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穷大方

丁茂才两口子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也穷了一辈子，手里什么时候有过二十万存款啊，抱着银行卡晚上睡觉都不踏实，生怕被贼给偷了。就在儿子丁二狗入赘的消息传回丁家沟之前，两个人总算接受了自己有钱这个事实，两口子商量着请工匠来盖三间大瓦房，并且买了一批砖瓦回来，准备择日破土动工。

这下可不得了啦，村里人都知道他儿子傍上了有钱人家，他们也跟着有钱了，要不哪里来的钱盖房子呢。于是乎，上门借钱的人就出现了，而且越来越多。一开始借的钱都不算多，几百上千的，都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

丁茂才是穷怕了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两个钱，多少有点烧包穷大方，凡是开口借钱的，多少都能借出去点。可一来二去借钱的人越来越多，眼瞅着剩余的钱怕是不够盖房子，两口子这才慌神了。

“他爹，这可咋办，才几天时间，就借出去几万块钱。这些钱怕是一年半载要不回来了，等二狗回家一看，咱们新房没盖好，还住在这破房子里，该埋怨咱们了。”二狗娘发牢骚，这么多钱借出去，多半打了水漂，去要钱就是得罪人的事。

“他敢！我是他老子，他敢跟我瞪眼睛。钱既然他给咱们了，就是咱们自己的钱。再说了，他连祖宗都不要了，给人家倒插门做了女婿，见钱眼开，他还能缺这几个钱吗？”丁茂才确实烧包了，刚过了两天好日子，恍惚间就以为自己也跟着发达，脱贫致富了。

二狗娘不高兴了，拉下脸不快地反驳：“你咋能这么说你儿子。别人这么说我管不住，你也这么说自己的儿子。二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要不是咱家太穷，他能娶不起媳妇，要给别人倒插门？”

“穷怎么了，穷人就不活了吗，非要去给有钱人当儿子。这个逆子，他以为给了我们二十万就把我们收买了，等他下次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丁茂才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蛮不讲理起来。

“你还知道自己是穷门小户啊，那你往外借钱的时候咋那么大方呢？这些钱可是二狗给别人当牛做马换来的，给我们尽孝，怕房子塌了把我们活埋了，让我们住大瓦房。你倒好，转手就借出去了。你要是不会过好日子，就把钱给我管着，你自己继续过你的穷日子。你还敢打断我儿子的腿，你动他一下，我先把你的腿打折了。跟你过了一辈子穷日子，受了一辈子苦，好不容享到儿子的福，你还不愿意了。”二狗娘倒是个通情达理的明白人，知道心疼儿子。

丁茂才梗着脖子，好半天才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走出去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哎，丢先人啊。”

“你早就把先人丢光了，现在是你儿子在给你脸上贴金。你想想你以前在村里有啥地位，谁看得起你，你有啥脸面？可现在村里人都知道你手里有了点钱，一个个都赔着笑脸登门了，连村长跟咱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还给你敬烟点火，以前人家正眼看你吗？”

村里人对他们一家人的态度悄然发生了重大改变，这一切二狗娘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农村人爱背后议论，说人长短，谁家境况好了，富了打心眼里妒忌眼红，背后说的全是坏话。可当着人家的面又是另外一套嘴脸，讨好取悦，想占便宜又不便明说。

这就是国人，或者说大部分农村人的生存之道，一直延续了几千年。这一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齐宏早看透了，二狗娘也看得清楚，只有丁茂才自己骗自己罢了。

丁茂才不吭声了，低着头蹲在墙角叭叭抽着旱烟，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借出去那么多钱，他也心疼，可每次别人两句好话一说，穷大方爱面子的虚荣心就膨胀起来，管不住自己了。

这些天齐宏带着丁二狗开始熟悉他的企业和业务，齐家是在丽水县做农产品和运输发家的，后来在省城江州做出口贸易赚到了第一桶金。再然后齐宏结识了一名高官子弟，进军房地产市场开始真正发家，成立了天庆地产集团。随后几年，天庆集团下属两个子公司分别上市，齐宏本人因此一跃成为资本圈炙手可热的富豪，三年前就在全省富豪榜上排名第三。

所以，齐家的业务涵盖范围非常广泛，从农产品到进出口贸易，再到房地产，还有餐饮娱乐，涉猎广泛，丁二狗需要学习掌握的东西非常多。

齐宏是天庆集团董事长，目前只有一个女儿齐丹，只要齐丹活着，她就是天庆集团目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而丁二狗作为齐丹的丈夫，自然也有继承权。只是齐宏还是留了一手，他只是给齐丹和丁二狗举办了婚礼，却没有让两人领取结婚证。所以两人虽然有了事实婚姻，但法律上却是有争议的。

在跟着齐宏学习，锻炼业务的这些天，丁二狗接到不少莫名其妙的电话，大多是丁家沟的人打来的，也有一部分是他家亲戚。这些人拐弯抹角地跟丁二狗套近乎，态度都很热情，说什么好久不联系，多年不见，有机会到县城来看望他。

一开始丁二狗还有点高兴，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能想起他也不容易。真要来了县城，有时间的话招呼一下也是必要的。可慢慢丁二狗就感觉不对劲了，听出点弦外之音。这些人对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羡慕嫉妒恨的同时，潜台词无非是，苟富贵勿相忘，什么时候我们遇到难处了，落难了，你一定要帮衬一把。

品过味来，丁二狗心里就有点难受，以前家里穷困潦倒的时候，平时连个串门的人都没有，亲朋故旧之间也少有来往，家里遇到事找谁帮忙都不行，人人都躲瘟神一样躲着。那个时候怎么没有人关心自己，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呢。现在处境刚好转，平时都不来往的人亲戚也都冒出来了。

难怪别人都说，人一阔脸就变，看来不变脸不行啊。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真是一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