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再次分家

三天后,晌午上半晌,李海歆赶着驴车风尘仆仆的从县城回来了。

说梨花小舅舅倒是对赵昱森有印象的,知道读书很用功,又考校了他的功课,当场就应了为赵昱森做保,并帮着他们在县城里找了客栈住下。

车上放着赵家给备的谢礼。何氏看把东西拎到堂屋一一拿出来看。有给孩子们买的四五包点心,还有两丈花色质量皆属上乘的花布,和两块青色布头,何氏展开了瞧了瞧,约抹有丈长,看颜色象是给自己和孩子爹的。

另有梨花小舅舅给年哥儿捎的两本字贴和一本书。李海歆不太懂,说私塾里每年都给新书,不让他再破费。何文轩说这书不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是本游记,让年哥儿不练字背书的时候,读一读,可以拓宽眼界。

何氏把书细心收好,溜着桌子坐下,看着赵家给的谢礼,心下算算这些东西合起来怕得四五百个钱也不止,不由埋怨李海歆,“人家孩子应试,正用钱的时候,你干啥要接这些东西?”

李海歆舒展下了腿脚,笑笑,“你还不知道我。要是能推过去,我一样也不会要。”

何氏想了想也是,若是年哥儿告求无门的时候,有人肯出手相助,她便是四处借借,也要表表自己的心意,想到这儿,又有一丝庆幸。

梨花小舅舅考秀才,也算是沾了年哥儿的光。将来年哥儿应试,又有梨花小舅舅做保,这一层总不用她费心。若是何文轩往前再能考个举人,那可能大大的借光了。

便跟李海歆说了。李海歆笑笑,调侃她,“要我说,他们呀都沾了你的光。这中间儿没有你呀,还真串不起来。”

何氏笑瞪他一眼。又把家里这几日的事儿跟他絮叨了絮叨。说又有人刚给梨花小姨说了一门亲事,抽个空让李海歆和她一道去访一访。梨花在家里精怪,折腾着春桃几个帮她腌酸笋子等等。

说了一会儿闲话,李海歆便有些累了。何氏让他去歇着,说家里的积肥坑该清了,等他下午起身,两人把积肥坑清一清。

李薇满心盼着小舅舅给她再带一本农书,结果大失所望。

在东屋佟永年习字儿的小坑桌上翻着手里的《四时农书》。这上面的字儿她其实大多都认识的,只不过不敢表露太多。

这本书里分耕作篇,物种篇,器具篇以及积肥篇末尾还有关于粮食蔬菜如何储藏,比如大酱的酿制技术这上面就讲解的很详细。

李薇对积肥篇比较感兴趣,上面记载了有“踏粪法,窖粪法,蒸粪法,酿粪法,煨粪法,煮粪法”等等。有几种与现在李家村积肥的方向大同小异,倒是其中的窖粪法比现在李家村通用的积肥方式更先进一些。等她大点就可以付诸行动。

她恍惚记得前世教课书上曾提过到一种叫粪丹的高效混合肥料,好象是用人粪、畜粪、禽粪,再加上麻渣、豆饼,混合动物尸体及内脏毛血,又加入什么硫磺制成的,据说,有“每一斗,可当大粪十石”的肥力,李薇记得当时看到这段文字时,惊为天人,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只是原料太过复杂,她也没记全,满怀希望小舅舅能再捎来农书,能寻到其踪迹呢。

想了一会儿,就把书本丢开,溜下炕去找大姐。

午饭过后,何氏与李海歆刚清了一车田肥,海英匆匆的从小竹林小道上过来,远远打招呼,“大哥啥时候回来的?”

李海歆停了粪叉子,应了声。问她,“有事儿?”说话间儿,海英已到了跟前儿。

她看了看何氏,又看看李海歆,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半低着头,小声说,“大哥,咱娘让你去一趟前院儿。”

何氏也停了粪叉子,看了看李海歆,“那你就去一趟吧。”反正前院儿的事,何氏不想掺和,海英不说,她也不想知道。

李海歆把叉子放好,回院中去换鞋子。

海英咬着嘴唇,嘴张了几张,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儿,“二哥和三哥吵架,闹分家!”

何氏不妨是这事儿,惊了一下。随即又按奈下去,笑笑,也不问李王氏老李头是啥意思,只说,“让你大哥去调停调停。”便把话头转到海英的亲事儿来,“你三嫂给你说的前王村那家,不成?”

海英脸色红了红,低头哼哝了两句,虽没明说,但何氏也听明白了。这户人家海英倒也是满意的,只是因海棠的事儿没定下,不好赶在姐姐前面。

正说着李海歆换了鞋子从院里出来,便住了口。

路上海英把缘由给李海歆说了说,原是王喜梅学着何氏当年喂养小鸡,前几天也托人买了只小猪娃儿,让李家老三盖个猪圈。

李家老三就在老大家原来开的菜园子里起了些土,许氏不愿意了,自老大分家出去,这菜园子她便视为自个儿的——虽然这菜园子现在空****的什么都没种。

再者,自老三媳妇儿进了门,她便不喜欢,觉得是因大嫂弟弟的名声才成就老三的这门亲事,而王喜梅又跟老大家近乎,整日不怎么搭理她,这会儿她可不能拿着儿子啥的说嘴,强压人家一头。人家王喜梅也生也个儿子呢。

便借着这个由头刮刺老三两口子,又说公公婆婆编心。疼小儿子,自莲花出生到这一岁多,抱过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见天儿抱着小春明不松手。

扯着扯着,又扯到去年春上王喜梅的爹得了病,公公婆婆塞给老三多少钱让他去探病。她自己的娘得了病,只给了五十个钱儿买了两封点心等等。总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扯出一大串,愈扯愈多,李家老三动了气,跟她吵嚷两句,她就哭天抹泪起来。说老三眼里没她这个二嫂,又说老三学着老大家的想分家单过等等。

李海歆闷头不说话,他也知道爹娘偏疼老三些。刚转出小道儿,便听见许氏在里面哭天抹泪儿的叫嚷。院门口聚着十来个妇人看热闹。

他黑着脸儿进了里院,见老李头沉着脸儿,老二老三粗着脖子相互瞪着,谁也不让谁。许氏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衣裳头上沾的满是泥土草屑。春峰春林两个已长成半大小子,也拿眼儿剜刺着王喜梅。

李王氏要比起撒泼来,跟许氏的泼劲儿还真是差了一大截子。这会儿也无计可施,脸色黑沉沉的。

看见李海歆过来,她一拍腿,大声嚷着,“别哭了!又没死了爹娘!”

许氏刚被人扶坐起,一听这话,登时又往地上一躺,腿脚乱蹬着哭天抹泪儿的撒泼,“我给你们老李家辛辛苦苦当牛做马十来年,你个当娘的你咒我亲爹亲娘~~我给你们老李家又添孙子又添孙女,家里地里一把手,我哪点对不住你们了啊~~你疼闺女不让下地干活,哪个媳妇儿在娘家时不是闺女啊,你把我们当牛当马的使唤~~”

她一行哭唱让聚在院门外的妇人们发出一阵的窃笑。

李王氏这会儿除了恨不得拿布塞上老二家的嘴,也无计可施,气得心口一阵阵的疼,扶着海棠的手起身往堂屋走,“老大也来了。你们想分家,就分家。早分早清静!”

李海歆黑着脸儿叫李家老二,“还不快扶春峰娘起来。春峰眼瞧着过个三五年儿就该说亲了,给孩子留些脸面吧!”

许氏一听李王氏开口说分家,假嚎两嗓子,不等李家老二出声,就爬了起来,边抹泪儿边叫着,“要分家,房子和地都平分!”

李海歆看看老李头沟壑纵横的脸,比起三年前他们刚分出去那会儿,又似是老了五六岁,心头一阵的感慨。

拉了个小凳子坐下,看了老二和老三,低头思量了一会儿,抬头问老李头,“爹是咋想的?”以他的想法,分家单过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人多事多闲气多。再者两家的孩子一里一里大了,要娶媳要嫁女,自己做不了主,也憋屈。

老李头沉默了半晌,“嗨”了一声,“分就分吧!”

李海歆点了点头,又问,“要不要去叫五爷爷大伯和三叔过来?”

老李头摇头,指指老二和老三,“你们要分家,咱就分!今儿让你大哥给你们主持着,我和你娘虽上了年纪,也还能动弹,不让你们养着,咱家统共就剩下就这么些东西,一分三份儿。不偏谁也不向谁。行不行?”

李家老三与王喜梅对视一眼,忙点头。

许氏一听老李头两口子还要留地,忙给李家老二使眼色,李家老二看着老大,看看老李头,最终也点了头。

要说家里的大头也没什么可分的,房子是现成的,各人还住各人的。剩下的居家过日子的物件儿,李海歆也不了解,就叫海英去请李王氏出来。无非是锅碗瓢盆儿这些东西,小件儿都一分三分儿,大件儿象铁锅水缸等不够的,就先记下来,等分好家,现去买新的。

倒是家里的牲口和三头猪几只鸡,许氏因这个很争了一阵子。说她要牛,再分给她一头猪,三只鸡,另外家里的牛车也归她,干活的农具也得给整治一套。理由是她入了这个家十来年,比老三家的贡献多等等。

李王氏死活不同意,说猪牛都不能给她,鸡也不给,还指望着卖小猪娃儿卖鸡蛋给海棠置办嫁妆呢。

许氏一听就恼了,大声叫嚷着,“置办嫁妆?你存的钱够嫁五回闺女了!别打量我跟大嫂一样,是个傻子,啥都不知道!这么些年我们两家干活挣的你都给存着呢……”

李王氏一听这个,也动了气,站起身子头勾头,朝许氏叫嚷,“旁人有脸在我面前儿说这个,你没那脸!见天儿偷懒耍滑的,李家村哪个不知道你好吃懒做!”

院门外有妇人听见李王氏的这句话,低声窃笑,与周边的人说,“这个旁人指的是海歆嫂子吧?这会儿想起人家的好来了……”

大武媳妇儿跟李家老院就在一道巷子里住着,这样的大事儿自然不会不知晓,站在院门听了一会儿,往何氏家中去。

到了她院里,三言两语的把这边儿的吵闹说了,又笑,“海歆嫂子,她这会儿想起你的好来了,晚了!”

何氏心里头也觉得爽快些,笑着,“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武媳妇儿捂嘴儿咯咯笑着,“谁说不是呢。”

一直到天将擦黑时,李海歆才沉着脸儿回家,何氏看他脸上挂着倦色,心知前院吵闹得够呛,也不多问。赶紧摆饭桌,盛饭,让他早些吃了早歇着。

第二日一早,李海歆去地里修补地沟子。

老三媳妇儿抱着小春明到何氏家里坐着,眼中红血丝遍布,也不似以往见谁都带笑,何氏一问才知,昨儿李海歆主持着给分了家后,许氏心里头有气,坐在东屋里,指桑骂槐闹腾了大半夜。老三脾气暴,要不是她强拉着,真的就冲出去打一场。

何氏安慰她,“家都分了,日后打交道就少了,放宽心吧。”

王喜梅叹了口气儿,“整天跟她在一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断得那么干净。”

何氏笑笑,没说话。

王喜梅又说,“我跟老三合计着再过两年,手里存些钱,就另选了地方,盖间房子单住。”

这会何氏听出味儿来了,估计老三家的是想搬到她旁边住着。一时也不知怎么搭话,想了想便说,“春明还小。你还指望着春明嬷嬷给看孩子呢。再说,你年轻,指不定啥时候有第二个呢,等孩子大了再打算也不晚。”

王喜梅知道何氏虽一直对她亲近些,但因老三之前的缘故,总还隔着一层,还不如对大武家的和银生家的几个不带血缘的亲近。

便也不再多说,又说了会儿闲话告辞。

她刚走一会儿,许氏抱着莲花也来了。脸色也不好看,双眼红肿,头发乱糟糟的一团。

一进堂屋便哭着,“大嫂,你说说大哥给俺分的家,让俺可咋过啊。牛也不给,猪也不给,就分了两只快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何氏皱着眉头打断她的哭闹,自己一家子人好好的,没病没灾的,她这么大声哭着,没得给自己家招晦气!

“春峰娘,家分也都分过了,气再不顺,当时你们都同意的。这是你大哥给分,要是本家四院来分,能不能得那些东西还不一定呢。”

马上该收麦子了,一家还得三石麦子的口粮,地里干活的家伙式,象犁耧耙的,一家给整治一套出来。他们虽然没得牲口,可一人还得一吊钱,另有那些好地和房子。光这些能省多大一笔。也不知道是跟自己哭诉呢,还是显摆呢!

许氏听出何氏的不高兴,讪讪的收了眼泪,又絮叨李王氏这样,李王氏那样。何氏是一句话也不接,只“嗯嗯啊啊”的应着。

她说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抱着莲花家去了。

中午的时候,梨花大姑大姑父听说了这信儿,借了邻家的牛车赶过来。听说李海歆主持着把家分了,家里剩下的田一分三份儿,除了给老爹老娘留了头牛三头猪,粮食和钱也都分了去。还要再给老二老三家重新买锅买缸。梨花大姑父气哼哼地说,“大哥这家分得真好,把老爹老娘分刮个精光!”

梨花大姑直拉扯他衣裳,知道他还记恨原来换梨花时,被大哥赶出门儿的事。东屋的窗子支楞着呢,让老二家的听去了,再街上一传,大哥大嫂不得更气他们?!

老李头垂着头,有气无力的摆手,说事儿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梨花大姑见李王氏脸色黑沉沉的,忙扶着她堂屋说话,拿海棠的亲事扯拉闲话,“娘,海棠的亲事到底咋说的?今年再不说定,转过年儿可就二十了!”

在李家村二十岁上还不出门的,可算是老姑娘了。扣这个帽子,再想说亲就把姿态放得低低的,那还能寻上啥好人家?

李王氏一听这个,也来了精神,“柳村有个后生,还不错,家里头也过得去,兄弟两个,上面有个姐姐,早出嫁了,他算是家里的老幺。就是人长得一般,海棠应承得不顺畅。”

梨花大姑眉头皱了皱,“长得好还能当饭吃?人老实肯干,家里底子好,嫁过去才不受累吃苦。”梨花大姑父倒是长相说得过去。可兄弟姐妹多,还有一双时不时生一场病的公公婆婆,家里穷都穷到这上面儿了。

李王氏一听这话,就拉她去堂屋西间儿,让她劝劝海棠。

梨花大姑猜得还真没错儿,梨花大姑父的话终是被许氏传到何氏的耳朵里去。初听这话时,何氏很是气愤,暗怪李海歆非要出头去断个难断的官司。可后来想想实在不值当这事儿生气。趁着晚上入睡前,跟李海歆唠叨着,反正都分了家了,以后,除了跟老爹老娘有关的事儿,别去掺和他们的事儿。省得落得两面不是人。

李海歆应承得倒顺溜,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