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许是我们早上送了人参去,大姑奶奶还礼来了。”许妈妈安抚着大太太,亲自去迎了陶妈妈进来。
陶妈妈果然带了几匣子点心来,笑着给大太太问安:“说谢谢大太太的人参。”
许妈妈接了匣子,有意回避,去了东次间放点心。
陶妈妈趁机对大太太低声道:“夫人说,姜桂的夫人今一早已经回了燕京,让你明天带了小姐们去护国寺上炷香。”
是要相看吧?
大太太对自己几个庶女的相貌很有信心,她点头:“知道了!”
陶妈妈目的达到了,闲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这两天夫人身边的事多。”
大太太自然能理解,没有留她,赏了二十两银子,让许妈妈送她出了门。待许妈妈回来,又吩咐她:“明天我带了三位小姐去护国寺上香,你去跟大波奶说一声。”
许妈妈应声而去。
来回话的时候直笑:“……大爷那个同窗可真有意思。听说我们明要去护国寺上午,很热心的说要跟着一起去。还说,在我们家蹭了这些日子的饭,别的忙帮上不,可带个路,认个方向却是绰绰有余。”
大太太听着笑起来:“这倒是个殷勤的。莫不是吃人的嘴短?”
“那位钱公子长的倒是仪表堂堂的。”许妈妈就笑道,“就是一双眼睛太灵活了些,没我们兴哥稳重。”
两人闲聊了几句,依旧坐下来算帐。
……
那边徐府的太夫人刚落座,手里端着的茶还没来得及啜上一口,徐令宜就来了。
太夫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忍不住笑道:“好多年没看到你这样急了。”
徐令宜微微一笑。
太夫人就吩咐身边的人:“我有话跟侯爷说!”
丫鬟们曲膝应“是”,鱼贯着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打趣儿子:“你不是说姜家要是今天一早没有准信来,就别提结亲之事了吗?怎么?怎么?怕我把事情办砸了?”
“看您说的。”徐令宜笑道,“黄夫人是您自小玩到大的姊妹,您有什么话也爱跟她说,家里的情况她也熟,所以才请了她出面为谆哥的事走走过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看您这个时候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算你还有点孝心。”太夫人听着微微点头,“黄夫人是留我下午在那里抹牌来着,可我心里有事,就回来了。”
徐令宜微怔,仔细地打量母亲的神色:“出了什么事?”
“你猜,我在永昌侯府遇到谁了?”太夫人微笑着望着儿子。
徐令宜略略思忖片刻,迟疑道:“难道是遇到了姜家的人?”
太夫人表情失望:“你这孩子,真是……也太耿直了些!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
徐令宜却是眼睛一亮:“这样说来,您在永昌侯府真的见到了姜家的人?姜家派谁去见的您?是姜夫人还是管事的妈妈?”
“都不是。”太夫人摇头,“是姜家一位姓陆的清客。”
徐令宜眼中就露出了欣赏之色:“没想到,这个姜柏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不直接托人给自己递音,反而让门下谋士借太夫人去永昌侯府之际拜访太夫人。一来表达了他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二来借此机会告诉自己,我们姜家是有实力和徐家一较高低的。
不过,既然摆出了这种势均力敌的阵势,那就是想谈条件了!
他笑容愉悦。
有这样一个盟友,怎能不让人高兴!
“姜家来人怎么说?”
太夫人见儿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忍不住泼他的冷水:“那位陆先生说了,虽然姜柏很希望和我们家结下这门亲事,但他毕竟是做伯父的,还需要和姜松商量。”
“那是自然。”徐令宜不以为意,“姜家这几年远离中枢,能窥视朝中局势的怕只有姜柏一人。他提出与我们家联姻,肯定会在姜家内部掀起轩然大波,自然得给时间他周旋一番。还有姜松,当年挂印而去,肯定是对朝廷有所不满,现在让他把女儿嫁到我们家来,只怕也不会是件简单的事。不过,总得来说,姜柏的反应我很满意。至少向我们表了一个态。至于成不成,那就看他的本事了。他能说服姜家的人,我自然乐见其成;他要是不能说服姜家的人,我也给了他机会。”
他侃侃而谈,语气温和,神色平静,眉宇间透着那种胸有成竹的镇定从容,让太夫人不由叹了口气:“姜家怎么会想到与你谋皮?”
徐令宜微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娘,您把姜家看得太阿正。您可别忘了,姜家是靠什么起的家?所谓的帝师,说白了,就是权臣。要不是姜柏在掌院学士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四年挪不了地方,要不是皇上的七位皇子中有三位是皇后娘娘诞育,姜柏又怎会下决心奋起一搏?”
“我知道。”太夫人正色地道,“我是在想,姜家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这次与我们家联姻,以后不免会被贴上后党的条子。姜家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到时候只怕所求甚巨,只怕我们负担不起!”
“有什么负担不起的!”徐令宜笑,“想再做帝师?如今皇上有七子,谁知道花落谁家?就算我想,他也不敢。想入内阁?就凭他对待谆哥婚事上所表现的果敢,足以匹配。我就是推荐他,也不付朝廷社稷!”
一席话说的太夫人忍俊不住:“照这样看来,姜柏倒是做了桩赔本的买卖。”
“那也不见得。”徐令宜笑道,“先帝晚年喜欢臣子们诌媚逢迎,他是姜家子弟,怎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每次先帝诏见,他就反其道而行之,板了脸给先帝讲先贤之事。时间一长,人人都知道姜柏乃直言敢谏的正人君子。所以皇上登基后,他虽想奉承圣意,奈何贤名在外……和我们家结亲,等于是得到了一个既不伤颜面,又可以改变的机会。以他的能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相比之下,到是我们赔了。”
太夫人听着摇头:“你们这些男人,样样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身边人的伤心!”
徐令宜一怔。
“我去永昌侯府之前,去看了元娘。”太夫人语气怅然,“她总归是谆哥的母亲。我想,这件事还是要跟她说说……”
“娘,”徐令宜很无礼地打断了太夫人的话,“您怎么能和她说这些。她的性格您难道还不知道。从来只有自己没有别人……”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失言,眉宇间闪过懊恼之色,质问母亲,“您告诉她我的意思了?”
“没有!”太夫人看着儿子发脾气,有些不高兴,“我就是试了试她,看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徐令宜见母亲脸色不虞,知道自己行事不妥,忙笑道转移了话题:“娘,黄夫人虽然与您交好,可我们这样麻烦人家,该讲的礼节还是要讲到。您看这样行不行?哪天问问黄夫人,说山东那边的都转运盐使司有个盐仓大使的缺,虽没有入流,可盐仓出入都由大使检验,是个肥缺。看他们家有没有适合的人,我跟吏部说一声。”
“你这是典型的打个巴掌给个枣。”太夫人听着笑了起来,“你放心好了,黄夫人不会出去乱说的。不过,你有这番心,我还是把你的话带动。”说着,又正色道,“你既然有这能力,为什么不给您岳父谋个差事。说起来,罗家当年对我们也是有恩的。何况大家都是亲戚,让人说起来总是不好听。”
徐令宜不由皱了眉头:“娘,这件事您别管。我心里有数。”
“你是怕元娘又有什么主意,你好拿这件事和她谈条件吧?”太夫人直言不讳地道,“你们两人玩什么花枪我不管,可亲家老爷的事你不能乱来。要是你不出面,我出面!”一副徐令宜不答应就不罢休的口气。
“有些事您不知道。”徐令宜颇有些无奈,“皇上采纳陈阁老的建议,准备实行新的茶税。岳父又是一直反对陈阁老的茶税法……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等过段时间,我会再跟皇上提的。你可别再掺合进去了。”
“那这话你跟亲家老爷说了没有?”这样的结果太夫人很是意外,再看儿子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她不由道,“你还是给亲家老爷透个底吧。他心里有数,以后也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了。”
“我怎么没说。”徐令宜道,“岳父反而给我举了一大堆的例子,说陈阁老之法如何不可行,如何劳民伤财……我又不能往深里说,只好暂时先这样了。”
“那你把这话跟元娘说说。”太夫人思忖道,“让元娘劝劝亲家老爷──他们是父女,总比你好说话。”
“这有什么好说的。”徐令宜不以为然,“说不定她还以为这是我不想帮她父亲的推托之词呢!政见不同的多的是了,难道政见不同就不能做官了。分明是我要面子没有尽心尽力求人。要不然,堂堂一个国舅爷,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话说到最后,已语带嘲讽。
太夫人听着眼神一沉,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化做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