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袅袅婷婷马女郎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病房里的人都往门口看了过去,就见一个人拎着个网兜,晃着马尾巴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格子大衣,下面是条嫩粉色喇叭裤,宽大的裤脚拖着地面。
“晓华,这大过年的,你咋来了?”靠窗的中年人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妈惦记你呗,非让我......”
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七八个大小伙子虎视眈眈。
“马小花?!”
猪大肠站了起来,一双粗壮的大手发出了“咔咔”声。
“我艹!猪大肠?”
来人惊呼起来,正是兴安市非著名狂野派诗人,马小花!
猪大肠和马小花有仇。
说起来,他俩这个仇,结的让人啼笑皆非。
熟悉马小花的人都知道,他有两大爱好,一是吟诗,二是跳舞。
不过他自己可不承认,他认为诗人是自己的职业,而跳舞只是业余爱好。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马上要下雨了,天气闷热潮湿。
猪大肠也有两大爱好,一是喝酒,二,也是喝酒。
那天他又喝多了,决定和几个朋友去跳舞,找点刺激,于是晃晃悠悠来了文化宫舞厅。
这个世界做什么都有规矩,无论是后世的广场舞,还是这个年代的交际舞,甚至连搞破鞋都一样,时间久了以后,都会形成一个固定的套路,也就是所谓的规矩。
尽管上不得台面,可它确确实实存在。
例如搞破鞋。
第一次吃饭谁请客?坐单间还是大厅?以后约会的地方是你家还是我家?又或者是小旅店?谁花钱去?一起去还是分先后......
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包括如何能让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迎风招展却始终不倒。
心照不宣其实就是规矩,也都要守规矩!
如果有一天谁打破了规矩,就只能一拍两瞪眼,不是撕破脸,就是默默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跳交际舞同样也有规矩。
不说那些自带舞伴的,单说那些没有舞伴的。
老舞客的习惯,一首曲子结束以后,如果还想和这个舞伴继续跳,就会很自然地坐在一起。
看她热了,会来事儿的就去买瓶汽水。
更有眼力价的,还会拿出干净的手帕递过去,让舞伴擦擦香汗,瞬间博取芳心。
如果这首曲子跳的感觉不好,曲子结束以后,两个人就会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规矩,也是老舞客们相互之间的默契。
舞厅里两首舞曲的间歇时间并不长,这个时间一是给乐队喘口气,二是方便舞客寻找下一个舞伴目标。
到黑四儿的时候,很多男舞客就会提前站到心仪女士的身边或不远处,舞曲一起,比的就是谁眼疾腿更快!
这时也有规矩,如果你看中的女人身边,已经站了位社会大哥,而且还是你惹不起的,那就赶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哪怕你离的近,也别犹豫!
因为抢舞伴大打出手屡见不鲜,时间不等人,惹不起咱躲得起。
所谓“黑四儿”,巴蜀蓉城又叫莎莎舞(砂砂舞);陕省的长安称之为“暗曲”或砂舞;滇省的春城也叫摸摸舞……以此类推,各地都差不多,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直火到了新世纪。
舞厅音响师把一首首轻柔的舞曲磁带接的很长,它的原名应该叫:越跳灯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可以上下其手之超长慢四步舞曲……
可能是因为说起来太长,于是简化为“黑四儿”,这是兴安市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黑四儿”的创意来自哪里,早已无从考究,1983年严打后消失了近两年,去年夏天又悄然“上线”。
再后来,“黑四儿”前面又加了一场15分钟的迪士高。
频闪灯下,群魔乱舞。
乐队是最开心的,因为休息时间又延长了15分钟。
那天猪大肠来的晚,走进舞池的时候,黑四儿已经开始了,一组一组的灯在逐渐关闭。
文化宫舞厅把门的两个老娘们极其凶悍,甭管多牛逼的社会人,来这儿也得乖乖去买票。
八毛钱的门票可不便宜,很多人每晚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曲黑四!
猪大肠虽然没少喝,可也清楚一晚就一场,而且一黑灯就是二十分钟,机不再失失不再来,不能白瞎了门票钱,于是赶快贴着边,顺着胶合板折叠椅寻找目标。
朦朦胧胧中,远远就看到一个长发女郎坐在那里,大红裤子二郎腿,粉色尖领小衬衣,身材那叫一个苗条......
猪大肠就很懂规矩,瞪着醉眼,仔细分辨着女郎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男人。
没有,她的左右和身前都没有人!
完美,就她了!
灯光越来越少了,猪大肠唯恐被别人抢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女人身前赶快伸出了手。
这手势,十分绅士。
此时,舞厅里的灯全部暗了下去,异香扑鼻,伸手不见五指,女郎袅袅婷婷站了起来,两个人都很守规矩地搂在了一起。
一分钟后,他只凭感觉就开始有了点小后悔,没想到怀里一马平川。
行吧,已经这样了,谁让自己上来晚了呢?
也许东边不亮西边亮,这就叫内秀,他安慰着自己。
又过了两分钟,猪大肠懵了,八两60度的纯粮大曲。瞬间就化成了汗水,从额头溢出。
“马小花?你他妈是马小花?”
他喊了起来,提着裤子转身就想跑。
马小花咯咯“娇笑”,尖着嗓子:“往哪儿跑?”
“你撒开我!”
“我就不滴!”
“撒开!”
“......”
于是两个人撕扯在了一起,满地打滚。
黑暗继续,舞曲也继续。
只要不出人命,舞厅是不会轻易开灯的,这种打打闹闹太平常不过,舞客们更是坦然面对,就像有夜视眼一眼,都会自动绕开事发地点。
猪大肠那叫一个惨,爬到舞厅大门时,正好舞曲结束,灯光亮起。
他的裤子早就不翼而飞,海魂衫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脸上都是血道子。
马小花也没好到哪儿去,大红色的喇叭裤已经被撕成了短裤,一只眼睛成了乌眼青。
这个仇,就这么结下了。
不过,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说起来都当笑话听,谁都没太当回事。
社会上都知道马小花背后站着的是图四,而图四和站前七哥又是把兄弟,这几年两伙人都打疲沓了。
想起站前七哥,孙大马棒就脑袋疼,他轻易不想再去惹这个麻烦,毕竟那两个货也没个胜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谁料大年初二的晚上,竟然在病房里遇到了!
可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猪大肠此时人多势众,马小花又正好落了单,怎么可能放过他?
于是爆喝一声,他就朝马小花扑了过去。
“哎呀妈呀!”
马小花娇呼一声,随后,手里的网兜流星锤一样就轮了上去——
“噗!”
这一下,正好砸在了猪大肠的脑袋上。
“哗啦!”
网兜里的几瓶山楂罐头都碎了,黏糊糊的罐头汤淌了他一头一脸,一侧墙上崩的都是,暗红一片。
猪大肠闷哼一声,姿势和下午的孙大马棒一模一样,直勾勾躺在了地上。
靠窗那张**,马小花他二舅惊呆了,伸手捂着脸,我滴个妈,这个院是没法住了!
马小花身经百战,见寡不敌众,所以一记流星锤过后,看都不看一眼,手脚麻利地转过身,撒丫子就跑。
刘二狗第一个蹦了起来,伸手抄起挂滴流的铁架子,迈步就追。
孙大马棒骂道:“都他妈傻了?追呀!”
其他人这才往出跑。
病房空了,只剩下他和马小花的二舅,还有躺在水泥地上过了电一样直抽搐的猪大肠。
下午刚被拍了一砖头子,晚上马小花竟然又在自己病房动手,孙大马棒被彻底激怒了,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你是他二舅?”
由于鼻梁骨折了,又缠了这么多的纱布,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怪异,可还是能听得清。
“不是,我不是......”
“不是?”孙大马棒目露凶光,一步步走向了那张病床,“他大舅他二舅,不都是他舅嘛!”
乒!乓!
“哎呀!”
哐——
病房里打了起来。
猪大肠悠悠转醒,“马、马小花,我草、草泥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