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次觉得自己弱

第一次破戒喝酒,加上这两天劳心费神,冯宽这一睡,直到五更时分,才因为尿急醒过来。

李清姝心下一喜,顺其自然地先开口:

“冯哥哥你醒了?”

“姝儿妹妹,你……你也醒了?”冯宽憋红着脸,冲她一笑。

“嗯。冯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呃……没,没事……我还好。”

“肯定是哪里不舒服,你过来,让我看看!”

“真没事……我……”冯宽有些憋不住了。

“真的?”

“那啥……姝儿你……你赶紧转过头去,我实在憋不住啦!”

连珠炮弹似地说完,冯宽弓着腰急忙跑到另一边的阴暗墙角……

伴随绵长的“细细沙沙声”传来,李清姝哪里还不知晓,别过身去,霎时涨红了脸。

“呼~舒坦啊,哈哈~”

用茶洗手回来,冯宽温柔笑道,“姝儿妹妹,你再睡会吧,天还没亮呢!”

“冯哥哥你睡吧,我以后……有的是时间睡觉。”李清姝转过身来,“天一亮,你就快要出去了,我想……再多看你一会。”

冯宽鼻子一酸,靠身过去挤出笑道:

“我也睡不着,姝儿妹妹,要不,还像小时候一样,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好!”

如同一夜绽放的海棠花一样,李清姝开心不已,不住点头。

即便烛光昏暗,冯宽也看得真切。那如同新月初上孤夜烟火一般的光彩,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话说盘古开天之际……”

冯宽东扯西编,李清姝丝毫不介意他说什么,两人隔着牢柱背靠着背、手拉着手,一个说一个听。

拂晓时,两人又一同睡去。

早上李纯孝醒来,见到如此情景,只觉得高兴又难过。

巳正初刻,狱差过来领冯宽出去。临走时,冯宽给李纯孝认真磕了几个头,把王芸梓给他做的贴身香囊送给了李清姝。

“李伯伯,姝儿妹妹,伯母,一路平安!”

忽然又想起李清灵的事,想来想去,冯宽还是觉得暂时不提为好。

“宽哥儿放心,老夫就算拼了命,也会护得她母子周全!此去天高路远,但愿……后会有期。”

出了衙门,阳光照在身上,冯宽却没有重见天日的半点喜悦。

从小到大,一直有人替他遮风挡雨,虽说他自己经历过一些磨难,可基本还是非常的安逸。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弱小。

“殿下,那小子出来了,要不要?”赵元佐书房,侍卫岳小良比了个手势。

赵元佐没直接回答。

“小良,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十年零八个月!”岳小良一头雾水。

“嗯,在武道上,你已经入了止水。可这颗心啊,还是如此的虚浮毛躁。”

赵元佐指了指自己胸口,“应该差不多了,晚上去会会这李纯孝。”

“遵命!”

一阵风过,屋子里只剩了赵元佐一人。起身望着北方,他自言自语道:

“京城的桂花快开啦,该回去了。”

冯宽落寞回到客栈,想起王芸梓还在家等着自己,心渐渐又热了起来。

“之前跟她过说会尽快回去,结果……芸儿妹妹估计都急坏了吧!”

结完钱,冯宽匆匆买了几个炊饼包好,牵着小青便出了城。一路紧赶慢赶,等回到凤来客栈时,天已经黑透了。

王芸梓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总觉得冯宽第二天该回来了,却一直也没能等到。

一大早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一会站在客栈二楼望向村头,一会又坐在檐下发呆。太阳升起又落下,她心里着急又担心。

捱了一整天,晚上也吃不下饭,嚼了半截甘蔗,王芸梓将门虚掩,坐在院亭中看着大门。一边打着盹儿,一边期待着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很快睡了过去。

“芸儿,我回来啦!”

站在门外,冯宽兴冲冲地喊了几声,结果没人应答。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他当即心内一紧:

“大晚上的,门怎么不关啊?出门之前不是交代过么?莫非……”

脑海中闪过各种不好的画面,冯宽赶紧进门,一边不停地呼喊,一边在各个屋子里搜寻起来。

最后跑到后院,直至进到王芸梓房间,发现里面同样空空如也之后,冯宽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直接栽倒过去。

“芸儿妹妹……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再有什么事啊!”

好好洗了把脸,又捶了捶自己脑袋,稍微冷静一些后,冯宽又心急火燎地赶去地窖,在整个地洞找了个遍。

最后甚至还上到了望月厅,可依旧没能发现王芸梓的身影。

站在石亭中,望着下面黑漆漆的山谷,冯宽一时绝望至极:

“芸儿……”

冯宽嘶吼半天,除了惊起飞鸟,传回自己嘶哑可笑的回音外,再没了其他回应。

他忽然特别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最后颓然地瘫坐在地。

王芸梓睡了很久,梦中听到小青的叫唤,睁眼醒来一看,发现小青真的就站在亭外,正两眼无奈地看着自己。

当即睡意全无,激动过去,抱着它的脑袋又搓又揉。

“冯二哥真是……回来不叫我,小青饿成这样了也不管!”

王芸梓开心地说着气话,想着冯宽可能又是在屋里发呆,或者不小心睡着了,也不着急去找他,先喂饱小青,又提来热水帮它梳洗身子。

等忙活完,刚刚关好院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顿时有些紧张。

“都这么晚了,谁还会过来这里啊?”

冯宽心情低落到谷底,浑浑噩噩顺着山路回来。

门被关上,他没作多想,用手一推,发现竟推不开,一时无名火起,抬脚便用力一踹,院门纹丝不动,还震得自己一个踉跄。

“谁?谁在里面?”冯宽声音嘶哑地问。

王芸梓缩在门后不敢发声,冯宽又是敲又是踹的,更是吓得她浑身发抖。

听到对方发话,感觉有些像是冯宽的声音,王芸梓又惊又疑,最后鼓足勇气,压低嗓音反问:

“来者何人?这么晚……所为何事?”

“这……这是我家好吗?我回自己家难道还要看时间?”

冯宽都气乐了,然而转念一想,不禁又遍体生寒。

“你……你到底是谁?芸儿……你把我芸儿妹妹怎么了?”

王芸梓这下相信,外面那人的确是冯宽了。一时想不明白他怎么会跑到了门外面,加上心里本来就有些不满,这时便生起了作弄之意。

“咳咳,这位客官,你是喝醉昏了头吗?这里明明是老夫的客栈,怎么就成你家了!”

冯宽一阵愕然,下意识地看了看门上的牌匾,借着淡淡月光,确定自己没有弄错。

“你……你到底是谁?这门上凤来客栈四个字,还是我自己刻的!什么叫你的客栈,我看你,你才是老糊涂昏了头吧!”

“哦?你说客栈是你的,那我问你,这客栈除了你,还有谁?”

“有我妹妹芸儿,还有小青,之前还有……”

冯宽说着说着,又想起了李清灵李清姝,心底顿生出一股莫大的无力寂寥感,当即闭了嘴,好一会自暴自弃地说:

“老东西,反正都这样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芸儿妹妹若是已经被你害了,你干脆也一并杀了我,让我好到地府找她去。”

听到这话,王芸梓当即胆震心惊,好半天才想明白,自己刚才睡在亭子里,冯宽可能是没发现,出去找自己去了,赶紧打开了大门。

“芸儿?怎么……怎么是你!”

揉了揉眼睛,确定对方是王芸梓之后,冯宽疯一般的跑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芸儿妹妹,你跑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顿好找……呜呜呜呜……你要是也不见了,在这世上,我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对不起……冯二哥。好啦好啦,跟你开个玩笑啦,谁让你这么晚才回来的。”

王芸梓轻抚他后背,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哄了好半天才让他平复下来。

一会烧好水,让冯宽好好洗了个澡。等他换好衣服,王芸梓马上又端来热茶热饭。

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王芸梓也不忍心打扰。等他吃完饭,倒上茶,方才开口问:

“冯二哥,你在城里过了两夜,见到清姝姐姐了没?”

“见……见到了。”

“哦,她现在还好吧?灵儿姐姐呢,她还回来我们这里不?”

“嗯……会好的。灵儿妹妹,可能暂时不会再回来了,唉……”

发现他说话怪怪的,以为是赶路太累了,王芸梓也没再细问。

一会冯宽拿起茶杯停在空中,不喝也不放下,王芸梓又开始替他担心起来:

“怎么,茶还烫吗?”

“芸儿,你说……人走了,茶,马上就会凉吗?”

“唔……冯二哥,你一路回来太辛苦,先回屋休息,明天再说吧。”王芸梓怕他又要犯病,赶紧岔开话题。

“我没事,芸儿妹妹你才辛苦,你回去休息吧,别累着,我还想再坐会儿。”

“我又不困,刚才还睡了一觉呢!”王芸梓摇头一笑。

“芸儿,说实话。你觉得,冯二哥是不是很没用?”冯宽看着王芸梓,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

王芸梓一脸惊诧。

从小到大,冯宽给她的感觉都是机敏无畏、温和随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就知道!唉,连芸儿现在也看不起我了。也对,文不过孩童水平,武,更是无缚鸡之力,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呵呵~”

“冯二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王芸梓眉头紧锁,准备伸手摸向他额头。

冯宽不耐烦的推开她:

“都说了我没病!”

王芸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怔了一瞬,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芸儿妹妹……对……对不起!”

冯宽瞬间清醒,赶忙上前要扶她起来,王芸梓却推开他手,自己站了起来。

“芸儿的确累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王芸梓直接跑去了后院。

第二天,两人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

赵元佐率众回京,为了避免招摇,并未沿官道而行。王敢率襄阳部众殿后,中间是京城一众纨绔的车马随从,打头前行的是赵元佐的亲军。

与进江陵城时相比,行军队伍当中多了一驾马车,里面正是李纯孝三人。

赵元佐对他们还算优待,并未按规定将三人捆绑关押在牢车中,周围也没有安插更多守卫,似乎是对这三人非常放心,一点都不担心会出现变故。

可明眼人要是发现,给三人赶车的正是京城人称“岳广目”的止水境高手——岳小良,就明白这样的安排,算得上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