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谁认识这小两口
在这个年代,很多东西都是要级别的。
比如公交站设在哪,火车站设在哪,只要级别够了,哪怕是荒山野岭,火车也会停上十分钟。
烟也差不多,像公社那边,最贵的就是几毛钱一包的,几分一毛的经济烟为主,基本都是省内烟。
到了县里,级别上来了,就有外省烟了,六七毛钱的可以销售。
到市里,一块多钱的,包括过滤嘴烟就都齐活,选择空间也更大,不限制产地了,以‘档次’也就是品牌来定。
像这里是选厂,规模级别够,商店里就有了大重九和红梅。只不过一般人买不起。这也不是给一般人买的。
这里九分钱的黑杆混叶和一毛一的桥牌雪茄卖的最多。经济烟。就是给老百姓准备的烟,经济实惠的意思。
“德行。”售货员剜了砍肉的一眼:“一天生产都跟不上溜,张嘴就重九,你来重一个我看看呗。难为你媳妇怎么跟你过的。”
“我活好啊,能把她弄得劲儿呗。”砍肉的穿着鞋坐在柜台上,歪戴着帽子。这家伙不是好人,可能看人下菜碟了。
“你要买什么?”李侠走了过来。
洗了澡,瞅着白里透红的,头发也剪了,变化不大,但是就感觉更有女人味了。
看哑巴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李侠有点不好意思,捶了他一下:“你要买啥呀?”
哑巴就把刚才要的比划了一遍,李侠对售货员说:“四个面包,四截香肠,一斤这个,炉果,还有这个二斤。八瓣,酥。”
售货员这回没犹豫,麻利的给拿东西打包装。
四样东西都用草纸整整齐齐的包紧包好,纸绳上去一缠一系,一个漂亮的提溜就弄好了,又方便又好看。
“两块八毛九,一斤八两粮票。”
“哦。”李侠应了一声,从兜里掏粮票。
其实她有点舍不得,粮票是要用粮去换的,真的一斤顶一斤,但是又不想在外人面前折了哑巴的面子。
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起粮票都只有一个办法,用粮食换。城里就在粮本上划,农村要扛着粮过去。
换的时候一斤顶一斤,花的时候却未必,怎么收收多少都是卖方制定。
“妹子,你是他啥人哪?”售货员估计是看李侠长的好看,闲唠起来。
“我是他媳妇儿。”李侠还不太好意思给别人这么介绍自己,数了粮票递过去:“一斤八两,这是三块钱。”
“我操。”砍肉的从柜台上一个高蹦了下来,又跺脚又是满身扑罗。烟头掉身上了:“你是他媳妇儿?”
“嗯,扯了证的。”李侠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的给人讲证据。
“他不是哑巴吗?”
李侠就不乐意了,瞪了砍肉的一眼,转过来不再搭理他,还伸手拉住哑巴的衣襟,怕他去和人打架。
“你嘴怎么那么损呢?舔你媳/妇裤衩子啦?”这边的售货员不爱听了,大嗓门直接顶了过去:“说话真基巴难听。”
“我说啥了呀?”砍肉的瞪着眼睛委屈:“我这不就是意外嘛,问一句。干什么玩艺儿跟我来劲啊?我舔你的啦?”
“你也得舔得着算,熊逼落吊的样。”
哑巴差点笑出来,真是太久太久没听到过这么生动活泼贴近生活的对话了,确实好怀念啊。
“我也没说啥呀?我没别的意思妹子。”砍肉的冲李侠说话。其实这也就是道歉的意思了,解释一下没有恶意。
这会儿的人本质还是比较淳朴的,对残疾人也没有偏见,都能平等相处,害怕担个瞧不起残疾人的名声,那就臭了。
哑巴扭头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没事儿,掏出笔记本和李侠商量:我想买点烟,这边的烟回去买不到。人情需要用。
“给你找钱。”这边售货员拿着一毛一递给李侠:“有个钢磞啊,别掉了。东西在这了。”
李侠伸手接过来揣进兜里:“那就买吧,要多少钱?”
哑巴想了想,写:四百五。
“这么多呀?”李侠抬头看向哑巴,眼睛都瞪大了。
哑巴感觉李侠这表情特别可爱,去小脸上亲了一下,李侠腾的脸就红透了,有点想掉头就跑。这年头两口子在外面,拉手都不好意思呢。
哑巴写字举到她面前:是五十条。刘金丰那里,老包书记那里都要送几条,还有车间这边。
“买吧。”李侠红着脸点头,去里怀里掏钱:“那个,大姐,给拿五十条烟。”
“啊?”售货员的下巴咵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哑巴拍了李侠一下,哭笑不得。写:一箱大重九。这年头买烟没有什么限额,只要有货买十箱也没人管,还鼓励多买。
“哦,哦哦,”李侠懂了:“要一箱大重九,有吧?”
砍肉的刚重新点上的烟又掉了。“卧槽。真的假的?”
“真要啊?”这边售货员也懵逼了。
“嗯,麻烦你给拿一下,是四百五是吧?”这年头买多少也没有折扣,一盒九毛,一条九块,一箱四百五。
“四百六,九毛二一盒。要不?”
“要,拿吧。”李侠数钱,数了四百六递过去:“你数数。”
“真买呀?”售货员接过钱傻眼了,瞅了瞅李侠,回头喊:“你们谁认识这小两口不?这不能有啥事吧?一下要一箱重九。”
“咋了?我们就是自己买,不行吗?”李侠有点没弄明白售货员的意思。
哑巴到是听出意思了。这售货员是看他俩年纪不大,怕他们是瞒着家里出来乱来的,毕竟这小五百块钱了,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呢。
这是好心。这个时候的人其实都挺热心的,三观正。
“六婶儿,我妈问你们买什么呢半天也弄不完。别乱花钱噢。”小兵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嘴里传着话,眼睛就盯在好吃的上面了。
“哎?那小孩,你妈是不是门口卖冰棍那个张姐?”售货员看到小兵眼睛一亮。
“啊,咋了?有事啊?你要买冰棍啊?”小兵眼睛也一亮,以为她要买冰棍。
“你叫你妈来,快点。”
“那你买冰棍不?”
“小屁孩子,你掉冰棍地里啦?那谁,你出门给喊一声。”售货员指挥砍肉的。
砍肉的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走到门口去给喊了。这几步走的,感觉全身随时要散架的意思。
“哎,张姐,张姐。你过来一下。”
副食的大门隔着冰棍摊也就是十来米远,又没有什么噪音,一嗓子就听见了。
三嫂回头看了一眼,一脸迷惑的下了台阶走过来:“小王伟呀?喊我干哈?”
“不是我喊你,是那个吊娘们喊你。”王伟往烟柜这边指了指:“那是你家谁呀?媳妇是真好看,”声音一低:“真是哑巴呀?”
三嫂没弄明白,有点担心,径直走了进来:“嗯,我小叔子两口子。咋了?”
“张姐,”这边售货员招了招手,手里的四百六十块钱甩的哗哗响:“这是你家亲戚哪?要买一箱重九。”
“啥呀?烟哪?”三嫂走过近前:“买烟怎的了?”
“是买烟,他俩要买一箱,五百盒,”售货员甩了甩手里的钱:“四百六,钱都给我了。真买呀?买了不带后悔的啊。”
“我的妈呀,五百盒?”三嫂吓了一跳,回头看哑巴:“老六你要干什么呀?当柴禾烧啊?小李侠你就惯着他,还给钱。”
“不是,”李侠伸手把三嫂拉远了两步,小声嘀咕:“这不是那啥,挣钱了嘛,老六买烟是想那个,意思意思。
他说这烟好,回去了买不着。好几头得答对。”
“哦,”三嫂点了点头,弄明白了:“一下小五百块钱烟,能划上啊?这是挣了多少啊?”
“我不知道。”李侠有点不好意思:“我没问。”
“你呀。”三嫂抬手在李侠脑门上点了一下:“可长点心眼吧。男的是耙,女的是匣,你得能把钱装住了才行。”
“他比我能耐,他弄的我都不懂。”李侠嘟囔:“他又不骗我。”
三嫂让李侠给逗乐了,感觉老六确实是找了个好媳妇,也有点开心,抬手去李侠脸上拧了拧。
“张姐,买不买呀?”售货员又抖了抖钱。
“给他们拿吧,家里有事要用。”三嫂笑着回了一句,伸手拉住趴在柜台上的小兵:“走,回了,你还打算钻进去呀?”
“嗨嗨,瞧着没?老娘今天大丰收,这一下就是四百六。”售货员把钱在手心上摔了摔,收进了钱匣子里,去后面给拿烟。
这会儿商店称重打包收钱找零都是售货员自己干,货也都是散的,要是换成后来,那几天都得黄,说不上一天差出来多少钱呢。
可是在这会儿,货一两不丢,钱一分不差,真的相当牛逼。这才是人格。
一箱烟还是有那么沉,小三十斤,光面牛皮纸箱相当漂亮大气。
哑巴让李侠拎着香肠炉果,自己捧着烟从副食出来,回到三嫂的摊子上。
“又买啥了?”三嫂问了一声:“五百盒烟就这么丁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