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们糊墙吧

搅好浆子,进屋,用高梁穗扎的刷锅刷子把浆子抹到墙上,然后把旧报纸展开往上铺,小心的捋平整,把边角压实。

不能使大劲儿,一使劲儿就破了,浪费浆子。糊墙也是需要手艺的,他这只是凑和,有专门干这个的,糊的又快又平。

“我帮你弄吧?”李侠坐在炕上看他里外忙活,有点不好意思。

哑巴摇了摇头,指了指她下面,比划了几下。这几天你就老实的坐着别动。李侠看懂了,脸刷的一下通红,瞪着哑巴。流氓。

哑巴无声的张着嘴笑,手上不停的糊着报纸。

“老六啊。”外面有人喊。

哑巴歪头到窗户上看了一眼,是杨春生和村里的木匠。

村里的木匠,铁匠,瓦匠其实都是兼职,平时也是种地,就是有活的时候招呼一声,另算工分,一年能比别人多忙活点粮。

就像杨春生,除了记工分,还管电工,还管开队上的磨米房,算下来一年他一个人要顶三四个壮劳力的工分。

哑巴去开了门让两个人进来,和他们比划炕琴要怎么摆,架子在哪里打多大。其实已经不是架子了,就是个地柜。

李侠已经把那些资料结婚证收了起来,和裤衩一起压到了她褥子下面,坐在那看着他们。

杨春生进门就往炕上看了一眼,看到两个人的行李一个炕头一个炕梢,中间还堆着东西,笑了笑。

他进院子看到李侠的棉裤衬裤晾在铁丝上,还以为两个人昨天晚上怎么的了呢。

其实人都是矛盾的,现在他也一样,既因为没发生什么心里一松,也因为什么也没发生有点莫名的失望。

看到李侠穿着哑巴的棉裤坐在炕头上,他甚至心里还有点羡慕嫉妒。毕竟长的挺好看的一个大姑娘。

木匠量了下炕琴的尺寸,用手抬了抬估摸了一下重量,拿出个小破本子半截铅笔,一边琢磨一边连记带画的在那鼓捣。

“这就相当于再打个侧开门的柜子了,这家伙,方子板子到是够用,油咋整?啊?杨工分。”

柜子打好了得刷油,要不然几天就得潮变形,还生虫子。木头在农村不值钱,山上有的是,可是油漆是工业品,那东西在这边可就精贵了。

“油子……”杨春生挠了挠脑袋。做主给哑巴打个架子他能,但是这油漆他可就不敢打包票了:“老六啊,不用刷油行吧?”

呀。哑巴点点头,比划了几下。弄回来我自己刷。

“啊对,”杨春生点了点头,对木匠说:“他家老三弄点油子不费劲,那东西在那边就得像咱们上山打点蒿草似的,厂子有的是。”

哑巴点点头。我找我三哥要。

“哦,对,看我这记性,老三在厂子。对对对对,那就不愁了。”木匠点了点头:“那还烫画不?”

这会儿打柜子一般都会烫画,就是用电铬铁在柜面上烫出山水画来,这是普通的,高级是画,工笔彩画,什么牡丹哪,花鸟啊,相当精致漂亮。

再高级一些就是在玻璃上做全彩工笔画。

有专门搞这些的手艺人。后来工业品逐渐普及,这些手艺慢慢也就消失了。

“可别扯了,还烫画。”杨春生笑起来:“就给他整结实点就行了,支支炕琴能放点东西,哪那么细致摆牙的。这就不错了。”

哑巴也摆手表示不用,没必要搞的那么精致,白搭那个功夫,他又没准备用一辈子。

“那么的,柜子打出来,先用队上的油漆吧,”杨春生不想继续烫画的话题,怕哑巴或者李侠突然又想要了,太麻烦。

主要是他做不了主,得罪人。

“我记着队上有两罐新的,用那个,完了有剩给老六拿回来。到时候老六,你管老三要两罐还上就行了,要不然打完还得放着,你知道老三哪天来?”

阿巴。哑巴点了点头。这个到是实话,老三哪天来都不定,肯定不能摆在那等着。开春后面就开始有雨了。

“话说,你给你三哥去了信没?还是打算带丫头去一趟?”

杨春生今天过来看到李侠和哑巴的这个状态,心里也就有谱了,这事儿就算是落实了,说不好明年孩子就给压出来了。

哑巴摇了摇头。现在他可没有去老三家里的打算,不是时候。一家五口人挤那么十来个平方,自己去干什么?

虽然只有六十公里,可当天回不来。那边这会儿连个国营小旅馆都没有,吃和住都是问题,去了纯粹是添乱。

那边到市里还是方便,一天到晚都有车,火车客车都有,但是从市里回来就不行了,得过夜。

说了会闲话,杨春生和木匠走了,柜子要在队部那边打,打好抬回来。

这事儿杨春生没必要跟着来,也是为了看看两个人的情况,怕的是刚过来就出事,那责任可就大了,至于以后就无所谓了。

哑巴把两个人送出来,盯着两个人的背影看了那么几秒钟,这才扭头回屋。

一进屋,李侠正掀着褥子看着他洗的那个裤衩发呆,听见门声像做错事了似的急忙把褥子放下,装作没事的样子。

可是你脸红的像猴屁股似的自己不知道?

哑巴嘿嘿笑了几声。这丫头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看。

话说,再过三十年,还有丫头会脸红吗?那会儿都比着谁上街穿的更少,只有更少没有最少,要不是还有法律跟着……

那一街的大长腿肚脐眼事业线哦,那五公分宽的热裤,那破到裤裆的牛仔,张口就说自己骚*痒的风气。唉。

“我我我,”李侠看到哑巴戏谑的眼神更慌乱了,就想转移哑巴的视线:“我们糊墙吧?确确,确实该糊一糊了都。糊一糊。”

她成功的改变了自己的注意力,看着黑乎乎的顶棚和墙面,坐在那里算计起来。

糊墙不是说弄点浆子把报纸糊上就行的,得看看墙面有没有起鼓的地方,顶棚有没有塌落的地方,得除灰,得算计着从哪里开始糊。

黄泥草房,墙就是石块中间夹着树枝编的帘子,然后在两面糊上掺了碎稻草的黄泥。黄泥这东西干了以后脱灰开裂特别厉害。

顶棚就是小木条钉的檩子。不管是黄泥还是木檩子,报纸糊到上面以后干透了,都会脱,就会形成空鼓和塌落。

粘在一起的报纸就成了一个整体,重力还是挺大的,但也会形成支撑,保持着不会完全脱落下来。

然后就这样一年一层的糊上去,形成了一个人工的报纸壳,每家基本上都不太平整。

“得把棚上用钉子签一下。”李侠已经忘了刚刚的害臊,正儿八经的和哑巴讨论起糊墙来。她这个曾经的富家娇女这几年在农村也不是白待的,已经学了一身的‘本事’。只是这本事一亮出来,就会有一股辛酸无奈夹在里面。

“墙上怎么弄?”李侠伸手在墙面鼓包的地方捅了捅,听着里面发出沙沙的黄土滚落的声音。

哑巴哭笑不得的伸手挡住李侠的幼稚行为。这空鼓不能碰,这么捅来捅去空鼓会越来越大,搞不好整面墙就掉下来了。

墙面上钉小钉子没什么用,黄土层是松软的,钉子签不住,里面就是石头,钉子又钉不动。

“糊不糊?先糊墙还是先糊棚?”李侠来了兴致,眨着大眼睛看着哑巴问。

她虽然懂,但是青年点是红砖水泥房,里面墙上是刮的石灰,她并没有什么糊墙的实践经验。这会儿到是挺有兴趣的。

哑巴抬头看了看顶棚,确实得用钉子签一下,然后他就看到了吊在棚角上的灯头。

这边通电的时候,都是公社统一给布的线,不要钱,家家都入了户,在里外屋中间的隔墙上挖个洞,装块玻璃。

然后灯泡就吊在玻璃上,里屋和外屋共用一个灯泡……村里只有少数几家是一屋一泡,大部分人家都舍不得。

多出来的开关和灯炮要个人花钱买,还要多花电费。一个月好几毛钱,都够买斤肉了。

这会儿一个普通农户人家全年吃肉的次数都不会超过双手十指,城里要好一点,但也就是一个星期半个月的能见到一次肉。

哑巴拍了下脑门,指了指灯头,和李侠比划了几下就往外走。

“啊?你说什么?”李侠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哑巴已经开门出去了。

李侠不解的透过窗玻璃看着哑巴急匆匆的出了院子,想了想,看了看屋里,抬手拢了拢头发,踩上鞋下地来到外屋。

她想做饭。这年头都是女人做饭拾掇家,让哑巴做她也不好意思。虽然感觉挺开心的。

她看了看锅,灶坑里柴还没烧完,水是温的,哑巴刚才又添了水。这人心真细。

她打量了一下外屋的东西,看到水井愣了一下。这玩艺儿,把水井打在屋里,谁看谁都得愣。

她带过来的土豆就堆在墙角,她想了想,找了个盆子准备刮土豆皮。她其实心里挺没底的,来农村之前根本就不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