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张氏老底

王明杰嘴甜,喜欢叫人,很受家属区的人欢迎。等到相互之间熟悉了,有人谈及王素莹不容易的时候,失口把张巩昌的事说了出来。王明杰追问清楚之后,直接找上了张巩昌的门。

张巩昌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明杰当时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却非常冷静,只是问别人是不是造谣。

念及王素莹和自己的真情,张巩昌坦然向王明杰讲清事实。

而王明杰当时点点头,冲张巩昌三鞠躬后,平静离去。

听到这里,高畏民突然笑出了声:“这小子,和王素莹一样,动不动给人送葬三鞠躬!”

其他人也跟着说:“王明杰是个狠人啊!更可怕的是,这小子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你不招他,他绝对不招你。你要是惹了他,麻烦就开始了!”

梅兖微笑问道:“接下来,肯定有个大反转吧?”

毛小军嘴角微抽:王明杰……

张巩昌苦着脸说:“从第二天晚上开始,王明杰就带着同学,轮番砸我家玻璃!有时候也会往院子里扔脏东西啊……总之,除了没砍我,他啥都干了!刚介绍的对象,也被他直接给说跑了。”

毛小军奇道:“说跑?”

张巩昌点点头,解释道:“他啊,找了几个老太太,每个人给二斤鸡蛋。让这几个老太太拉住我当时那个对象,说我仗着自己是医生,专门欺负小姑娘……很简单,老太太的话很有说服力,再打听到我曾经悔婚。她很坚决的走了……”

一人说:“这事我知道,你那个对象后来到处给你做广告!”

毛小军正待再问,梅兖却轻踢他一脚,示意他换个话题。毛小军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暗道:折腾这么几天,就为了搞清楚王明杰,我怎么会自己坏自己的事呢。

“我就说王明杰想多了!”毛小军微微一笑,“听说张医生一直坚持在中心医院,多次拒绝了民营医院的邀请?”

张巩昌余光扫视高畏民,郑重说道:“当着高院长的面,我也不吹嘘自己有多高尚!我拒绝他们,只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闻言,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张巩昌脸上。

“拼技术,拼不过世家!拼背景,没有!”张巩昌自嘲道,“我这种人,只好老老实实待着了。”

话音刚落,高畏民带头,众人齐齐鼓掌。

梅兖和毛小军对视一眼,随即向张巩昌竖起大拇指。

高畏民感叹道:“人最难做到的,就是自知了!”

听高畏民这样说,张巩昌心中暗喜,这是得到高畏民认可了吗?他觉得还需要再加把火,于是,略作停顿,他表示,自己祖上有人抓住机会,成就了一个百年医门,现在仍然在继续壮大中。

众人闻言皆惊,再度把视线集中在张巩昌身上。

大巴司机王师傅此时面色微动,望向张巩昌,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讲什么。

张巩昌清了清嗓子:“这要从我曾祖父的祖父,也就是我的天祖开始说起。比较啰嗦,如果大家不嫌烦,我就讲一讲。”

高畏民望向毛小军,毛小军与梅兖对视一眼,随即表现出饶有兴趣的样子:“这怎么也有在百年以上了,我很听听,前辈如何抓住机会!我们好向先辈学习一下!”

张巩昌闻言,向大家微微点头,开始了讲述。

他的天祖叫张武区,年轻时以采药为生,后来在山中偶遇一道士。

当时,那道士看上了张武区手中的一支党参,要出资购买。张武区见是道士确实想要,直接把党参赠予,分文不取。

那道士见张武区心思敏捷,也全无奸滑之态,遂请他到观中小聚。

张武区便向道士请教医术,道士欣然相授,并资助张武区在县城开了个小小的药铺。店面虽然不大,倒也是温饱无忧。

后来,张武区娶了隔壁齐家针灸的女儿为妻,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张宝周,一个叫张宝仙。有了两个儿子,张武区的日子过得愈加开心。

不料,好景不长。

有一日,齐家针灸突然被清兵团团围住,齐家针灸掌柜,也就是张武区岳父被拉出店门后,当街斩首。

张武区也因此被牵连,药铺充公,他本人则罚充军三年,遂以白银买了罪。

此后,张武区就带着妻儿回到了竹门楼村,再也没有离开过。

张宝周和张宝仙成年后,跟着张武区在山中继续以采药为生,也常往船上送药。

一来二去,与船上的人熟悉了起来,那都是县城药商。其中,也有不少人了解张武区当年之事,有人就邀请张宝周、张宝仙兄弟二人往县城做事。

张武区却是坚决反对兄弟二人进城,他觉得时下正是鸦片猖獗的当口,去了县城难保自身不被污染。

兄弟二人无奈,只得依言从事,仍是每日送药到船上。

此事之后,张武区为让他们二人安心,便分别为他们娶了妻。

药商们知张武区是一朝被蛇咬,怕了那些弯弯绕,便不再提此事,只对兄弟二人多加关照,常来常往,渐入朋友之境。

一年之后,兄弟二人各自有了一个儿子。

张宝周的儿子,叫张文秦。

张宝仙的儿子,叫张文福。

当张文秦和张文福满十六岁的那年,张武区去世了。

前来参加葬礼的药商,席间向兄弟二人提起旧事,感慨命运无常之余,表示可以带张文秦和张文福往县城谋生。

张宝周和张宝仙兄弟二人欣然应允。

于是,张文秦和张文福就到了县城药商的铺子里帮工。因为有自幼采药的认知积累,兄弟二人很受掌柜重视,也被竹门楼村人羡慕。

很快,村里有人上门给兄弟二人提亲。

不知张宝周作何想,直接绝了提亲,并扬言从此不欢迎提亲。他说,儿子有本事,就自己找个老婆回来,没本事就拉倒。

张宝仙的反应大有不同,他见媒婆上门,直接一口答应,并很快为张文福办了婚礼。

张文福新婚之后,又得掌柜赏识,但给他置办了一个小院。

张文秦的东家也姓张,是开针灸铺子的,就叫张氏针灸。他看张文秦长吁短叹,知是艳羡张文福,遂对张文秦直言,说自己已经与张宝周商议妥当,将来把自己的针灸铺子留给张文秦。

张文秦闻言心定,从此潜心做事,再也不妄自菲薄。

多年后,东家将铺子传给了张文秦。而张文福却因年纪渐长,忙碌不动,也没有自己的其它生计,只好带着妻子和儿子张平禄回了竹门楼村。

听到这里,毛小军和梅兖对视一眼,问道:“这就是张氏针灸的来历吧?”

张巩昌点点头,继续往下讲……

接了张氏针灸铺子的张文秦,觉得自己和老东家都是姓张,也没有改了铺子的招牌,只潜心研究空心针,几年下来,名声渐起,成了县城名号之一。

在为东家送终之后,张文秦娶了东家的女儿,生下了张平江之后,却把张平江送回竹门楼村陪着张宝周。

张宝周去世后,张文秦才把张平江带走,并决定举家迁至县城。

自那时起,张宝周和张宝仙两支张家人,来往渐少,但在清明祭祖时,仍携手前往。

张文秦去世后,儿子张平江接手张氏针灸,将张氏针灸推的更高,但两支张家人仍坚持携手祭祖。张平江如此,他儿子张抗战亦是如此。

直到张抗战老先生去世后,他的儿子张逸雄再也不去祭祖,到了现在,两支已经没有任何往来。

每到清明,只有张宝仙这一支的人,一如既往,拜伏在先祖坟前。

当年,张文福带着儿子张平禄回了竹门楼村后,在张宝仙的要求下,张文福重新指导张平禄开始了采药生涯。

后来张平禄继续指导自己的儿子张同贵,继续采药,一连三代,再也没有离开过竹门楼村。而他们三代积累下来的采药经验,并没有浪费,全都给了张巩昌。

正是因为这些积累的药物认知经验,使张巩昌考上了医学院。

说到这里,张巩昌感慨道:“人活一世,机会就在一念之间。把握不住,就过去了,一去几十年!”

这时候,大家已经完全明白,张巩昌和张逸雄,本质上是一家人,但血脉在岁月流转中,逐渐淡薄了。对于张巩昌的意图,大家也听懂了,他想表明,他也是有潜力的,张逸雄可以的,他也可以。他想说,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梅兖嫣然一笑:“张医生,您这一支,其实更有前景,几代的积累都加持在您身上了!我提议,我们一起,敬张医生一杯!向先祖致敬!”

众人闻言,双手执杯,向中心微举,一饮而尽。

随后,梅兖示意众人落座。

毛小军望了张巩昌一眼,好奇道:“张氏针灸原来的东家,为什么要把铺子传给张文秦?我很奇怪……这有点出乎常理。”

张巩昌点点头:“我们也都很奇怪,但是我们这边,没人知道为什么。好像,我曾祖张文福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来看,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只能是张逸雄的母亲了!”

闻听此言,毛小军更诧异了:“张逸雄的母亲不是去世了吗?我听县城里人说,在张逸雄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

张巩昌微微一笑:“准确的说,现在说的张逸雄的母亲,其实是张逸平的母亲,张抗战老先生后来的妻子。”

毛小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张逸雄和张逸平,年龄差距那么大!”

其实,此时毛小军心中想的是,终于找到了张逸雄戒备张逸平的根本原因。

突然间,他想到了毛小青,这个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将来,自己和她的关系会走向何方呢?是融洽,是平淡,还是反目呢?

就在毛小军走神的时候,梅兖问张巩昌:“那,她现在肯定是跟着张逸平住了?”

张巩昌闻言摇头,随即赞叹道:“这方面,张逸雄做的还可以的!他把后娘当成亲娘一样对待,专门给老太太在市里买了栋别墅!就在自己市里的家隔壁。他老婆也是不错的一个人,她和张逸雄一样,把老太太当成亲生母亲一样敬重!婆媳关系,非常融洽!”

略停顿,张巩昌感叹道:“你们是不知道!她们的婆媳关系,哪怕放在全国,都能成为典范!”

梅兖微颔首,微微一笑:“看来,张逸雄能把张氏集团搞到上市的程度,应该归功于这个好老婆!”

众人愣了一瞬,随即连声附和。

高畏民笑道:“都说贤内助!有此内助,不成贤,有违天理啊!”

话音刚落,轻笑声四起。

一人说:“那张医生也得抓紧时间,先有个内助啊!”

闻听此言,高畏民大笑:“巩昌老弟!你这同族兄弟张逸雄身上,这个优点很有参考价值。建议你好好学习!”

此言一出,众人笑声渐大。

张巩昌却是心中一震,“老弟”,高畏民叫我“老弟”!既然他当众叫出来,就表明高畏民对自己是真的认可了,这个机会得抓紧,他打定主意,研究下高畏民的喜好。

毛小军说:“别的不说,这点真得学!你和王素莹,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可以考虑考虑,看能不能重归于好?”

张巩昌环视众人,尴尬道:“唉,我也想过,可是我觉得有风险!算了,不说我了……再说下去,就喧宾夺主了!”

梅兖轻笑道:“看您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喧宾夺主!”

高畏民立即起身,双手执杯:“我提议,我们敬主人一杯!”

众人随即起身,目视梅兖和毛小军,双手执杯,微向梅兖和毛小军一探,待两人起身端杯,方才共饮。

待大家落座,毛小军缓缓道:“张逸平的母亲,跟张逸雄的关系应该很好了吧?”

张巩昌想了想,迟疑道:“具体情况不清楚,没有接触过。听说老太太偶尔也会到县城的老房子里住。嗯,就是张氏针灸的后院,没去过。”

“我多个嘴!”此时,大巴司机王师傅陪笑道,“那个地方我知道,有次送东西过去,碰到过老太太。张氏针灸那个后院之后还有个院子,有台阶直接通往江里,老太太就住那里。”

梅兖望向王师傅,感觉他是故意选在这个点插话,心下却有些疑惑:看他年纪,应该不会随意开口,此时插话,为何?

梅兖向毛小军递个眼神,毛小军会意,遂佯做惊奇:“诶?还真不知道,张氏针灸还别有洞天啊!”

梅兖嫣然一笑,扫视全场:“大家不要光说话,请品评一下!是不是感觉不合口味!”

众人连忙客套一番,认真对付眼前组成九耳团锦结的几十道菜。

高畏民随后表示,胡德青让他带了东西给梅循证,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明日再送过去。

毛小军心中了然,这是询问明天的罕见案例研讨之事。

梅兖则表示,一切依原计划行事,明日早餐之后,同样这四辆车去接。但是,她要高畏民早一些准备,需要他们提前到达潘梅骨伤堂。

高畏民颔首应下。

餐后,将众人送上四车,毛小军和梅兖交换个眼神,两人都笑了:搞清张氏老底,倒是意外收获!

梅兖淡淡表示,没有这顿饭,不知何时才能得知这些陈年往事。

虽是陈年往事,却有益于眼下之事,竹门楼村,是必须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