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摘得星辰满袖行
第二天。
雨后的【桓树城】在经过了一晚的清风淡月地相互作用下,显得愈发明净。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座小城市该旧地地方很旧,该新的地方很新。在新旧之际,昼夜交替时,有些元素地色泽会发生意想不到地变化。天地间地灵气,即元气,会莫名地自动提升一个“高度”和“色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足为外人道也。
林葬天之所以会在半夜去找赵静直,让她珍惜修行的时间,就是因为林葬天察觉到了天地间灵气的微妙变化,即使只是一丝一毫的变化,在林葬天的眼中,也是极大的“波动”。犹如在空气中溅起的细小涟漪,层层推进,渐渐地,就变成了惊涛骇浪。
而对于林葬天来说,自己其实每时每刻都在修行中,由于他所修行的功法比较特殊,所以他根本无需担心那些修行者需要在意的时间,他的一呼一吸,都是在修行,无时无刻,自然而然。【冥诀】是林葬天自创的一种功法,可能全天下也只有他可以修行这个功法,对于他来说,这门功法在多次的轮回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所修改精进,他在这门功法上面所费的心思难以想象,所以这门功法也就逐渐地和林葬天不可分割、同呼吸共命运了。
天地之间,奇怪之处千千万。其中最奇怪的地方,其实莫过于你会觉得奇怪这件事情的奇怪了。【桓树城】林葬天不曾来过,印象中好像没有这般的城市出现,但是倒也不至于太过惊奇,因为世间奇诡之事,他实在是见过了不少。
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讶异了。
雨过天晴之后,此地的灵气也就愈发地清澈明净了,像是被人摘去了所有的尘埃污垢,留下这一片的澄清镜面,反射出其上的点点元素,灿若繁星,嵌入天地间。
林葬天站在窗边,深呼吸了一口,其周身几里的元气迅速如海水倒灌,汹汹涌入林葬天的体内。这个时候的天地灵气最为干净舒服,没有束缚。林葬天任由那些纷纷杂杂的元素进入体内,在自己的人身“小天地”间兜转。小的时候家族测试,测试出林葬天是全系天才的很大原因,其实还是和他所修炼的【冥诀】分不开关系的。
林葬天轮回几世,经历尘世数载,从第一世到现在的第十世。【冥诀】是他一直都在研究的一个东西,从一而终,林葬天一直都在想办法让【冥诀】更加地契合天地大道。
这件事,远远没有说起来的那么的轻松简单,凡是和“道”这个字扯上关系的,就不仅仅只是道本身所存在的那部分含义所能够完全地包括了。“道”之一字所站立的那部分天地间的位置,从远古时代起,其实一直都没有人真正地踏入其中,所有侥幸站到边缘的人,都已经统统飞升,去了那传说中的神域。至于“道”这个字的位置,从来没人可以完全地踏入其中,仿佛是天道和天下的修士开的一个玩笑,让他们只能站在边缘窥探“道”的大致轮廓,却不能够真切地碰触到它。
这件事要是摊开来说的话,估计很难讲完。
其实也讲不完。
林葬天收回思绪,睁开眼睛,一道白光闪过,从林葬天的眼睛映射而出,他吐出一口白色的朦胧雾气,微笑着看着天地清明的景象。
温暖的阳光挽住小城的臂弯,轻轻地敲打着小城的额头。
亲昵无间。
心中欢畅,世间万物都是如此的亲切可爱。
林葬天今天换上了一身白色衣袍,将头发简单地系了一下,随意地披在身后,大袖飘摇地走出房门。走出房间后,发现了刚好打开房门的陶姓老人和李姓读书人,林葬天于是微笑着对两位前辈问好。
陶姓老人刚看到林葬天的时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因为昨天自己给这个年轻小伙子的那本书有些内容会让人看得口干舌燥的,所以陶姓老人有些担心这个看起来面善的年轻人是否会责怪自己。毕竟,昨天晚上林葬天的那声“前辈”老头子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位年轻人绝对是生了气的。
老人咳嗽了一声,然后故作轻松地笑道:“林公子,又见面了啊。”老人看了眼林葬天,发现林公子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于是便笑嘻嘻地问道:“林公子,昨晚睡得…… 可好?”
林葬天本来笑容满面的脸上,突然僵住了,抽搐了几下。林葬天叹了口气,还是微笑着说道:“谢过前辈的关心了,书我已经看完了,还做了一些读书心得,都写在书上了。”林葬天从衣袖中拿出那本泛黄的书籍,交给陶姓老人,然后笑眯眯地说道:“还望老前辈晚上回屋之前千万不要打开啊,切记切记。”林葬天注视着那本书,突然笑了笑,“前辈,书上我写了一些自己关于此书的看法,还望老前辈回去好好翻阅,在晚上之前可千万不要打开啊,这样的话…… 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的。”
李姓读书人疑惑地看着林葬天,觉得这些话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呢?
老人笑道:“林公子这样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了,哈哈~”
林葬天摆了摆手,微笑道:“前辈,晚上之前千万不要打开那本书,不然的话,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的,切记切记。”
老人点头道:“好的好的,那我晚上可要好好地看看林公子对于那些事情到底有何高见了。”陶姓老人双手拢袖,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林公子和我也算是同道中人啊,自从上次一别,我就感觉得到:林公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哈哈,看来林公子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 经验不足嘛。”
林葬天心中升起一股恶寒,脸庞抽搐,“老前辈,我们要不去楼下一叙?”
老人和李姓读书人相视一眼,笑道:“也好,那我们两个同道中人可要好好地聊一聊了。”
楼下。
洛梅和赵静直他们在吃早点,这家客栈做的早点还是比较合洛梅他们的口味的。其实在山林里面待了那么久,难得吃上城市里的食物,相信不管吃什么都会感到好吃的。
洛梅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自己什么时候居然会因为一顿适口的早点而感到无比幸福了?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总是带着自己一行人绕远路的林葬天,洛梅摇了摇头,继续吃饭,有些咬牙切齿的。
一想到他洛梅就来气,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报复”他。哼!洛梅暗自想道。
赵静直还在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内心久久不能平息。昨天晚上其实她根本无心修炼,在经历了林葬天没头没尾的敲门后,赵静直实在是有些难受,心中感到一股燥热难忍。晚上难以入睡,彻夜地辗转反侧,思绪杂乱。
最后她就躺在**,直直地看着房屋的顶部,直到抵挡不住倦意,才不知不觉地睡去。
一早醒来,赵静直莫名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修行了一整个晚上,而且效果特别好。
赵静直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样也能够促进修行?
莫云符昨日感到天地间的灵气有些异常的清新,于是便从衣袖中拿出钱币算了一卦,发现是大吉之兆,宜修行。于是便打开房间内的窗户,让天地间的灵气流转更加地流畅无阻碍,然后席地而坐,捻着一些造型独特的钱币,手指向上翘起。就像是一个灵气包裹的“花苞”,盛开在天地间。
早上莫云符起来后,发现昨夜的修行效果果然很好,足以抵得上平时修行一周的成果了。
莫云符看向洛梅和赵静直,突然有些惆怅,叹了口气,低头吃着饭。
人比人气死人。这两位修行宠儿在修行一事上,向来是不需要多嘴提醒的,其自身就能感受到天地间灵气的微妙变化,总能够自觉地开始修行,吸收天地灵气,洗涤自身的魂魄和肉身。这件事情,在他们接触的这些天里,莫云符可谓是体会得淋漓尽致。尤其是洛梅,她总是可以找到最适合修行的地方,然后事实证明她都是对的,每次她所找的地点都是灵气充足而精纯的。所以每次搭建营地的时候都是由洛梅来挑选地点,几人也因此受益良多。
莫云符曾经私下里问过洛梅,关于她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灵气最充足的地方修行的。洛梅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两个字:“直觉”。莫云符自那以后就不再询问洛梅有关于此的事情了,因为他知道,问了她以后只会让自己更加地…… 忧伤啊。
林葬天和两位前辈下楼,看到了坐在一楼的洛梅他们,林葬天招了招手。洛梅他们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两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前辈,然后便笑着和老前辈们打起招呼来。上次关于过桥一事,留给洛梅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很深刻,所以他们对于两位老前辈很有好感。
温文尔雅,这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样子嘛。
林葬天和两位老前辈点了几道早点,然后和洛梅他们坐在一起。洛梅由于坐在林葬天身旁,所以她将椅子挪了挪,坐得离林葬天远了些。林葬天无奈一笑,看来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招惹她生气了。
陶姓老人将一切尽收眼里,嘴角有些笑意。“看来是闹别扭了啊。”老人心道。
之前匆匆一别,没有仔细地瞧一瞧这些女娃娃的模样,当时只觉得清新可人,如今细细看来,自己还是看走眼了,这两位女子简直就是天女下凡了嘛!老人有些嫉妒地看了眼林葬天这个不知道珍惜身边女子的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人拿起筷子,拣起一个方形的早点,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气盛,辉煌不可一世的模样,唉,当时有多少美丽的女子投怀送抱啊?可惜自己当初不知道珍惜,眼光太高,非公主不娶,结果最后一落千丈的时候,树倒猢狲散,曾经说非他不嫁的女子说变脸就变脸,纷纷离去。所以陶姓老人就随便找了个安稳的、会过日子的女子成家。
不过还好,自己并不是那么后悔。
老人看着这一桌子除了自己和李姓读书人以外的年轻人,有些感慨,于是开口道:“年轻人们,你们可是要好好地珍惜现在的时光啊,不然的话以后老了可是会叹气的啊。”
林葬天抬起头,虽然不解老人说的是何意,但是还是和莫云符他们一样,点头表示答应。
李姓读书人思绪飘远,想到了很多事情,老人善解人意地轻轻拍了拍李姓读书人的肩膀,笑道:“快吃饭吧,再不吃的话饭就凉了。”
读书人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将悬在半空的筷子递到嘴边。
早饭后。
客栈外突然多了很多人,吵吵闹闹的。洛梅好奇地问道:“外边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啊?”
陶姓老人由于比洛梅他们多来到这【桓树城】几天,所以对于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还算是有所了解,于是便笑着解释道:“没什么事,就是那【桓树城】的二公子出去游猎归来罢了,他每天都会出城去游猎,每次回来都是收获颇丰、战果累累。这【桓树城】的二公子名叫欧阳承,是【桓树城】城主的二公子,在城里的风评很好,也是年少有为了。”老人看向林葬天他们,笑道:“不过比起几位,他还是逊色不少啊。”
洛梅笑嘻嘻地说道:“老先生真会说话,不过……说得也算是有道理。”
老人抚须大笑,身旁的李姓读书人也是有些笑意。
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
突然,客栈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林葬天抬起头来,看向客栈外面,眯了眯眼睛。
原来,是那位二公子突然停马在客栈外面,那位鲜衣怒马的俊秀公子哥欧阳承看向客栈内的那抹倩影,有些神魂颠倒,目光直直地看着那个腰佩青竹剑的姑娘。
刚才不经意的一瞥,让这位二公子心跳巨响,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出现在少年的心扉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少年心道。
为了不错过这难得的机会,所以少年决定翻身下马,好好地认识一下这位从未在城中见过的女子。
客栈门口的年轻姑娘聚集了许多,大多都是为了看一看这位风流倜傥的【桓树城】二公子,甚至不惜早早地起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收拾妥当后,便出门去迎接这位二公子了。
少女怀春,娇艳动人。这往往是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客栈内,陶姓老人抚须微笑,看了看这两边的年轻男女,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老人和李姓读书人相视一笑,然后安静地坐在原地,也没有像客栈内的其他人一样起身迎接,以表示对这位【桓树城】二公子的敬重。
一个【桓树城】的二公子罢了,还不至于他们如此。
欧阳承走到那位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面前,洛梅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喜。
欧阳承看了看周围起身的客人,笑容和煦地说道:“各位不必如此,我们都是【桓树城】的百姓,还望各位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如此,正常吃饭就可以,就像平时一样。”
客栈外徘徊的女子眼中含情脉脉,这才是她们喜欢的二公子啊,从来不会让她们对他有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或许正是这种感觉,才让她们对其念念不忘,一见误终身吧?
欧阳承对着女子笑道:“这位姑娘,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不过我还是想要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欧阳承,是【桓树城】的二公子,希望可以认识一下姑娘,不知道姑娘能否赏脸,参加明日我的生日宴呢?届时我也可以刚好向父亲介绍一下你。”
年轻男子笑容和煦,好像一切都完美无缺似的。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忘了,那就是:世界上并没有完美的东西。人也是如此。太过的完美,只会显得无比地虚伪。
洛梅看着这个【桓树城】的二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听了他的话以后,洛梅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太舒服。
她皱了皱眉,问道:“说完了吗?”
欧阳承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嗯,不知道姑娘何意?”
洛梅哦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道:“既然说完了,那你可以走了。”
客栈外的女子们发出一片惊呼,都觉得那位姑娘是发疯了,居然会拒绝那位二公子?!
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和一位无关紧要的人说话似的。甚至,还有些不如。
欧阳承尽力地让自己保持微笑,他问道:“为何?姑娘我们……”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青竹剑已经插在了年轻公子哥的身前,洛梅说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滚!”
果然,同样的话没有说两遍。
陶姓老人噗嗤一笑,然后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便捂上了嘴。身旁的李姓读书人责怪地看了老人一眼。
真是的,再可笑也得等会再笑啊,不然的话,这位二公子该有多么的尴尬啊。
年轻人嘴角抽搐,甩袖便走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你会后悔的!”然后出门离去。
洛梅御剑而回,冷哼道:“什么二公子,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之辈罢了。”
老人拍掌笑道:“哈哈哈,在理,在理。”
林葬天看了那个年轻人的表情和动作,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然后摇了摇头,倒也不是特别上心。
一个【桓树城】罢了,这样的阵仗还不够自己塞牙缝的。
傍晚时分。
在经历了白天的小风波后,洛梅几人倒也不是多么地担忧,只是在街上闲逛了一天,有些无趣罢了。那些人一见到自己这一行人,就纷纷散去,退避三尺。好像是见鬼了似的。
洛梅本来提议赶紧赶路的,林葬天却说要再待上几天,说他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一下。所以几人又多住了一晚,对此,洛梅较于之前,要少了很多的怨言。
既能休息,还能好好修行的机会可是很难找到的啊。得好好地珍惜。
陶姓老者在和李姓读书人散步归来后,老人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那本泛黄的书籍,希望看一看年轻人的对于那事情的看法,说不定自己还能够有所收获呢?
结果,当老人打开书后,彻底地呆住了,只见到书里很多关键的内容都已经被裁剪掉了,在全书的尾页甚至还写了一行字:前辈要多读圣贤书啊。
老人双目无神地坐下,喃喃自语:“可惜啊……可惜,我那些激动人心的经典情节都不见了,我…… 我无颜面对那些徒子徒孙啊…… ”李姓读书人有些忍俊不禁,觉得那位林公子真的是一位有趣的人。居然会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方法来回报老头子。不过这也是件好事,省的这个总喜欢耍无赖的老头又出去祸害那些少男少女了。
年轻人笑了笑,觉得老人又要找自己聊人生了。
也罢。
其实聊聊也好。
窗外。
云海尘清,繁星当空。
林葬天轻轻地飘落到一处屋脊上,他抬头看了看大致的方向,皱了皱眉。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愈发得丰神俊朗,潇洒有神仙气。
白天的那件事情,总是令他有些在意,所以他决定去看一看。
又换上了一身黑色衣袍的林葬天轻轻跃起,然后瞬间就出现在了月光最盛之处,他大袖飘摇,飘然落下,脚灵活地在屋脊上点了几下,随即就飘然远去,不见踪迹了。
星夜下,那个少年潇洒远去的身影就像是书上说的一句话:“我本提剑少年郎,摘得星辰满袖行。”
客栈一处大开的窗户边,洛梅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的远去。
她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