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缘尽头
夏紫凝在股市上获得的喜悦,很快被秦伟那令人生畏的烦心事抹杀了。
她给秦伟限定的三天时间早过去了,可是那个男人视她如无物,我行我素毫无反应。
不在沉默中爆发,当在沉默中死亡。夏紫凝记不清这是谁的名言,但面临着家庭环境的巨变,她嚼味这句话已经好多天了。
在她看来,此刻的家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随时引爆的嘎斯气体。而点燃那根导线的火花,就握在自己手里。
即使离规定的期限已经超期了三天,但她还在等,她用无言和冷若冰霜的面孔,向秦伟宣示着她的内心。
晚饭她在外面随便对付一顿。至于早餐,就更好办了,路边的小摊既经济又好吃。
尽管她之前极度排斥在外面吃饭,尤其是路边的小摊,她认为既不卫生,也不地道。
但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促使她出现这种转变的,除了秦伟的因素之外,再就是她股票账户上的市值每周都在以四位数增加。
而吃饭的花销与收入相比,已经成了毛毛雨。
她不用再为了省点钱而精打细算,不用专门跑去超市找促销商品的宣传彩页,然后一样样搜寻必须的生活用品,在按照规定的时间,去和老太太老头子为伍排队抢购。
那时候她把这个称作经济建设。为了早日有个自己的家,她必须得精打细算。
可是如今,当她判定秦伟吸粉后,往日的努力轰然崩塌了。
至哀莫如心死,此刻,她的心已经死了。
但她还想努力挣扎一次,即使不能唤醒那个病入膏肓的男人,也得求个自己心安,她不能听之任之、眼看着与她相拥而眠近三千个日夜的男人就此沉沦下去,走上不归路。
无爱但不能无情,她打算与他彻底摊牌,开诚布公的挑明这件事,多努力一次,等于多给了他一个生的希望。
当然,她也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与秦伟死磕到底,决不姑息。过不下去就不过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有什么呢。
她不想也不愿像个街头的泼妇那样大闹一场,她清楚那样非但于事无补,反倒像是色厉内荏式的无计可施。
而是反复思考着采取一种更有效的策略,最好让他自愿断了顿。当然了,断了经济来源不太现实,那就只有从供货渠道那里下手了。
可是想找到供货渠道并不容易,因为她不知道秦伟什么时间和粉贩子联系,在什么地方见面取货。
想达到那个目的,唯有跟踪。可是这样难度太大,占用时间过长,还存在着非常大的风险。
思来想去,她否定了这个方案。
怎么办呢,难道只剩下当面戳穿一途了吗,若是秦伟抵死不肯承认,夏紫凝就得背负猜疑和故意找茬的梦魇,而秦伟则可能顺势反击。
关键还得掌握证据,给他致命一击。当她想通了这一点,忽然就是一阵轻松。
这日,她提前一刻回到家里,开始在屋里所有能够藏匿粉的犄角旮旯进行了一场仔仔细细的搜寻。
她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入手,而那些平常存放物品的箱箱柜柜抽屉储物间,她则放在了最后。
这无疑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上到厨房卫生间的集成吊顶,下至地漏,她都不肯放过。
本着先易后繁的原则,她查完了厨房的角角落落,洗菜盆下的洁具地漏,吸油烟机上部,配电箱也仔细看了,又站到灶台上拆开一块集成吊顶,在上面搜索一番。
不果。
尔后进了卫生间,查看了地漏,又踩着方凳,仰着脖子,伸出双手试着打开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顶板。
这项活计难不住她,她曾经与秦伟合作着修复了浴霸上的换气扇,知道怎么取下那块薄薄的铝合金板。
可是因为她身材娇小,却不能把头伸进去看清顶板上面的一切。
她只得下来,拿来一个小凳子,又去餐厅拿来了一把餐椅,换掉了那个方凳。
然后把小凳子放到餐椅上去,拿着手电筒站上去照着,伸头进去四下里看,结果什么也没有。
她沮丧的下来,叹口气,嘀咕道:“难不成他把粉带在了身上,或者是恰好用完了?”
她随手打开了洗脸盆下的柜子,翻找了一遍,她原本也是不抱希望的,自然也就没什么结果。
她拿下小凳子坐在餐椅上,重新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一抬头,瞧见了镜子里的面容,和反射着的灯光,她的心里一动,抬头看上面那个精巧的灯架。
身子攸的一下站了起来,搬过餐椅放到跟前,抬腿站了上去。扶着墙踮着脚尖伸着脑袋睁大了眼睛往里看时,脑子轰的响了一声。
那个熟悉的小塑料袋跃进了眼帘,一刹那,她呼吸急促的猛喘了几口。
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伸出颤抖的手,用拇指和食指缓缓捏起了那个火柴盒大小的塑料袋,又把放在旁边的锡箔纸酒盅也拿了下来。
接下来,她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似的,浑身冒着虚汗,疲惫的歪在餐椅上傻傻的审视着手里的粉,脑子里千头万绪轰轰乱响。
她感觉天在旋,地在转,世界变的混沌一片。
忘了时间,忘了自己,忘了该怎样处理手中的物证,直到秦伟幽灵般的出现在眼前时,她才下意识的把手往身后一藏。
却不晓得保护自己。
秦伟已经看见了夏紫凝手里的小袋,大脑不由得嗡的一热,眼睛充血,随即恶狼般的扑了上来,就要抢夺粉。
这个已经被粉瘾完全控制了思想意识的人,眼前即便是个手持利器的歹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
更何况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尽管是与他朝夕相处了七八年的妻子,他下手也会毫不留情。
他的眼里和思想只有那个小塑料袋,其余皆不足取。
在此等理念的支持下,他抱住夏紫凝的手臂,使劲的掰她的手指头。夏紫凝倾尽全力的进行反抗,两只手拼命的想要护住那袋粉,甚至用上了牙齿。
餐椅打翻了,洗漱用具乒乒乓乓散落了一地,秦伟的手被咬出了血,脸上也被抓出了几道血痕,而她终究还是挡不住男人的那双强有力的手,指头被一个一个的掰开了,塑料袋回到了吸食者的手中。
夏紫凝绝望之下,怒吼一声:“混蛋,你去死吧。”随手抓起墙角的拖把挥了过去,无奈空间太小,拖把被墙壁挡了一下,掉到了地上,自己的手也扭了。
怒极之下,夏紫凝抬手狠狠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啪的一下打个正着。
秦伟的目的已经达到,倒也并不在意,身子一缩,退了出去。
夏紫凝不依不饶,撵到了客厅与他纠缠。
然而秦伟岂能让她得逞,撕扯之下,茶几也移了位,上面的果盘也弄到了地上,几个水果满地乱滚。
花瓶被碰了地上摔碎了,塑料插花被两双脚踩来踩去。
遥控器掉到地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了。
吉娃娃吓得早就钻到了沙发底下,瞪着惊恐的眼睛,呜呜呜的哀鸣着。
夏紫凝此刻的倔强和强悍尽显无遗,与她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姿判若两人。
她玩了命的抱着秦伟捏着粉的那只手,定要把塑料袋夺回来,撕咬踢打牙齿手脚齐上阵,也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她一把抄起了茶几上的烟灰缸,朝着秦伟捏着粉丸的手上砸去。
秦伟眼疾手快,一把夺走顺手扔出。
不成想事急出乱,恰恰扔到了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上,只听扑哧一声,液晶屏已被砸出了一个洞,而烟灰缸落到地上还滴溜溜的转了个圈,才停住。
夏紫凝看着心痛气急,怒吼一声,越发的抱住秦伟纠缠不休。
秦伟不耐烦了,使劲的一甩胳膊,夏紫凝踉跄着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柜式空调上面。
耳中只听砰的一声,额头已将空调的圆弧角撞出了一个坑。
秦伟借机冲到大衣架前取了件衣服,也顾不得脸上手上的伤痕了,打开屋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的躲了出去。
夏紫凝顾不得头昏眼花,撵了过来嘶声冲着屋门怒吼道:“你去死吧,我要和你离婚。”但回答她的,只有摔上门的轰然砰响。连地板都在微微的颤动。
那只吉娃娃从沙发底下伸出头,胆怯的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跟着又伸出头,安慰似的冲着夏紫凝呜呜低吠,见主人不理它,哆哆嗦嗦的出来,到了夏紫凝的脚下,轻轻的蹭她的小腿。
夏紫凝此刻哪有心思和它亲热呀,转眼看着狼藉不堪的客厅,目光定格到液晶电视上的破洞时,由不住悲从心生,放声嚎啕大哭。
吉娃娃受到了感染,眼含泪水,口中低吠不断,着急的在她的脚下转来转去。最后忍不住用嘴叼住夏紫凝的裙角,往卫生间里拖。
夏紫凝用手背擦眼泪的时候,手指扫到了额头的伤口,吃痛之下,才顺着吉娃娃的意思,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是第一战场,里面也是乱七八糟的,她顾不上整理,而是先看镜子,一眼就瞧见了额头的擦伤和淤青,微微的还有点肿。
她止住嚎哭,去客厅里的抽屉里找来了紫药水和棉签,回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处理伤口……
……
秦伟躲出去一夜未回。
夏紫凝经历了这次劫难,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他离婚。
翌晨,她给好友刘雨桐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事,让她帮着请两天假。
刘雨桐刨根究底,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夏紫凝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想对她隐瞒,大概说了经过。
刘玉桐一惊一乍,责备夏紫凝怎么不早告诉她,她也好帮着拿拿主意。
夏紫凝说之前一直找不到证据,又说完后再和你细谈,遂挂了电话。
吃过早饭,估摸着到了上班时间,就去了法律援助站,请人写了张诉状递了上去。
显而易见的事实和充分的申诉理由,法院焉能轻视,当即会同相关部门调查。
就在当天下午,秦伟就被关了进去。而这一切,直到半月后夏紫凝才通过法院知晓。
中途,又接到刘玉桐打来的电话,询问她真的要离婚吗。
夏紫凝说已经向法院递交了诉状,刘雨桐说你是否已经考虑好了。夏紫凝说十头牛也拉不回去了。
刘雨桐对这个情同手足的姐妹十分了解,知道她决定了的事,的确难以更改,于是也就安慰了几句,又嘱咐说下班后去找她。
夏紫凝说你来吧。
回到家里,夏紫凝不愿留在这个伤心欲绝之地,便着手收拾自己的衣物。
拿出那个大号的旅行箱,把日常衣物用具都装了进去,衣柜里还有几件秋冬季的衣物,看看也装不下,想了想,遂作罢。
然后领着吉娃娃拉着旅行箱出了门,在小区外打了个出租车,回了娘家。
进得门,妈妈见女儿忽然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又见她额头的伤痕,惊异的问她怎么回事?
夏紫凝路上就想好了对策,也不急于回答问题,只是不慌不忙的先放下行李。
吉娃娃初来乍到,紧紧的依偎在她的脚下。
夏紫凝让妈妈坐到沙发上,她也坐下来,端起茶几上的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妈妈的眼泪就下来了,连哭带骂:“你个败家子呀,怎么这么糊涂啊,干什么不好,偏偏染上了那东西,那可是个败家害命的玩意啊。”接着又哀叹,“我们母女怎么这么命苦啊,这以后可咋办呀?”
她这一数落不要紧,惹得夏紫凝也流了泪。
后来就问女儿如何打算,夏紫凝就把已经向法院请求离婚的事说了。
母亲看着憔悴的女儿,虽然认同女儿的决定,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突然降临的噩梦,难免又是一阵哭泣。
午饭后,卸下了心里负担的夏紫凝补了一觉。
吉娃娃亦步亦趋,就卧在了她的拖鞋上。
下午起来,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手机卡,然后到朋友那里躲几天,直到法院的判决下来。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怕秦伟找了过来哀求。
夏紫凝心软,见不得别人求她,虽然已经对秦伟不抱任何幻想,也根本不想见到他。
她怕万一被秦伟找到,几句服贴的软话一说,再来点肉麻的哀求,可能就会动摇了自己的决心。
去卫生间里洗漱完毕,跟母亲说了句要出去一下。
背了包开门的时候,想起应该给母亲安顿一下,于是就把她的顾虑说了出来。
母亲清楚粉的厉害,染上了轻易戒不掉。为了女儿的将来,就答应配合她,不把她回来的事儿告诉秦伟。
吉娃娃呜咽了一声,抬着头摇着尾巴,一副哀怜的神情,明显想要跟着夏紫凝走。
夏紫凝把它抱起来安慰几句,然后交给了母亲,这才出了门。
出了小区往右走不远,就有一个移动公司的代理点,她选了个号,把手机里的那张卡取了出来,把新号装上。
先拨通了刘雨桐的手机,告诉了自己的想法,并嘱咐千万不能把新号码泄露出去,尤其不能让秦伟知道。
接下来,又打给了欧亦然,让他有情况拨这个号。
欧亦然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问她不会真的要离婚吧,夏紫凝踯躅了一阵,才说了实话。
欧亦然就说一定要考虑清楚,单身女人的日子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夏紫凝哀怜的说:“事已至此,只能认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欧亦然听她说的坚决,只好安慰几句。
夏紫凝和他道了再见,挂了机。跟着又给刘雨桐打了过去,问老总在不在?
刘雨桐问她啥事?
夏紫凝就说要多请几天假调整调整。
刘雨桐说这点事交给她就行了,你忙你的。
夏紫凝清楚刘玉桐和老总关系暧昧,大家心照不宣,不宜言说罢了。
刘雨桐说晚上安慰安慰你,一起吃顿饭吧,夏紫凝就和她约了地方。
挂机后,闲来无事心中彷徨,又不想回到母亲那里,于是自个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游起来。
走进一家超市,服务员那异样的眼神,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安,却又不好问为什么。
当她走到一个试衣间的镜子前时,不禁哑然失笑。
只见镜子里的少妇面容憔悴,额头淤青,伤痕犹在,仪容犹如霜打的茄子,光华尽失。
夏紫凝暗道,原以为自个能想得开,谁成想一切统统地写在了脸上。
夏紫凝不愿滞留下去,于是退了出来,打算回去。
这时间手机响了,她诧异的打开看时,是欧亦然拨来的,问她怎么样,要不要给她压压惊。
夏紫凝说已经约了人,顿了一下,又说要不你过来我们一起。
欧亦然问男的女的?,夏紫凝不想和他废话,就直说了。欧亦然问了时间地点,夏紫凝告诉了他。
放下电话后,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一种发自心底的酸楚让她禁不住涕泪交加。
不远处有个公园,夏紫凝于是过去找了个僻静处,让泪水毫无顾忌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