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惊变

云时背光而立,推开了殿门,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这样一副旖旎**的情景。

碧色罗衣映得肌肤晶莹,毫无一丝缝隙地,伊人被拥在皇帝怀中,而素来冷峻桀骜的今上,手中竟然持了一支炭笔,铜镜中黛眉如烟,云鬓鸦色,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孤身伫立在殿门前,带来冬日里的一阵寒风,卷入了殿中的温暖馨宁。

风吹得他衣袂纷飞,袍服上的浅金麒麟,在门口熠熠生辉,只那眉目神情,却因背光而立,混沌而模糊。

“阿时,你可算来了!”

皇帝笑着招呼道,宝锦见这场面,正要抽身离去,却被他强硬一拉,仍旧归入怀中。

云时直直望向中央,随即垂首施礼,再不肯多看一眼。

“是……臣弟惭愧,忝为陛下席上之客,于宫中女眷,却颇有不便。”

恭谨而毫无瑕疵的声音,却并不见任何欢喜。

“这是什么话?你我乃是结义兄弟,今日乃是家宴,也不必避讳什么女眷——左右都是你的大嫂,便唤上一声,也没什么吃亏的!”

皇帝笑着打趣了他一句,云时想起当年起兵之时候的戏谑,唇角也勾起一道浅弧。

此时宫人前来提醒,时辰快到了,皇帝于是起驾前殿,他挽了云时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云时恭谨地退后半步,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个谨小慎微的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君臣分际乃是大礼,不可不守。”

云时低头答道,他的眼,却不期然地望向侧殿方向——

碧色罗衣裹了银狐斗篷,在宫人的随侍下,一闪即逝,映入眼角的,仍是寒梅虬枝,中庭残雪。

皇帝冷眼望着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微微一笑,“阿时,你分心了。”

“皇上恕罪……”

云时急忙请罪,皇帝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自家人闲谈,有什么罪不罪的……这件事,倒是朕亏欠了你。”

云时闻言,身上一颤,想要开口,不知怎的,却仍是沉默。

“你有怨气,朕知道——她本来就是你从姑墨带回来的,是朕夺人所好……”

皇帝深深一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带了歉疚,“你若看上别的东西,任凭什么世上奇珍,倾国绝色,朕都不会吝惜,惟独是她……”

“臣弟明白的……”

云时沉声答道,清俊的脸上,仍带着阴郁的寒色。

他望着远处宫阙檐上的残雪,低低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一句,似乎在说皇帝,也似乎在说自己,皇帝一楞,随即大笑道:“好一个只取一瓢饮!”

他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不再迟疑,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而云时,虽然不疾不徐,却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近晚的暮风将他的黑色斗篷吹起,在满地琼雪之中,格外醒目。

……

从宫门到正殿要走过长长的回廊,原本是四面通风的长廊此时都挂着鲛珠纱的挂帘,以躲避寒风,也便于欣赏风景。

一路之上,众嫔妃都是盛妆华服,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在曲折的回廊上,有的遇见了熟识之人,亦是微笑示意。

她们新近册封,却大都没有蒙受宠幸,这一次好不容易得见圣颜,口中不说,心中却是竭尽所能,希望能引来君王垂青。

殿内布置得极其喜庆,紫烟氤氲中,散发着冷梅的香气,近前看时,才发觉每张紫檀席案上,都放着一道玉瓶,玲珑精巧,中有花枝,暗香幽幽,伴着蜜蜡的清甜,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的宫宴,与平常那些不可同日而语,乃是圣上赐下的年赐,后宫诸人按照品级,依次而坐。

向来深居简出的云贤妃,今日也破例出席,她穿了件简单的天蓝色暗纹朝服,以一只小小的珠冠将发髻偏绾,整个人显得秀丽端庄,别有一种弱不禁风的妩媚。

与她同席的,照例是她的亲侄女徐婕妤,她静静端坐着,犹如一尊精美的玉雕,直到瞥到皇帝身后随侍的一人,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宝锦跟在皇帝身后,手捧着金柄如意应景,身上却已换了一身流光逸彩的锦纹宫裙,其上的惠绣在灯下熠熠生幻,绝非一般宫人的装束。

她迎着四面的揣测目光,心中却是暗恼皇帝的心血**——天知道,这样的抛头露面,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蓦然,她感受到右侧刺人目光,抬眼望去,只见徐婴华正襟高坐,只那眼中的光采,竟是诡谲摄人!

她见宝锦看来,随即敛目收神,那般复杂的眼光,便被浓密的眼睫遮住。

宝锦正觉得莫名其妙,却见身畔有人趋近,悄声道:“玉染姑娘,您的侍女正在殿外等着,好似有什么急事!”

她偷眼看了皇帝,见他正在跟皇后说话,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急忙让一旁的宫女代替,侧身从帘幕中隐去。

“出什么事了?”

她出了大殿,到了宫门前的石阶前,果然是季馨正在翘首期盼,见她来了,急忙上前,颤抖着声音道:“前门那个小太监送来沈大人的急信!”

宝锦心中一凛——没什么大事,沈浩一般不会冒险传书,她展开一看,只见二指宽的细条上,只有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让人心悸——

“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