数前辈先贤在此留有碑碣铭文。

久而久之,东镇碑林逐渐成型。

便在这个时候,后山碑林处,两名少年穿着沂山派弟子的蓝白道袍,和驻守十座仙碑的弟子打了声招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驻守弟子挠了挠头,觉得二人有些面生,却也没有阻拦。虽说沂山势微,但门下弟子依然好几百人,他自不可能全都认得。

二人正是诸葛远和李棠溪。

“你早就知晓?”李棠溪黑着脸问道,他来自圣贤城,从小学习圣贤之道,在他看来,混入沂山碑林,无异于偷鸡摸狗,自是有些抵触。

诸葛远点头道:“传承一事早已确定,道袍杂物也是早就备好,但剑仙留碑这事,庄掌门不说,我去哪里得知?”

李棠溪看着周围堆满初雪的凉亭古松,不自在地紧了紧衣服,没有说话。

诸葛远劝慰道:“不用有心理负担,明日沂山开山解碑,还不是随意出入?”

李棠溪说道:“你也说了,那是明日。而且,沂山本就是被逼迫的,这传承理应独属于他们。”

诸葛远瞥了他一眼说道:“沂山若有青山之势,这传承才会独属于他们,匹夫不可怀璧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

说来还是沂山太弱,揽剑仙传承便如稚子携千金招摇过失,难保外人生出觊觎之心。

李棠溪眼瞳微动,说道:“终归还是错的。”

他初入江湖,本欲行侠仗义,没想所参与的第一件事,却是夺人传承。

诸葛远不耐道:“这么扭捏,你平时的豪爽呢?”

李棠溪张张嘴,终是没有反驳,他是儒门弟子,亦是钟情于剑的剑客,如果能够有机会一观剑仙传承,又岂会放弃。

二人陷入沉默。

为阻风雨,碑林石碑多立于亭中,但前行不远,却有一座石碑立于道路中央。

碑高三丈,碑下盘坐着几位道人,碑身剑意宛若冲天却凝而不发。

其上仙气扩散,似不在人间,以它为中心,三丈以内风雪尽数避退。

剑仙吕岩,所留第一座仙碑。

碑文: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只一眼,李棠溪便近乎入迷,不自觉走近,感受碑身上蕴含的剑意。

碑下道人睁眼,看到来人一身沂山道袍,没有在意,继续沉浸于自身的理解。

诸葛远不修剑,对剑碑亦没有什么兴趣,他看向身前石碑,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碑身。

接着,他尝试着继续向前,走到碑旁,忽地发现无法走过石碑半步,一道盎然剑意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道剑意像是一道屏障,挡住去路的同时,连同视线一同封闭起来。

诸葛远朝碑后望去,一片虚无,隐约间还有九座石碑巍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