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续上篇
“他不见了?很好!”她冷冷的恨声道,“不过,死了更好。”
闻听她这么说,鹰笛摇了摇头,“公主,你怕是误会了……大当家的他……”揣摩着这话应该怎么对她讲才好,鹰笛是个大漠里横行无忌的铁汉子,可对这男女情事是真真不怎么擅长……
却听得阿依夏娇声断喝,“你给我闭嘴!别跟我说什么误会……”
只说出误会这两个字,阿依夏的身形在马背上都有些摇晃了,她只觉得眼底泛酸,强忍着不让泪滴滚落下来。
如果这一切叫做误会……
那只是因为她阿依夏瞎了眼!
那只是因为这苏赫的心都叫狗给吃尽了。
“找你的大当家,我倒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鹰笛眼睛一亮,“公主要是愿意给出消息,我黑风寨上下从此感恩戴德!公主所使,定当无往不前,这个承诺我鹰笛此刻就能替寨子应下!”
“去楼兰啊……”她只咬得玉齿都要寸断,“你家主子现在说不定正在楼兰公主的被窝里睡的香呢!旁边没准还躺着那位楼兰女王!母女姐妹花,这艳福哪儿找去!”
“公主你……”鹰笛这位精悍的汉子,被阿依夏这话噎得险些自马背上跌了下去……
“滚!给我滚远一点!”阿依夏手臂颤抖着,指着鹰笛淬骂道,“如果你见着他,记得给我带个话!让他此后每一天都尽量过得快活一些,因为我阿依夏迟早亲手杀了他。”
……
马队已经启程。
阿依夏却独自驻马在高岗之上。
她扯下罩面的轻纱,胸腹起伏着,大口的喘息着。
她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
她遥遥望见,与马队背向而驰的那十余骑泛起的滚滚烟尘。
鹰笛最终还是向西去了。
向西,向着大漠深处的楼兰国而去。
她紧紧握着马鞭,甚至涂满丹蔻的指甲已经深陷进掌心里她也浑然不觉得疼。
她的心很疼。
像是有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苏赫。
她心中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我到底该让你怎么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为了报复他,她给他的二哥巴盖乌去了书信。
一样的笔墨,一样的文字。
她知道巴盖乌一直喜欢她。
她要羞辱苏赫!
她要跟着巴盖乌走。
让苏赫后悔一辈子!
没想到……巴盖乌竟然派人想要取她的性命……
阿依夏的心碎了。
她对高昌,对蒲类,对北狄,对这片生她养她的草原大漠再无眷顾……
她就要成为天可汗的妃子了,苏赫,你会后悔的!
……
当夜无风。
荒原上一片死寂。
偶尔几声马匹的响鼻声,却将这夜色映衬的更加空旷寂寥。
阿依夏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扑在姆母的怀里,无声的抽泣……
再也不见白日里,她纵马往来的英姿飒爽,此刻那悄然抖动的瘦削肩头,让她显得是那般的无助。
幸好有姆母在。
她轻抚着阿依夏的长发,低声呢喃的安抚着她。
就像那些个难熬的,苦等着苏赫消息的夜晚一样。
……
阿依夏猛的抬起头来。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姆母。
她轻轻的攀扶住姆母的双臂,“姆母,都说高昌没有任何事能瞒住你的眼睛……姆母,你能不能告诉我,苏赫不见了,他去了哪里?”
“你想知道?”姆母垂下眼帘,看着她轻声问道,“远嫁中原大夏……你父王既然应允了这件事,便再也无法更改……喜帖已在去往大夏京城的驿路上,路的那一头便是大夏的皇帝陛下。这位帝君甚至不用动动手指,只要他心念一起……蒲类是什么样的下场,你是清楚的。所以,天底下唯独这件事玩笑不得,你从此便只能是大夏景帝的妃嫔……既然如此,你即便知道了他在哪里又能怎么样呢?”
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阿依夏坐正了身子,“我懂的。我也知道父王让姆母跟来的意思,我是再怎么也逃不出姆母的手掌心的……”
“嗯,你明白就好。”慈爱的伸手捋了捋阿依夏那滑顺的长发,姆母缓声道,“这天底下的男人,便都是如此。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已然这样,不若去做皇帝陛下的女人,好歹在他之下这世间再也就没有人能轻贱于你了。”
“姆母,北狄没什么值得我去留恋的。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如果没有变故,黑风寨不可能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他的。”
“我只能告诉你,苏赫最后是去见了卓娅。”
……
“卓娅姨妈?”阿依夏只觉得身子一寒,她面色变得苍白,整个高昌她最为惧怕的就是她这位卓娅姨妈……
这位她母亲的姊妹,曾经是蒲类穆松王的王妃,现如今是拓石族的族长……不知道为什么,阿依夏每次见到她,就觉得浑身发冷,就想要躲着她远远的……
“她杀了他?不会……她没道理这么做……三王子曲突不是死在苏赫手里……”阿依夏摇摇头,“难道说,卓娅姨妈设计逮住了他?”
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又小意的拍了拍胸口,“苏赫一向谨慎,他既然去,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他的一身佛门工夫足够看了,他肯定会带上老孙头……或者他的师兄大和尚……肯定没事的。”
再次望向姆母,姆母却只是看着她不语。
阿依夏知道,姆母显然不会再同她说更多的了。
阿依夏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的站起身来。
“那个人!那个小厮打扮的人,就是中原来的那个人……”她似乎癔症般的说起了混话,然而阿依夏此刻脑海中却无比的清晰。
她猛然间想起了昨日里,她无意间瞥见的那个躲在马车旁,身量瘦小的小厮……她前些日曾经在卓娅姨妈那里看到过他的!
“我说怎么感觉好像哪里见过他,就是他那副女扮男装的鬼祟模样,我见着就忘不了!她怎么会在照顾马车里的病人……”阿依夏思量着,缓缓的恨声道,“病人?马掌柜肯定是在骗我……昨日里我就觉得不对,哪里有商队赶路会带着个沾染时疫的病人!”
话已至此,阿依夏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天哪!
那个病人!
会不会,就是苏赫?!
如果是这个神神秘秘的中原女人做了什么手脚,如若她同卓娅姨妈私下定下毒计……那一切可真就难说了!
顾不得扯过狐裘披风,阿依夏抬腿就要蹿下马车……
然而……
她却软绵绵的倒在了姆母的怀里。
“姆母……”她浑身无力的仰着头,望着嘴角带着笑意的姆母。
她知道,这就是姆母那莫测的手段。
她从不担心姆母会对自己不利,她只是不清楚,姆母为何会阻止自己。
“咱们公主殿下居然看出了那个中原人是女扮男装?”姆母甚为感怀的点点头,“很不错,看来这些年姆母没有白教你。”
扶着阿依夏,让她舒服的躺下,姆母在一旁替她盖上了被褥,“只是……你确定要去见他?”
“真的是他?!”
姆母却只是无声的看着她。
“我想……见他……”阿依夏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流淌出一串又一串的泪水,“我……不知道……”
她的心,忽然好痛。
“所以,你好好想想。我说过,得你自己拿主意,这些事,姆母也帮不了你的……”叹了口气,姆母转身下了阿依夏的马车,跟近前的服侍婆子低声嘱咐了几句。
……
月光皎洁。
姆母那满头银发,在月光下泛出晶莹的光华。
她的身子还很硬朗,行走间没有丝毫的佝偻之意。
她仰望这星空皓月。
她环顾着车队。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之上。
她发现,在马车旁侧,月光的阴影之处……有一双眼睛也在同时望着她。
她木然的注视了片刻,转身上了自己那辆简朴的车架。
她老了……已经没了那些个心境,也不愿再沾染那些个是非。
年轻人的事儿,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
此次去京城,只要那些人不在阿依夏身上动心思,那么一切好说。
只身在域外这么些年,阿依夏的母亲亡故的早,这孩子便是由她一手拉扯大的,就跟她自己的孩子无异。
只要阿依夏没事就行。
其它的,她也没有心境再去管那么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