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许氏上门

李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吃过了中秋午饭,何氏看了看新煮出的咸毛豆嫩包谷,还有孩子爹买回的点心都没怎么动,白面月饼盔子一大家也只吃一个。

心里盘算着,晚上这些凑凑,再添个什么菜,正好吃拜月宴。

饭桌刚收起不久,许氏拎着一掐子青菜,扯着春林来了,站在篱笆墙外面大声喊,“大嫂,在家不?”,空气中的饭香味儿还没完全散去,她抽了抽鼻子,低声咕哝,“说没得钱儿,谁信呐!”

何氏从堂屋出来,几个孩子跟着收秋都累坏了,今儿让她们想玩的玩儿,想睡个午觉就去午觉。她也想着,趁着有空多歇歇,正准备上炕躺一会儿呢。

听见许氏叫门,强忍着不耐应了声,“春峰娘啊,啥事!”一边儿慢慢的走过去,隔着篱笆墙问。

许氏把手中的东西往上提了提,笑着,“秋天快没菜了,我挑了些嫩的,给大嫂送来。”又低头对春林说,“你不是想和春杏姐姐一块玩儿?”

何氏自打许氏一来就知道她有事儿,想了想,伸手开了篱笆栅栏,对春林说,“春杏吃了饭刚去睡了。等睡醒了叫她去找你玩儿啊。”

又说,“大娘晌午煮的甘薯你吃不吃?”

春林咬着手指,说,“吃!”

何氏引许氏到东面大杏树底下坐着,进了厨房,不多会儿端小竹子筐出来,里面有一把煮毛豆两根煮甘薯和两根嫩苞谷。

“大嫂,秋里收粮,你家人手紧吧?”许氏笑意盈盈的,问得有些殷勤。

“还行。春桃春兰大了,也能干些活儿。我们那地里地力不行,苗稀,穗子不壮,收起来也不累人。再说何家堡的两个舅舅老早就打过招呼,说忙完他们地里的活儿,来帮着收甘薯……”何氏不想跟她多说,脸色淡淡的,把老二家的有可能想说的话给堵死了。

许氏脸上僵了一下,笑着,“哎呀,哪能让梨花舅舅来帮着收啊,自己家里有的是人。再说了,干完自己家活儿再来帮着收,天就冷了,别误了种麦子……”

看着何氏没接话的意思,讪笑着站起身子,“大嫂要是人手不够啊,我和老二都是一身的力气,到时候尽管开口啊……”

何氏点头,敷衍笑着,“行,春峰娘,到时候真忙不过来,就去叫你。”

许氏听她应承,脸儿一展,咯咯咯笑起来,往外走的身子又不动了,站着压低声音跟何氏说,“大嫂,你听说了没有,咱娘给老三相亲事呢。其中有个闺女,就是你们何家堡的。”

何氏倒还真没听说,这些日子见天儿家里地里的忙活,除了大武媳妇儿偶尔来坐坐。旁的人见得也少,再者有满村传着佟氏的事儿,她也不想四处去走动,省得有些不知轻重的人刨根追底的问,拉又拉不下脸,答又不想答。

再说已分了家,李家老三娶谁不娶谁,都跟她没关系,也不上心,只是随口问了句,“是哪家的?”

许氏笑着说,“是开着油坊的姓胡那一家。”

何氏一听就知道是哪家了。何家堡姓胡的杂姓就那么几家,又是开着油坊的,更不难猜了。说了句,“原来是他家啊。”就再没下文了。

许氏原想唠点什么套套近乎,见何氏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讪讪的扯着春林准备家去,“大嫂,要吃菜说声啊,你那菜园子我见天儿浇水呢。”

撇眼看见佟永年背着梨花,小大人一般从茅草屋北间儿出来,丢开春林的手,笑咯咯咯上前,“哎哟,看这小少爷背着梨花象模象样的……”

“春峰娘!”她一句话未完,被何氏沉着脸儿打断,“咱老李家啥时候成大户人家了?”

“啥?!”许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住了脚步愣住。

何氏让佟永年带着梨花去旁边玩儿,看着他走远些,才回头跟许氏说,“咱老李家几辈子土里刨食儿吃,只有庄稼汉子,哪有什么少爷!”

许氏这下明白了,脸上显出不悦来。鼻子不易觉察的哼了哼,心说不过是个半路过继来的孩子,你还真当是自己亲生的?

可她现在要讨好何氏,也不敢多说,扯出一抹讪笑,拉着春林回家去了。

晚上何氏设了香案,摆上供品,拜了月神娘娘,一家大小又坐在院中,边吃着晚饭,边赏着明月,更是其乐融融。

明月高悬,月光皓洁如水。院子外竹林潇潇,把这秋夜衬得如此静寂,安宁。

春杏缠着李海歆讲故事,李海歆只好讲了个嫦娥奔月的故事,显然春杏对这个听过很多遍的故事不太感兴趣,又缠着何氏讲个新鲜的。

何氏想了想,说很小的时候她奶奶倒讲过一个故事:讲的是古时候有个女娃儿长得很丑,从小就虔诚拜月,月神娘娘见她拜得虔诚,就让她越长越好看,到十五六的时候,已成了远近闻名的漂亮女娃儿,很多人慕名去求亲,最后嫁了个青俊的后生,生活得和和美美的。

李薇在心里为她娘的讲故事水平汗颜,但是小春杏好象对这个故事十分满意,缠着何氏不停的问,后来呢,后来呢?

何氏笑笑,“哪有后来。这就完了。”

小春杏有些郁闷,鼓着小嘴儿生闷气。

春柳瞅着佟永年,说,“年哥儿也讲一个。”

李薇转过小脑袋看着安静坐着的小男娃儿,自来到李家,他里里外外也帮着干了不少活儿,脸却一点没晒黑,月亮照在他脸上,小脸润莹莹渡着一层朦胧的光,头顶是一方月色头巾子,黑眸如浸在水汽中的宝石一样,光华流动。

春桃自然知道春柳的意思,也跟着凑趣儿,“对,年哥儿也讲一个。”

就连一向不爱说话的二姐春兰也起哄,让他讲一个给大家乐呵乐呵。

一向爱热闹的小春杏就更不用提了。响亮的叫嚷着,讲一个,讲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得老远。

佟永年迎着众人殷切的目光,有些尴尬为难,看向还不会说话的李薇同学,“梨花也要听吗?”

要,当然要!李薇使劲儿点头,心里揣测着这小男娃儿究竟会讲出什么有趣儿的故事来。

她小头点得如捣蒜一般,惹得一家子人哈哈大笑起来。

佟永年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局促,“我,我不会讲故事。”看到小春杏鼻眼嗤了下,又说,“我会背诗,关于月亮的诗。”

好吧,虽然李家除了孩子爹认得几个字儿,其他的都是大文盲一个,但是这也不妨碍她们善意鼓励他的好心,春柳拍手叫起来,“好,好,年哥儿就背诗!”

李海歆也笑了,说,“爹小时候没机会读书,也要听听年哥儿背的诗。”

李薇更是把手小手拍得啪啪作响,快背啊,快背啊,本姑娘还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呢,总算是有人能给她一点点信息了。

佟永年站起笑,咳了两下,显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儿背诗,他有些不好意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白,低头思故乡。”他带着清脆的童音刻意拉得长长,脑袋小幅度摇晃着,头巾子跟着在月下翩飞,象蝴蝶在风中飞舞。

他摇头晃脑的模样,让李家人同时想起邻村私塾里那个教书的老先生,透着一股子少年老成,格外搞笑,又十分讨人喜欢,一家子人笑翻了天。

李薇笑得更是格外响亮,李白大人的千古名句,她虽然不记得几首古诗,可此刻她很确定,这是唐之后啊,唐之后!

何氏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年哥儿背这诗怪好,我也能听懂似的。”

李海歆点头说是。

春柳叫着说她没听懂,让年哥儿给解说解说。

佟永年被她们笑得局促,脸上浮上两片红晕,抿着嘴回坐到凳上不吭声。

春桃看了看天色,笑说,“爹,娘,散了吧。明儿还要下地割秫秫呢。”

月快到中天,时候也不早了,何氏点头,说赶明儿再听年哥儿背诗。

佟永年似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猛的站起来,说了声,爹娘,我去睡了。逃似的冲进他的小房间。

春柳几个在他身后捂嘴儿笑着。

何氏笑瞪了一眼,让她们把桌子赶快收拾了,也早些睡。

第二日天还不大亮,何氏就起了身,一出堂屋门儿,看到东屋草房子门口站着小身影,先是吓了一跳,又试探着问,“是年哥儿?!”

佟永年应了一声,走过来。何氏看他衣裳穿整整齐齐的,就是头发有些乱。眼中还有睡意没消去,心疼地说,“起这么早干什么?怎么不多睡会儿?”

佟永年指了指堂屋。何氏明白了,又是心疼又是暖心,忙拉他的手进屋,“走的时候会叫你起的。起早了白等着,来,进屋再躺下睡会儿。”

因春桃春兰要跟何氏下地干活儿,春柳要做家务,梨花早上起得晚,没个人在旁边看着,何氏还是不放心。又看年哥儿带梨花带得象模象样的,昨儿刚跟他提过,大人早起下地前,让他到堂屋来陪着梨花。

这孩子就这么早起床了。何氏的心里头又一阵酸,又一阵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