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纸条

哑巴从院子出来,把院子的大门关好合紧,把铁丝挂好,拍拍手顺着河边往西边走。

小河已经化开了,清澈的溪水闪动着太阳光,欢快的流向西边,河沿上还有没化完的残冰,冰里面露出一块块石头。

小队的羊圈应该是打从建起来那天就没怎么收拾过,浓重的羊骚味逆风能飘出去一里地,不时的传出几声咩叫,还有铃铛声。

羊圈过来几步就是队长家院子的大门,村里唯一一户砖墙铁大门,瞅着相当威武霸气。

再过来是会计家。他家虽然也是砖瓦房砖墙院子,但没有铁大门,院子也小不少。

会计家界壁是往学校去的小道,道西就是哑巴四哥家,砖瓦房,但没有红砖院子,连大门都没有,就这么敞着。

再往前走几十米是大哥张庆革家,和妇女队长家的房子挨在一起。

哑巴就这么一路看着,和记忆里对照着,一直走到了三道河子这边,在村道和国防路接头这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是往堡子里的必经之地,离着最近的人家在一百几十米外。

丁字路口夹在相距几十米的两座山之间,路口边上就是三道河桥,小溪穿过桥后形成了好大一个水面,再过去就成了大河,有几十米宽。

几条小水沟,是怎么在这就突然成了大河的,这个戏法的变法哑巴两辈子都没弄明白。

他扬头往西山上面看了看,又往南,远远的能看到姥姥家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公路坎下,房子两头的大核桃树高大挺拔。

那里就是他上辈子生活成长的地方。哑巴鼻子有点发酸,就这么怔怔的盯着那边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几声自行车铃打断了他的放空,扭头看了过去。

“老六啊,跑这干哈?”

钟老四的媳妇是个美少妇,细高挑的个头大波浪,波大臂肥,相当标致,虽然生过三个孩子,老大都十岁了,其实她还不到三十。

也难怪生了仨,就这模样,就这身段,就这说话的小声,放谁也闲不住啊,那不得天天使着劲儿刨地?

女人三十水蜜桃,才算是长开熟透了,浑身都散发着**味儿。

说实话就算是两世为人吃过见过的哑巴冷么丁这么一恍眼,都下意识的咽了几口唾沫。

美色并没有打乱哑巴的凡心,他往上迎了迎,伸手拦住了钟老四媳妇儿。

钟老四媳妇儿捏着闸让自行车停了下来,从车座上下来,用一只脚支住地面,看向哑巴:“有事啊?”

“哑巴你堵我妈干哈?”钟老四的大丫头从她妈身后歪出脸来,气哼哼满是戒备的瞪向哑巴,大声的质问起来。

这年头农村的孩子十岁已经懂不少事了,当半个大人用。

别小看十岁,村子到大队来回要十几里地呢,老师又是起早贪黑的,哪怕是个孩子也能壮壮胆,有个照应。

再说这孩子胆子可不小,炸炸乎乎的贼拉厉害,曾经一度和同龄的小子打成平手,在学校那也是一霸。

这性格是随了她爹钟老四。她家老二和弟弟就比较随妈,文文静静的,不争不吵。

“长红你别吱声。”钟老四媳妇用手肘碰了碰身后后座上的大女儿,笑着又问了哑巴一句:“是不是有事儿?”

她不是小孩子不知道怕,这不着村不着店的地方,边上就是大河套子,哑巴就这么跑过来把她堵住了,能是闲着玩啊?

她对自己的模样各方面是有认知的,第一反应就是哑巴想要弄她。她现在就怕大女儿把哑巴刺激的翻脸了,娘俩谁也跑不掉。

甚至她马上都在想了,只要哑巴让孩子走,她就让他弄,都生仨了,让人刨了十来年的地,又不掉块肉。

哑巴冲钟老四媳妇笑了笑,隔着娘俩有两米远就没再上前,从兜里掏出折好的笔记本页递给她,比划着让她看,然后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真想要干什么,离着远点避避嫌是应该的,要不然非得弄成生死仇不可。

钟老四媳妇的脸眼见着就红了起来,不解的看了看手里的纸页,又看了看哑巴,还是摘下手套打开了。

钟长红在后面扒着妈妈的肩膀往上蹭:“啥?啥呀?给我看看。”

‘四嫂子,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

队长前段时间为了完成公社任务,让杨工分找我,把青年李侠的户口落到了我那,为了这事儿还叫我出春肥,天天给满分。

我同意了,户口也落了。可是今天上工就没有我了,也没有李侠。

前几天南沟上春肥,你家老四无原无故的骂我,踹我,我用锹轮了一下,没轮着,他劲劲的想弄我,所以我就没工了。

这事儿虽然和你没关系,但你们是一家,麻烦你告诉老四和队长,我不想惹事,但不怕事。

要是这事儿解决不了,那嫂子,就不好意思了,你以后就别上班了,孩子也别上学了,除非你家老四天天到晚的跟着你。

反正我也没事干,工分没有,家里又多了一张嘴,是不是?

日子能过是一种过法,过不下去了是另外一种过法,我其实到是无所谓,反正我也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哑巴。’

“这是真的呀?”看完了,钟老四媳妇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哑巴:“俺家老四打你啦?”

哑巴点了点头,往边上让了让,比划着让她们娘俩走人,自己也扭头顺着路北往村里走。回家,该做晚饭了。

“妈,妈,写的啥呀?哑巴还会写字啊?给我看看。妈。”钟长红的声音传过来,哑巴就当没听着。

钟老四媳妇盯着哑巴的后背看了一会儿,这才被女儿推搡着惊醒过来,把纸条往兜里一揣:“别动,坐好。哪都有你。”

支地的腿用力蹬了几下,骑上车子,超过哑巴走了。钟长红坐在后座上扭着头看哑巴。

回到家,李侠已经把饭煮上了,蹲在灶坑边上,听到门响转过头来,看到哑巴笑了起来:“回来啦?我煮的苞米碴子。”

哑巴点了点头,开门进屋。

李侠站起来想拉他,想了想手又缩了回去:“那啥,今天不弄肉了啊,别弄了。行不?”

哑巴点头笑了笑,比划了几下。不弄,咱们过几天包饺子。‘啊子,巴啊子。’

李侠眨了眨大眼睛,琢磨了琢磨:“你是说……饺子啊?包饺子?”

哑巴笑起来,点了点头,往屋里指了指:阿密。再点点头。家里有白面呢。

李侠小脸一红:“那啥,那个……我,我,……不会。”

哑巴拍了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有我呢,我相当厉害了。

“你真厉害,什么都会。”李侠赞叹了一声,心里有点不在是滋味。自己什么都不会干,地里的活也是笨笨撮撮的。

哑巴看出来李侠瞬间心情就不太好了,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搓了两下,又捏了捏她泛红的脸蛋儿。李侠一下子就忘了不开心。懵了。

他捏我脸了……他捏我脸……他摸我脸……他摸我了……他摸我。

这就是实打实的心路历程。

这个年代男女之防甚于防川,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别说摸脸,手都不行,都得羞上好几天。

说不好听的,这要是在大街上摸了摸哪个丫头的脸,最少五年肯定是跑不掉的,弄不好人就得没了。

都甭管是什么关系,哪怕你们是正经的处对象都不行,有人举报就要遭。

这年头,只有GJGB才可以为所欲为,想干啥就干啥,想弄谁就弄谁,弄完了以后再给安个什么名目直接送进去,或者直接弄死。

一点不夸张。

哑巴嘿嘿笑起来,把手伸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进了里屋。把棉帽子棉手套摘下来收好,下窖去掏土豆。

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钟老四家里已经着火了。

钟老四媳妇骑车带着女儿回家,这一路上心里这个翻腾啊。就这么一会儿经历了害怕,绝望,忐忑,反转几个大波折。

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被哑巴给弄了,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建设……结果是因为自家男人欺负人,人家找自己告状的。

以比平时快了一倍的速度回到家,把自行车往柴禾堆上一扔,都没等钟长红跑进屋找爸爸告状,她就爆发了。

“钟老四,我就问你,咱们这日子还能不能过?还过不过?”

“怎么了?”正在烧火做饭的钟老四直接懵逼了,站起来看看媳妇又看了看大女儿:“长红,怎么了这是?”

“你给我进屋去,”钟老四媳妇指了指大女儿:“敢出来我打死你。做作业。”

“哦。”钟长红连还嘴都没敢,低着头进了里屋关上了门,正在炕上蹦达的钟长艳和钟长明凑过来压着嗓子问:“咱妈咋了姐?”

“不是,媳妇儿,咋了呀?”钟老四感觉事态有点严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莫名的就开始发虚。

他媳妇就站在地中间,直直的盯着他看了半晌,都把钟老四给看毛愣了:“钟老四,我就问你,日子还过不?你要说不过,咱们马上散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