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秘的人
进入十一月里,天愈发冷了起来。
太阳象只蛋黄挂在东边天空。四周竹林潇潇,干冷干冷的空气,吸进肺里,都要暖上好半天。
李海歆仍在家里编簸箕。自上次赶集回来之后,中间儿又送去两趟,那姓武的掌柜,果然没有食言,十分热情的接待了李海歆,清点数目后,当时就付了钱。一再说,能编多少就拉来多少。他全要!
李海歆好奇,就问了要这么我簸箕能卖得完吗?武掌柜笑呵呵地说,他妻弟呀,在青莲县城刚开了一家杂货铺。这些货也分给他一半儿。
堂屋的炕烧得热呼呼的,春桃做鞋,春兰绣花,春柳不喜欢干这些,非要跟她娘一块刨竹篾,刮竹片。何氏让她别干,把手干粗了,不如去学些针线活计。她不听。
春杏跑出去玩了一圈儿,呼哈着小手,跑了回来,踢了鞋子跳上炕,一会这里翻翻,一会儿那里瞧瞧。不多会儿就着热呼呼的炕睡着了。
何氏看了看一边坐着乖乖翻佟永年旧字贴的李薇,和李海歆笑着,“春杏明年春上也得让她学针线了。见天疯跑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我们梨花乖巧。”
李薇朝她娘投过去赞赏的一撇,小春杏确实该管管了,整天游手好闲的。要是她那副小身子给自己。那用处可大喽。
李海歆却说,再停一年也行。让孩子再多玩一年,等等。正说着,院中有人叫。
春柳丢下手中的竹片子,过去开了门,却是许氏抱着刚四个多月的女儿莲花。一声不吭,把房门大开,请她进来。
许氏一进屋门儿就笑呵呵的对李薇说,“梨花,来瞧瞧我们的小莲花。”李薇不动。这小莲花刚生出来的时候,原不叫这个。后来许氏非让李家老二去他九叔那里看看,给取个好名字。于是便有了莲花这个名字。
才刚过满月,许氏抱着她四处跑,逢人便夸自己的女儿乖巧。说来说去,总也不忘直直白白或者隐晦的带出:莲花比梨花好看,比梨花雅的意思来。
大武媳妇儿嫌她爱说嘴,就不理她这茬儿。一直到莲花三四月,她这话儿还在说。便有人忍不住呛她,梨花三个月就会认人能听懂大人话儿,莲花能不?
她这才不甘心的住了嘴。
何氏看了她一眼,“老二家的,有事儿啊?”
许氏双眼放光的盯着堂屋地上,一屋子竹篾子,又转着看西山墙上靠着的一摞子新编好的簸箕簸箩,李薇以为她仍会来个毫无新意的开场白时。
却听她说,“大嫂啊,还真有一个事儿。”
她语气神态虽刻意,却也十分正重。何氏与李海歆都住了手。连春桃春兰在里间儿也停了手,下炕来。
“今天一大早儿,老二去西边帮忙,到那土山包起土修房子。路过佟媳妇儿的坟时,你猜怎么着?”她停了下来,眼睛斜扫一圈儿,等着众人发问。
何氏一听事关佟氏的坟,急得直催她,“佟妹子的坟咋啦?你快给我说!”
许氏见她真急了,讪讪的笑着,“大嫂,别急。老二就是远远的看见有几个人正在佟氏坟前烧纸。说,中间儿有一个好象穿着缎子的公子哥儿,离太远,瞧不清面目,不过年龄看着倒是不大,有个二十来岁吧。还有一个女人,穿着素白的衣裳。另有几个丫头婆子青衫小子围在后面。这两人烧完纸啊,后面的人跟着忽忽拉拉的跪拜。老二想到跟前去看看,还没走到跟前儿,人就都上了马车……”
说到这儿,她一顿,“你说,会不会是去年的那帮人?”
何氏呼的站起身子,也不答话。催李海歆,“孩子爹,快走,咱去看看。”李海歆应了一声,两人衣裳也不顾整,匆匆出了房门。
许氏在他们身后喊,“哎,人早走了呀!”
何氏和李海歆急惶惶的赶到佟氏坟头时,确实已无半点人影儿。只有那杂乱的脚步、被踩倒的麦苗,和一团团迎风飘**的草纸灰彰显着这里刚刚确实有人来过。
何氏与李海歆面面相觑,只觉郊野的风更加寒冷。
这夫妇俩一冲出去,剩下的几个小的,也都坐立不安。也没有谁顾得上许氏。她讪讪坐了一会儿,家去了。
快中午时,李海歆与何氏回来。从坟里回来后,他们俩各自去村子西头的人家坐坐,想看看能不能探听到点什么。无奈,因佟氏不是李家村土生土长的户,选坟地的时候不好选在谁家田里,便由村子里正做主,坟莹定在土山坡的脚下,那里离村子远,若不是李家老二帮人修房要挖土,估计连个瞧见的人都没有。
春桃几个围着问到底咋回事。何氏简要说了两句,又交待先瞒着年哥儿。
十一月二十,第一雪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天地一片素白。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接着又连阴了四五天。再过不几天就进了迎年月,再者泥土道路,雪化起来,比下雪更难走。前王村的私塾趁机停了课。
李家老三的亲事临近,李家老院杀了一头猪办亲事儿用。李家老三又给何氏拎过来约抹十斤多点猪肉,何氏推不过,就收下。叫李海歆去前院时带上二百个钱儿。按说村里猪肉都是十五六个钱一斤,这十斤多点的猪肉何氏给一百八十个钱儿就不少了。但是她不想让李王氏抓着机会四处说嘴,再者李家老三拿过来的肉也算是好肉。
因这事儿又跟李海歆说,“明年春上啊,咱也捉两只小猪娃儿回来养着,到年上,杀一头,卖一头。”
李海歆自然无话。
转眼儿进了迎年月,这一个月内,大人小孩都不怎么做活计,好好歇一歇。因腊月初六,镇上还有集,李海歆就跟何氏商量着,把最后一批簸箕送到镇上,趁着办年货的人多,兴许武掌柜的能卖个好价钱。何氏欣然同意,说正好送过去,得了钱儿,办些年货回来。
又与李海歆合计着,今年给春桃做身好衣裳,添两件绢花头饰,来年儿就十四岁了,春兰也做,也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剩下几个小的。年哥儿添两身儿料子好的夹衣,春柳春杏和梨花各截几尺平常的花布做衣衫。又说梨花姥娘和两个妗子这些年来帮衬不少,今年他们的粮食虽收得不多,可有这百十来只母鸡,再加上大个半个冬上卖簸箕,也赚了不少钱。得的钱有数的,按数量还上,每家除了年礼,再备一份厚礼。
梨花小舅舅过年也要回来,大衣裳县学里管着,就做几套鞋袜,梨花姥爷爱喝两口儿,这次去镇上打些好酒来备着。
李海歆都应着。李薇看她爹嘴里应着,眼睛却一闪一闪的。心里想着,肯定不满意她娘为啥没提到前院儿的事儿。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儿,跟何氏商量,“前院咱娘那里备啥?”
何氏笑了笑,“备啥,人家备啥咱备啥呗。”又把大武家银生家给自己家爹娘备的礼念叨了一遍,说,“咱们家境也比不上大武银生家,就照着他们的备吧。”
李海歆不是很顺畅的点了头。何氏又说要悄悄给大娘娘送去两斤肉,算是还还她以前帮衬的情份。
天刚下了雪,路滑又冷,这次去镇上,只带着春桃春兰去。让几个小的在家里玩。
私塾休了学,大山柱子两个天天来家里玩儿。小春杏有了玩伴儿,便也不粘着去镇上。
大人们一走,大山柱子便在院中的空地上玩起了陀螺。又让佟永年来玩儿。他背着李薇立在一旁看着,摇头。李薇扭着身子要下来,他浅笑回头,“梨花,乖啊,娘说地上凉!”
春柳冲他嚷着,“年哥儿,让她下来。地上都干了,没事儿!”
李薇心说,谁说不是呢。把小身子扭得更加起劲儿。佟永年无奈,放她下地。又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防着她绊倒。
众人玩到响午,春柳烧火把何氏昨儿刚做的肉包子热了几个。香得大山直吸嘴巴,“春柳,你娘做得饭真好吃!”
春柳看他三两口就吃下去一大半儿,再看年哥儿才刚咬开一个小口子,忙把剩下的三四个包子护起来,对他跟柱子说,“你们俩一人只能吃一个,吃不饱就回家吃去!”
柱子和大山眼直盯着佟永年看,他眼睛闪了闪,转过头在并排坐着的李薇和小春杏头上各拍一下,“梨花和小杏多吃点啊。”就站起身子走了。
春柳瞪大眼睛望着他的背影,咯咯咯笑起来。柱子和大山拧着粗粗的眉毛,三两下把手中的包子啃完,跟在佟永年身后跑过去。
不多会儿东屋里面传来几个人争执之声,柱子嚷着,“年哥儿,我还请你吃了茧糖呢。”
“我也替你抄了书呢。”
大山叫,“那我二叔给的卷蒸,我还请你吃了呢。”
“我替你描了二十张大字呢。”
柱子又更大声的嚷,“我娘给我的酥蜜饼,我都没舍得吃,给你了!”
“我还替你挨了一拳头呢!”
话音一落,本来正面带笑意,乐得前附后仰的春柳,“腾”的跳将起来,冲着东屋过去,气势汹汹的喊,“柱子,你找打!敢让年哥儿给你挡拳头!”
东屋门被春柳大力推开,发出巨大的“咣当”声,柱子想起夏天里被春兰用槐树枝抽的情形,不由身上一哆嗦。赶忙叫着,“哎,春柳,春柳,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李薇和小春杏立在厨房门口饶有兴致的看戏。
柱子从里面仓惶跑出来,立在院中大喘气儿。
春柳在东屋里喊,“年哥儿,打着哪里了,疼不?”
佟永年摇头笑笑,“没事儿,三姐,衣裳厚着呢,一点也不疼!”
春柳这才跑出来,对着院中的柱子说,“你都十岁了,让年哥儿帮你挡拳头,你臊不臊啊……”
柱子皱着粗粗的眉毛,十分委屈,“都说不是故意了。”说着一转身往外走,嘟哝着。
春柳没听清他嘟哝的话。李薇可是听清楚了,他说,“一窝女人护着,将来肯定比下柳村的那小子还娘气!”
屋里又响起佟永年的声音,是对大山说的,“肉包子没几个。都给你们吃了,爹娘大姐二姐三姐还小杏和梨花都没的吃了。”
顿了一下,又说,“你把我这个吃了吧。”
没一会儿,大山气哼哼的出来,走了。
春柳笑嘻嘻拍拍手,叫:“年哥儿出来吧,春杏,梨花,来,咱们吃肉包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