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麒麟子

世间万物皆是虚假,唯祂不变。

无数年间,我们踏步在这片土地,像行走于祂的神国-耶鲁亚德

他眼睛睁开时,一片刺目的阳光映射,他连忙用手遮眼,略微有些茫然的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宁静的小竹林,生机盎然。他的左前方有一座小庙,在竹林的围绕下显得越发宁静,林深处传来雀鸣,爽脆入耳。他坐在两拨竹子中间的草地,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我,是谁?

我是宁钰,表字不凡,这里是白玉仙山脚下的隐世小村落,名为柳村。父亲是村里唯一的书生,宁立字孟尝。母亲呢,母亲的记忆怎么想不起来?

是了......他自小在柳村长大,未曾见过母亲,父亲有一日醉酒后,无意间告诉他,他的母亲名唤君儿,在一不可知之地。

宁不凡以手扶额,眉头紧蹙。仙山,柳村,记忆越发凌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继续回忆,此地处于天风国与北沧国交界处,白玉山脚下。白玉山又被世人称为仙山,柳村从不外通俗世,显得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而父亲,则是柳村唯一识字之人,年轻时也略有几分文采,在这乱世之中,却未能取得功名。不过,父亲为人倒也淡泊,生下他后更是看轻了浮名,带他归隐在仙山脚下的柳村,购置了一些田产,又创办了私塾,在这世外桃源做起了教书先生。

直到去年,待宁钰及冠表字之后。父亲宁立匆匆离去了这个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只留下一句:“我去寻你母亲。”

宁不凡轻叹口气,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昏迷在竹林旁,已很久没有复发的失魂症再次复发,脑海中隐约多了许多奇怪的东西。小时候就是这样,天生与人不同,常人学会走之后,他还在地上爬,常人可以背诵圣贤名言时,他还在学父亲母亲这几个字该怎么说。

直至八岁才断断续续学会说一两个字,直到十七岁他才能像正常人一般与人交流,柳村的众人一直以为他是痴儿,愚傻。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思维从刚出生时就异常灵敏,仿佛生而知之,只是会毫无规律的间歇性失魂,每次病发醒来,脑海却总是一片混沌。

今日来竹林乘凉时,竟又再次复发。

他摇头苦笑,也罢,先回去吧。

宁不凡刚偏转身子,却发现一头土狼从草丛窜起,猛地扑来。他心头大惊,躲避不及被猛然撞倒在地。

我命休矣!

想象中的被野兽袭击并没有发生,只见这头土狼摇晃着尾巴,龇牙咧嘴的伸出舌头,在他脸上使劲舔,像极了单身多年的舔狗。

“住嘴!”

宁不凡心生疑惑,你身为野兽的尊严呢。这堂堂獠牙利爪的土狼,怎的还没村子里那条大黄狗凶狠?

柳村紧靠白玉山,平日里,倒也不乏野兽和各类鸟禽入村。但据他所知,还从未有像这般温驯的土狼。

棕灰色毛发,眼窝深陷,头颅低昂,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头残暴至极的野兽啊。

虽有些许不解,也暂且放下。莫非......这头土狼是经人驯养过的,否则大概也不会如此,宁不凡试探性拍了拍狼头,它口中轻微嘶吼,安静下来。

或是来柳村的外客带来的家宠?

村北头,田主富户陈家门口。

陈家大少陈晨脸色古怪,忍不住脱口而出:

“啥玩意儿,你找宁家那个八岁才学会说话的傻子?”

陈晨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位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子,怎么会指名道姓的向他打听一个......天生残缺的痴儿?

柳村与世隔绝,数十年内也极少有人抵达此处。而从村子里出去的人,却永远也无法再找到回这里的路。

据村子里的老人说,宁立、宁钰父子两人,是这数十年内,唯一从进来村子里的外客。

那位不言苟笑的教书先生,除了喝酒和读书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除了教书之外,也未曾与其余人谈论过外面的世界。

很多年前,陈晨实在按耐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便问了句,“宁先生,外面的世界,如何?”

那位受人尊敬且令人畏惧的宁先生,只是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怎么,你想出去看一看?”

“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略有好奇。”

“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好的,那只是一个牢笼罢了。”

“.......”

回到此刻。

女子听到陈晨的一番话,顿觉惊疑不定。傻子?这与宁师所说的麒麟之才相差未免太远。

“你说的傻子是那宁钰、宁不凡?他.....他怎么可能是傻子!”

“是啊,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那宁不凡从小到大都是痴愚之徒,六岁才学会走路,八岁才能喊出父亲名字。我听说啊......他患有脑疾,莫名其妙就会昏厥过去。姑娘,你是不知道,前些年我与宁不凡去张伯田里摸地瓜,让他放个风。张伯来看的时候,这狗日的宁不凡直接跟人家说他是来行窃的,你说他这脑子是不是有些问题。”

“哦?这位宁公子倒是位妙人。”女子微微一愣,忽而拍手笑道。

陈晨挠了挠头,轻咳一声,“我名为陈晨,字子期。我父亲乃是柳村田主陈富贵,在这儿也颇有些威望,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父亲是地主,富户。我,有钱人。

女子轻笑道:“小女子是天风国万京城人,祖承姜姓,家中长辈取名格,字缙云,此番前来,也是受人所托寻一奇人。小女家里遇到些麻烦,师傅言只有此人可以助我。”

你说寻人我倒是可以理解,但你寻个傻子,莫不是.......

陈晨面色古怪,心生怜悯,狐疑打量着面前相貌清冷的女子。

这姑娘,名字不错,相貌也是不俗。即便与自己珍藏在被褥下,那幅柳村唯一稀世珍宝——清池戏水图上的女子相比,怕也不遑多让。只是眼前这位缙云姑娘,脑子是否也有些问题?

踏遍千山万水来到柳村,只为寻找一个傻子?

“嗷呜!”一声嘹亮的嘶吼声响起,正是带着野狼的宁不凡从竹林归来,途经村北头往自家赶。

“宁钰?你怎么被野狼捕获了?”

陈晨面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眯眼瞧着那头不断撕咬宁不凡衣角、拖着他不断往前走走的土狼,哑然失笑。

“小七!过来。”姜格轻轻招手,被唤做小七的土狼欢快的摇摇尾巴,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跑到一半忽而又调转身子,撕扯着宁不凡的白衫,要将他拽过来。

好嘛,成了猎物,这是向主人讨赏呢?

宁不凡心头郁闷,却也不好多说,快步走向陈晨和那陌生女子,一眼望去,只觉得芳华满目。女子面容姣好,身着一袭云烟色碎花长裙,腰间挂着翠绿流苏,估摸着是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子,气质出尘,颇为惊艳。

“公子可是宁家麒麟子?”姜格目光热切,心中默念,果然是如玉般的少年,气质脱俗,瞧那凌乱的发丝和沾满草屑的白衫属实不羁。

宁不凡用看傻子的目光望向她,心底也有些疑惑。这位姑娘虽说姿色上乘,但这脑子......是不是得有些什么顽疾。你我素不相识,怎么初次见面就唤我什么麒麟子?我模样这么奇怪,竟与麒麟神似,我......不是人?

有句话说得好,可能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想到这儿,宁不凡不由得心生怜悯,露出和蔼的微笑,“众所周知,宁不凡是一个愚昧痴傻之人,姑娘观我吐字清晰,才思敏捷,哪里是宁不凡那个傻子,我是陈晨,陈家大少,我父亲是地主,是富户。我是纨绔子弟,有田有粮,是有钱人。”

说着,他抬手指向气急败坏的陈晨,带着凝重的语气,恳切道:“这宁钰啊,看着仿似正常人一般,但他脑子有病,一犯病,嘴角流涎,凶性大发,不仅咬人,目之所及皆逃不过他的血盆大口,姑娘可要离他远些。”

陈晨气急反笑,指着宁不凡破口大骂道:“好啊,宁钰,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我待你如何,你竟敢在旁人面前污蔑我!看我不打的你口鼻出血,七窍冒烟!”

姜姓?此前倒也听闻父亲讲过,姜乃天风国皇族姓氏。柳村其余人不知晓是因此处消息闭塞,又从未离开此处。但,他的父亲年轻时曾踏遍列国,知晓不少奇闻异事,闲暇时也常说与他听。

那这女子,岂不是.....

宁不凡随手拨开冲过来的真正傻子,挑眉正色,凝视着这位姜姓女子。

姜格微微一笑,恳切道:“宁公子莫要说笑,缙云自万京而来,经由宁师引荐,才得知公子名讳。跋涉至今已有数月,终是不负使命。”

“你师父是?”

“就是你的父亲,白衣军师宁立。”

“那你是?”

“天风国皇帝陛下之女,姜格,字缙云,父皇赐号纳兰。”

如果,宁不凡记忆无错的话......在这天风国皇室里,也只有及笄待嫁的嫡系公主才有资格被赐号封地,只是不知这纳兰,又是何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