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父子
没过多长时间，何问便从里屋走出。
先前那个因为舟车劳顿看起来略略有点困乏的少年，此时已然变成了一位翩翩贵公子。
青黑锦衣也换成了他常穿的青白色，材质更不多说，自是全清河最好的料子。
丫环们的眼睛变得无比明亮。
“公子，要佩上剑吗？”
一名丫环小心翼翼地捧着紫气东来，看向何问问道。
在何家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虽然何问每年都会带一把剑回家，却从来不喜欢佩剑。
如果是常时，她肯定不会多问，但即便是她，也听说过奇兵谱，听说过手中这把剑的名字。
何问沉吟片刻，想着还在清河城内的赤鬼，说道：“带上吧。”
丫环点点头，上前仔细地把剑系到何问腰间。
剑鞘很是古朴，配上何问崭新的锦衣，却不让人觉得不搭，反而很是协调。
看到这幕画面，何庸又想到了演义小说中常见的话语。
老剑与少年。
最为相配。
二者本就是这天底下，最锋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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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庸很快便告辞离去，不是去忙活商业，而是今日除夕，他要回自家准备。
剩下何问自己，则在老管事的陪同下，开始前往住在老宅的几个宿老院子中走动。
这几位宿老没有子嗣，从来都是把何问当作子侄看待，见到何问回来，自然很是欢喜。
一番寒暄后，暮色便已悄然落下。
何家老宅更为热闹。
下人们来回走动着，给每间房门都贴上年画和对联。
还在院子中扯上几道红线，挂上排排红灯笼，在暮色中亮着微光，好生喜庆。
父亲母亲出门给家族中老人们送节礼还没有回，何问倒也不急，进屋搬了张躺椅，学着老管事，躺坐在门后不远处，看向眼前忙碌着张灯结彩的人们。
老管事不喜欢椅子，常坐在一个长长方方的木疙瘩上。
从何问记事起，这块木疙瘩就在老宅院中，经过多年风吹雨打，不见破落，反而更富光泽。他可没少调侃老管事，说倘若这木疙瘩有灵，可得好好酬谢老人屁股的功劳。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乐得悠闲。
老管事照常点上旱烟，闭眼抽上一口，大团大团的烟雾弥漫四周。
院中有风，烟雾却不往何问身边飘散，始终聚集在老人周围。
仿佛二人之间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何问打小就知道，老人最喜欢抽烟。
只是无论是小时候，老人把他抱在腿上讲故事，还是像现在这样，老少并坐聊天，那些烟雾，永远都不会被何问闻见。
这当然很不简单。
不过对何问来说，也并不能称作困难，几年前，他进入二品之后，便能做到如此。
但他做不到像老人这样，没有一丝气息的外泄。
直到现在，他入了逍遥，仍是察觉不出老人是如何做到的。
这才是最不简单的事情。
何问看着老人，心生感慨道：“老七，我本来还想着今年能看穿你的身份……”
老人把烟杆子在木棱上轻磕两下，将烟灰抖落在地，笑呵呵道：“少爷，老七就是咱何家的管事，哪来的其他身份。”
何问撇撇嘴，“还是和往年一样的说辞，我说老七啊，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老人转头嘿嘿一笑，“说习惯了，不好改，不好改。”
何问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老人多言，他把双手枕在脑后，看向开始有点点星光露头的天空。
不多时，天色还没有全黑，一辆马车停在了老宅前。
何人披着件大氅，走下马车。
接着，又从车上下来一位衣饰简洁却依然贵气十足的妇人，正是何问的母亲，五大豪商中，鲁氏嫡女，鲁宁。
二人走入宅中。
“老爷，夫人。”
下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鲁宁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看向眼前带着浅笑的少年郎，快走两步，拉起少年的手，有些不满道：“怎么到现在才回？”
“爹，娘。”
何问干笑两声，总不能说自己本没打算回来。
鲁宁往他身后瞅了两眼，却不见少女的身影，问道：“红叶呢？”
何问说道：“红叶有些事，今年就不回来了。”
鲁宁和红叶很是亲昵，听到这个消息，眼中不禁流露出失望之意，继而不解道：“红叶去哪了？”
“被柳姨接走了，您放心，没事的。”
何问轻声解释道。
听到是跟柳心月离开，鲁宁这才放心，说道：“和你爹先回房坐着，我准备年夜饭去。”
“得勒。”
何问喜笑颜开，他最喜欢母亲的小厨房。
何人在一旁，仔细打量一番身前的少年，再看看少年腰间的古剑，欣慰道：“不错。”
————
团圆饭后，夜色已然来到。
但天色仍未变黑。
因为夜色中缀满了点点寒星，还有各色的烟花不断从清河城中升起，照得夜色五彩缤纷。
鲁宁走出屋门，毫不吝啬地给老宅的人们发赏钱，顺带把空间留给屋子里的父子二人。
爆竹声不时响起。
烛光在桌上跳动。
不过桌边的父子两人，闲聊几句之后，忽然沉默下来。
注意到这边的鲁宁叹了口气，走到一个侍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侍女点点头，很快便往屋中送去一份茶点，不过却没有放到桌上，而是递到了何问身前。
何问愣了下，笑着接过，起身倒了两杯茶水，“爹，请用茶。”
何人饶有兴趣地问道：“能让青山掌门倒茶，我是不是很荣幸？”
何问说道：“我都给您倒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您感慨过。”
何人抿上一口，幽幽道：“前些年你还不是掌门。”
听得这话，何问微怔，笑道：“别人不知道，您还不清楚？就算今年不是掌门，十年后，不还是落在我身上？”
何人把茶盏放在桌面，长叹一声反问道：“十年后？”
何问双手捧着热茶，看着上面飘着的几片茶叶，没有接话。
隔了片刻，何人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年节过后，你回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