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燕子门

黑色的鹰……

中年大秃头大叔呆呆的看着清丽女生,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像是被瞬间抽出了空气,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座位上。

几道正午的光,从透明的窗户穿过人群,照在清丽女生的侧脸。

那么一瞬间,犹如主宰他人生死的判官降临尘世,威严、冷酷又透着无穷尽的神秘。

林白药微微眯起眼睛,顾盼之时,清丽女生又变成了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模样。

会是错觉吗?

他陷入了沉思。

乘警查看手里的钱,果然每隔五张就有一张的左上角画着一只怪异的黑鹰。

这鹰只有2CM大小,可形神具备,惟妙惟肖。

怪异的是,头部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不成比例的双爪缩进翅膀的羽毛内,突出的双眼和勾嘴,技法独特,却也似能感受到凌厉睥睨的神态。

“同志,你怎么解释?”

乘警连问两次,中年秃头大叔失魂落魄的没有说话。

哐当!

恭喜,铜手镯一幅,成就达成。

围观群众的指责谩骂再次甚嚣尘上,比起清丽女生这个苦主和林白药这个前苦主都要激动。

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是怎么站在中年秃头大叔的那边,对林白药评头论足。

有时候,正确的舆论确实可以促使真相和正义的尽快到来;可有时候,错误的舆论虽然无法阻止最后的结果,但会阻止真相和正义到来的时间和方式,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或许无法弥补。

舆论有对有错,所以可怕的不是舆论本身,而是人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中年秃头大叔被带走,清丽女生、林白药和朱大观作为受害者和证人也被请去录口供。

孙也原本也想去,把猥亵的事说清楚,却被林白药暗中阻止了。

她和任浩没必要牵扯进来。

一是因为三千块偷窃案,足以让坏人受到惩罚。

二是林白药察觉到清丽女生不是寻常人,牵扯太深,可能会给孙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简单录了口供,依次说明姓名籍贯身份和事情经过,林白药这时才知道清丽女生的名字:

叶素商。

常见的姓,

很少见的名字。

轮到中年秃头大叔,不知何故,他就是不开口,把乘警都给气笑了。

“老实点!我看你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的政策应该是知道的。别以为嘴巴上了封条,就能躲避法律制裁。告诉您,现在承认,还能从轻处罚,顽固到底,最后害得是你自己。”

中年秃头大叔干脆连眼睛也闭上了!

“你……”

乘警苦于不能给罪犯用手段,加上火车上的技术限制,无法辨明身份真伪,也就找不到突破口,撬开中年秃头大叔的嘴,怒道:“等到站,进了所里,看你还怎么抵赖!”

接着把众人分开安置,嫌犯单独关押,叶素商也单独一个休息室,林白药和朱大观的待遇直线下滑,被安排到餐车角落里,连杯水也不给,且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走动。

“老妖,到底啥情况?”

林白药摇摇头,道:“先静观其变……不过,照我估计,咱们是碰巧遇到了江湖事……”

朱大观差点笑出声,道:“又不是武侠小说,现代社会哪有什么江湖?”

“是啊,哪有什么江湖……可能,那家伙确实偷了钱吧……”

……

下午两点半,火车停靠越州站,林白药等人提前从员工通道离开,直接去了铁道派出所。

一代身份证没有芯片,需要先把身份证插入专用的机器,通过高倍镜观察公安部门特制的防伪荧光进行确认。

中年秃头大叔的身份证是伪造的。

至于从包里翻出来的工作证,也就是他所谓的国企领导身份,经过多番电话查证,也证实是假冒的。

而叶素商则确认无误,是苏淮财大的新生。

只不过,确实如林白药所料,她撒了谎。

叶素商并不是经济学系的新生,而是哲学系的。

所谓的考了633分,经济学系第一名,全是谎言。

也难怪两世为人的林白药对她毫无印象,别说认识,连名字都没听过。

哲学系属于哲学院,下设哲学系和政治学系两个专业,坐落在财大最北的桂花园校区,大多数学生平时神神叨叨的,和别的院系来往不多。

而林白药上一世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全在打工赚钱,连周末都不休息,家庭关系和经济负债几乎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精力去关注漂亮女生?

等履行完所有程序,接案的警察叔叔叮嘱,叶素商作为失主,后面还要等通知,来派出所完善部分手续。

林白药和朱大观就不必再来了,还说会给他们各自的学校写表扬信,表彰两人见义勇为,协助擒贼的壮举。

朱大观很兴奋,还没开学就能受到表彰,对他在苏师大的泡妞大计甚是有利,他也因此决定原谅叶素商的无礼和粗鲁。

对林白药而言,聊胜于无吧,他的目标不是学校里混个班干部,加个学生会,搞点荣誉什么的,表彰信没啥作用。

而中年秃头大叔的结局比较大快人心,根据法律条款,偷窃2500元以上,4000元以下,判处六个月至一年有期徒刑。

以他被抓后的恶劣态度,量刑必定从重,未来一年,将要在牢里度过了。

这一番折腾,劳心劳力,一直弄到了傍晚,三人才从派出所出来。

火车站的广场永远是人来人往,匆匆而繁忙的脚步不会有因为任何事情而停留。

正如财大设在广场的迎新服务站,随着夜幕降临刚刚撤走,因为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这么晚了来报道。

今晚得自己找地方住了,幸好林白药对越州很熟悉,等会打的到财大附近,找个酒店对付一晚就成。

叶素商挥挥手,算是和林白药打过招呼,提着行李箱,扭头准备开溜。

林白药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拦住。

朱大观见状,赶紧跑到身后,成前后夹击的态势。

距离三人二十多米外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个人迅速穿过人潮,往这边移动。

叶素商双眸露出狡黠的光,垂在腿侧的右手悄悄比了个安全的手势,气势汹汹的道:“干吗?耍流氓啊?”

那个正在移动的人停了下来,隔着四五米远,装作低头点烟,可眼角余光却随时关注着几人的动静。

“同学,好歹也曾是亲密作战的战友,又何必翻脸无情呢?我觉得,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林白药笑道。

“解释?”

叶素商翻了个白眼,道:“嫌今天说话不够多是吧?我可是渴的要死,也饿得要死,没空和你墨迹。”

“那边有个麦当劳,我请你喝杯可乐。若是有时间,也可以再请你吃个鸡腿堡。”

叶素商双手插进裤兜里,仰头打了个哈哈,道:“同学,知道你家庭富裕,可姑娘我无功不受禄,谢谢您的可乐和鸡腿堡,再见!”

“他就是火车上那个四处找人挑衅生事的气功大师?”

林白药突然指向身后左侧正在抽烟的那个人。

叶素商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微翘的眉梢,峥嵘如刀锋冷厉,冷冷的道:“同学,你还真是不怕惹麻烦……”

“我怕啊……但是,我更怕不搞清楚原委,以后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哦?”叶素商走近,点起脚尖,俏脸扬起,毫不顾忌的盯着林白药的眼睛,道:“听口气,你好像知道了什么?”

林白药低头俯视,唇角挂着笑意,道:“同学,我知道的不多,比如那个秃头应该真的把带着标记的钱放进我口袋,全仰仗你出手帮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钱给拿走,又转给这位看似和你毫无关系的气功大师,让人无证可查……”

被点名的气功大师也不装了,径自走过来。

他长得五大三粗,可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猛嘬一口烟屁股,露出满嘴的大黄牙,笑道:“年轻人,有眼力,要不要跟我学做菜?”

“你是厨子?”

“对,新东方烹饪学校毕业,八大菜系,无所不通。“

林白药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气功大师……”

“嘿,气功大师都是骗子……讲真,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当厨子的好材料,跟我吧,吃不了亏。”

叶素商无奈的道:“燕叔,别看到长得帅的年轻人就缠着跟你学做菜。我吃你的菜吃了十几年,吃的连男朋友都找不到……”

林白药插了句嘴,笑道:“同学长的太美,男生都自惭形秽,跟这位大叔的菜没关系。”

叶素商又翻了个白眼,道:“我可不是孙也,没那么好糊弄。油嘴滑舌的男生最惹人厌,当厨子去吧……”

林白药最擅长抓重点,无视油嘴滑舌和惹人厌,道:“果然,你早发现了孙也被那秃头猥亵……”

叶素商叹了口气,道:“是,当时我不是不管,而是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幸好你莽莽撞撞的闯进来,人又够聪明,懂得配合我,否则后面还真不好收拾。”

正是因为林白药对孙也的仗义出手,表现出来的胆色、正气和机智,让她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而朱大观又比较冲动,所以随口捏造了高考633分的谎言,故意找茬生事,通过激怒朱大观,制造一系列的混乱,再借着林白药对秃头大叔的同仇敌忾之心,煽动他配合自己,成功完成了栽赃。

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精准的判断每个人的性格,加以利用进行巧妙的布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天衣无缝,虽是牛刀小试,可不能不说,叶素商的手段让人惊叹。

“……你让我把事闹大,然后让这位大叔在外围引起骚乱,趁乱把三千块钱放进了秃头的行李箱……那黑色的老鹰总不能是临时画的吧?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早有预谋,你和那秃头有仇?秃头陷害我时,说他画的是只春燕……鹰和燕,似乎有些类似?”

叶素商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道:“你观察的挺仔细啊……”

林白药高举双手,笑道:“同学别误会,在那秃头和同学你之间,我很乐意助纣为虐。”

“幼稚!”

对男孩口头上占便宜,叶素商不屑反驳,说她是纣,那就纣好了,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多滋润。

“可我需要知道,你们到底是谁?这件事还会不会有后遗症?如果没有,我们各走各的,如果有,我也好及早做点防备。”

叶素商显然觉得林白药的话很有道理,但又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或许是牵扯到什么不方便被外人所知的秘密。

过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道:“我今天做这件事,是为了清理门户,那……秃头只要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你不用担心。”

林白药皱眉道:“同学, 我没学过法律,可也知道偷窃三千块钱,怎么着不会出不来吧?”

“太行山,九曲湾,燕子飞时百花寒。你懂就懂,不懂就是不懂,多说没用。今天我帮了你, 你帮了我,算是两清。燕叔,走了!”

燕叔离开时还依依不舍,摸着林白药的手臂,道:“这胳膊,颠勺的好材料啊……哎哟……”

叶素商气的揪住他的耳朵,硬生生的拉着走了。

她这次奉命对付中年秃头大叔,一是清理门户,二是出师考验。但秃头出道多年,行事小心又多疑,暑假这两月,她曾试图接近了两次,无不失败告终,今天多亏林白药,才能在开学报道这天顺利的完成任务。

这是恩,她这门有恩必报,所以解释的多了些,否则的话,绝不可能把太行山的春点说给外人听。

林白药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深邃的眼眸里掠过异样的色彩,低声道:“原来是燕子门的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