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落霞城的怪人

【落霞城】内,趣事很多。

要说最有趣的,还是这城里的一位落魄画师,街头巷尾,走能瞧见他“疯疯癫癫”地身影。画师名叫“齐祥其”,很普通地名字,但是在他的眼里,那却是极为不俗地名字,他逢人便说自己地名字如何如何,当初是怎么样取地,说他父母当时做梦,分别梦到了“祥”和“其”这两个字,这让当时苦于想取什么名字的齐家夫妇很是高兴,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赐福,必将庇佑齐家子孙,所以在两夫妻醒来的时候,向来不信神佛的二人,愣是跪在地上,虔诚地对着老天道谢,无论是何家神佛,只要是有职位的,都在他们感谢的范围内。这个事情在当年也算是闹出了不少“鸡飞狗跳”的事情,毕竟这座凭空出现的【落霞城】,并没有它看上去的那样简单,种种传闻推测接涌而至,当时住在齐家附近的街坊们都对此很上心,就连平时招呼都不打的邻居,见了面,都变得和颜悦色,故意找话聊。

其实齐家夫妇二人对此都看得很清楚,不过是惦记着那份虚无缥缈的“落霞宝藏”罢了,所以对于那些假惺惺的人,他们也同样回以假惺惺的态度,对此,二人玩得不亦乐乎,饶有趣味。

在齐祥其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他也看到了那些人眼里的异样光彩,说来也是奇怪,他对于这些人心的起伏变化,看得模糊,感受得却很清楚,年少的齐祥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和常人家的小孩没有什么两样,这让他的父母略有些放心,但这却让那些街坊邻居,以及那些藏匿多年的“老人”们很是失望。

没想到,惦记了这么多年的“落霞宝藏”,好不容易看到点苗头和宝藏将出的迹象,却得来了一场空。但还是有些人不死心,依旧在等待着这位齐家少年所能够带来的“落霞宝藏”的消息,既然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那么再等些日子也是可以忍受的,怎么样都是等待,反而这次好不容易还等来了一个“参照物”,这让那些无聊等待的人,也算是找到了点难得的乐趣。

所以他们就等待着,等待着传说中的“落霞宝藏”。

对于“传说”,这些人坚信不疑。

若是没有依据的话,传说又从何而来呢?

所以依旧等待。

随着齐祥其慢慢长大,齐家也就慢慢地衰落下去,父母相继离去,齐家没落,空****的齐家,只剩下了齐祥其孤身一人。他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修为平平,在他这个年纪,依旧是未达到元狩,这让他与那些同龄人无形中又拉开了一大截的差距,所以在他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位女孩的时候,对方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离去了。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你配不上我。

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只是她没有说出口罢了。齐祥其其实对她的做法还是很理解的,虽然伤心,但起码没有那么的难受,因为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当面让他难堪,说一些侮辱人的话语。长到这么大,齐祥其对于别人的侮辱和谩骂已经能做到不在意了,但是不在意就能够真的不在意吗?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躺在硬邦邦的**,无声哭泣。偌大的齐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有的时候会想那些人说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是不是自己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不然的话,他们怎么会在自己九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多想。思虑过多必然伤身。

如今,齐祥其二十岁,但已经成为了【落霞城】有名的画师,可是让他出名的不是他的画,而是他的“疯癫”。或许在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但是在他自己看来,自己这样活得很好,也不需要在意什么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每天都能感受到快乐就好。齐祥其曾经说过一句话,被人们津津乐道。

不快乐的时候,每一个呼吸都是在浪费时间。

齐祥其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他只是帮人写写字画,为那些附庸风雅的人送上自己最“真挚”的作品。虽然他挺讨厌这些自以为事的人,以为自己很懂字画的样子,实际上在他的眼里,和那些跳梁小丑没什么差别,就连跳梁小丑都算是夸奖了,更难听的想法和话语,他也没法说出来,只是沉默。

他对这些人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们给自己的丰厚犒赏,恨的是给得越来越少。齐祥其喜爱画画,无论是什么东西,在他的眼里,好像都能够挥舞些墨水上去描画勾勒,所以他看起来整天都疯疯癫癫的。

为画痴狂。

记得在他的初恋大婚的时候,他送上了一幅自己的画作给她,当时她依旧冷漠,视他不见,让人将画扔了,并且请他出去。齐祥其当时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变化,他只是看着那个一直都很冷漠的她,笑了笑。她的大婚,是两个大家族携手共进的局面造成的,他看得出来,她比收到自己的告白的时候还要伤心难过,但是她还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齐祥其知道,这都是她的伪装。他对她很了解,也很喜欢,说不上理由的喜欢,就只是喜欢看着她,稍微靠近她,他就会很开心。

所以,当看到她大婚,他也只是理解。没有伤心,因为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这一切看似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他真的看到了不少,所以她的遭遇,他有些同情。他的父母都早已不在,所以他没有什么需要跪拜的人,也不需要像她那样,明明不喜欢,偏偏还要强求自己喜欢上一个和自己如同咫尺天涯的男人。以后叫“夫君”的时候,又会有几分真心呢?

齐祥其拿着自己的画,走出了门外。

他没有回头,因为已经知道里面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了。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副画,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真好看。”

————

【落霞城】的怪人怪事很多,齐祥其算是在这些怪人中怪得清新脱俗的那种。

记得曾经有一回:齐祥其新画了一幅画,沾沾自喜地走在街上,双手拿着画迹未干的新画作,一边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赞叹不已。引来关注的路人,纷纷看向他手中的那幅画,只看到空白的画纸上面的寥寥几笔墨痕,没有章法,看不出他画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便问他画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奇怪。

齐祥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含义。”

问话的人懵了,又问道没有含义你画的是个啥?就是胡乱在纸上抹了几笔罢了,这不是画。

齐祥其看了问话的人一眼,笑道:“描绘的对象越是没有什么含义,就越是能使画作变得纯粹至极。”说着他自顾自地走了。

都不懂啊,都不懂……

齐祥其生活拮据,平时也没有什么别的花销,只是爱去茶馆要上一碗热茶,然后坐在茶馆里面慢慢品味。旁人对此,皆是表示无法理解。

一碗寻常的茶水,又不是什么高级货,至于这么细细地品味吗?

唯有那种植茶叶的老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觉得自己种的茶终于算是遇上了知音,也不枉自己一直在茶园里面的悉心种植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齐祥其只是想要一碗热茶来慢慢地打发时间罢了,在他不再修行之后,来茶馆喝茶,是一件让他感到浑身舒泰的事情了。轻轻地嗦一口热茶,然后咽下,感受着茶水的温度流淌在自己的身体当中,别提多舒服了。

————

茶馆内。

林葬天一行人听着周围人对那个一身黑衣的画师零零碎碎的评价,也算是对他有了些了解。

齐祥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饮茶。

洛梅若有所思,突然说了句:“他这是走了一条远路啊。”

林葬天笑了笑,看着这位穿着穷酸的画师,虽然【落霞城】里面的怪人很多,但是像他这么奇怪的,还是比较少见。林葬天笑道:“你也看出来了啊,其实有的时候,远路即是捷径。”

年轻僧人微笑着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善哉。

莫云符和赵静直也是若有所思。

有的时候,林葬天的回答更像是一个问题,需要他们仔细地思考。

名为“齐祥其”的年轻画师起身离去,离开的时候,他微笑着看了林葬天他们一眼,感慨了一句【落霞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的人了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出茶馆了。

街道上,他又开始像往常一样“疯疯癫癫”了。人们爱看他这样,甚至会给他钱让他给自己表演取乐,但是他只是收钱,却绝对不办事。人们拿他没辙,反正给的钱也不多,要回来的话自己都嫌丢人,所以,因为这么多无聊的人,齐祥其反而还攒了不少钱。

这让他说不上是开心,也说不上是难过。

生活给他最好的东西,好像就是他的那份坦然和从容了。

今天,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一棵即将老去的树下,看着树奇怪的形状,他默然驻足。树枝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要说是秋凉时节还能够理解,可这分明是盛夏啊,怎么这棵树已经没有了叶子?

树枝呈现出“张牙舞爪”的形状,向着四周延伸出去,好像是要抓住什么。

齐祥其难得有些严肃,他看着面前的这棵枯树,喃喃道:“你在挣扎吗?”

穷酸的画师,什么都不是很在意,而此刻,他面对着一棵形状奇怪的枯树,他在意的,只是一棵树的姿态。

他突然盘膝坐在地上,从衣袖中拿出了作画的工具。

此刻的齐祥其,精神饱满,端重沉着,像极了那书中飘逸如仙的传奇画师。

他轻轻提笔,在画纸上勾勒。

下笔如有神。

简简单单的几笔,一幅画作就已经完成。

齐祥其闭上双眼,浑身的气息流转奔涌如潮。

不远处。

一位打瞌睡的黄发男子突然睁开双眼,瞳孔里的十字架缓缓转动,勾人神魄,他看向齐祥其那边,笑了笑。

“有趣的人。”

————

茶馆内。

洛梅他们有说有笑的。

年轻僧人依旧双手合十,不以金色双眼视人。

林葬天只是拿起一碗茶水,慢慢饮茶。

————

轻轻拿起,便会容易放下。

若是从未拿起,就谈不上放下。

这人世间复杂的人和事,真的很难说清楚。

———

枯树下。

齐祥其躺在新作上面,安静地睡着了。

【落霞城】的怪人,真的很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