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原来她是找你要拍的照片才加QQ的啊？”
“当然，总不可能是卖茶叶吧。”
午后三点，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倒数第二排，李莎用手撑着脸，戴着入耳式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看窗外，而坐在靠过道的陈南，则用手托着单反，一张张的翻看今天拍出来的作品。
从派出所出来后，学姐就说要请陈南吃火锅，虽然特意没点他最爱的毛肚虾滑，但吃的还算开心，不过最后付钱的时候，陈南还是坚持的提出AA了，毕竟口嗨归口嗨，他没有逼人请客的习惯，况且今天的报酬已经拿到手了。
准专业级的水准，明显超出菜鸟级一个档次。
就很强。
听着音乐的李莎，突然摘下一边的耳机，自然的对陈南说道：“学弟，我觉得漫展还挺有意思的。”
“是么。”
“是啊。”
李莎轻盈的笑了笑：“拍照，买福袋，然后跟很胖的熊（熊本熊）合影，都蛮好玩的，就是……”
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妹妹。
还不太知廉耻的主动找学弟要了联系方式了？
不过，依据学弟这种并不爱乱撩、且只控姐系的性格，大概不会主动去聊天的。
我无条件的相信学弟呢，毕竟只是传个照片而已。
而已啦。
当然，如果是那种漫展上常见的喜欢拿摄影师当工具人的小妹妹的话，那我就不得不出来，跟她好好聊聊天了。
妹妹要记得先来后到哦。
“学姐…你怎么露出了由乃的笑？”
看到李莎嘴角的弧度勾起，像是在琢磨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似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陈南只能弱弱的往旁边缩了缩。
“没有啦！我是觉得那个猥琐的男生太扫兴了，浪费我们太多时间，不然应该玩的更开心的。”
“哦？哦哦。”
陈南想起来跟眼镜男四目而对的瞬间后，语气变得不太柔和：“我倒觉得他是我今天最大的乐趣。”
“……”
缓缓摘下另一边耳机听筒，看着眼中没有自己、也没有单反屏幕的学弟，李莎呆滞的愣了愣，然后惴惴不安道：“学弟你说那番话的时候……想起了其她什么人，对吧？”
“没，没有。”
陈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是吗？”
然而，李莎依旧这样看着自己。
好吧，以她的敏锐，这种欲盖弥彰肯定是没有效果的。
所以，陈南只能够还算老实的坦白：“是的，想起了前女友。”
“还…还是觉得难受吗？”
“当然，她现在越有人气，我越难受。抄袭骗子，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当时我是她的舔狗，现在我巴不得她死……说重了，应该是巴不得她去世。”
“……”
李莎顿了顿，说道：“学弟。虽然‘理解’这两个字由我说出来太过于轻飘飘，但我还是想说，我能够感受到你的难过，真的。”
“我知道。”陈南点了点头道，“不用这么战战兢兢的用词，如果学姐真的理解了，就说理解，我相信你。”
以德报怨陈南做不到。
但用温柔回应善良，他一向如此。
握住手中还在播放着音乐的手机，李莎犹疑的拿着耳机线。其实她现在可以糊弄过去，跳开这个话题，假装听音乐。但是，一想到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是学弟给了自己一颗能够开心一整天的糖，她便开始为自己的世故而自责。
半晌后，她主动问道：“学弟，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把你的作品要回来吗？证据什么的……原件呢？原件还在吗？”
“原件……”
陈南扶着额头，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我早就该反应过来，唐思文的偷窃是有预谋的。”
“预谋？什，什么意思？”
陈南平静的说：“我以为唐思文是因为得了奖，才觉得我是累赘而甩了我。但实际上并不是，她是预见到了这个作品能够获奖，才选择的盗窃。我，毫无准备。”
“她知道能能获奖？！”
李莎惊讶的叫了出来，而后连忙的克制住。毕竟她一直都以为是前者，因为如果是前者，那唐思文就是个自私的拜金女，被不属于自己的名誉蒙蔽了双眼。
但如果是后者，那唐思文是……
学术骗子，是犯罪者。
陈南干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她说她考研的那个学校的复试很容易被刷，所以让我帮她做一个拿的出手的视频，同时也作为毕业设计。当时正好是寒假，时间很充裕，所以我就想了这么一个深入报道，然后就去做了。最后呢，做出来的成品给她了。我记得那天她心情还不错，给了我一些……这段跳了。”
“是我理解的那种事情吗？”
李莎较真的看着陈南。
原本的心疼跟关心，被他一下子整没了。
“不是你想的那啥，我也不知道学姐想的啥，反正没有太内啥，不过也还行吧……总之，我被温柔乡了！”
“哦？下次记住防范女人了吗？年轻的学弟。”
“肯定的，肯定的。”
迎合了李莎的话后，陈南重新回归正题：“我没想到她会拿这个作品去参加那种奖，而且还获奖了……所以，这个视频的原片加素材就跟我其它的视频一样，都放在了电脑里，没有特别的刻盘，毕竟我不认为它有什么优秀之处，剪辑跟拍摄太糟糕了，如果是为自己做的毕业设计，肯定要达到完美。”
“学弟的谦虚…有时候都显得自负了。”
李莎插了一句，用玩笑的语气。而后，又回归正题：“后来呢，她是怎么有预谋的？”
陈南顿了顿，说：“她，她说自己的mac剪片子不方便，就要了我的电脑。我呢，想也没想就给他了，然后……”
“然后她把你的原件粉碎了？”
“不是，那样我肯定会怀疑的。”
“那是什么？”
陈南咬着嘴唇，操蛋的说：“然后她说……把我电脑搞丢了。”
“这…这？”
“很过分吧？我攒了半个学期的日语学习资料，也连同这场阴谋，成为了可怜的牺牲品！”
不接茬陈南的玩笑，李莎继续道：“那…那其它原件呢？你暗访的时候用的应该不是单反吧，那样体积太大了。是微型摄像头吗？应该有储存卡吧？”
“这个是有，但学姐你应该明白，暗访的摄像头是要一直开着的，因为任何重要的信息都不能漏，漏掉的可能就是新闻。但储存卡的内容就那么大……我买的那张就16g，每天晚上从药厂回宾馆后都要删，然后往电脑上面囤，不然第二天根本拍不了。所以，最后卡上剩下的，就只是无数素材里面几G用不了的空镜头了。真正带原声的重要素材，都在那个被她搞丢的电脑里面。”
“居然…居然真的有预谋。”
李莎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仍然觉得有回旋余地：“举报呢？那举报总可以吧？”
“举报？当然可以。而且除了原片之外的证据我有很多。毕竟后期加音频改动过的视频会出什么毛病，会有什么bug，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南继续说：“在唐思文获了奖，上了电视，成为了‘榜样’后，我做出了很多保护我作品的努力。我将那段十几分钟的视频逐帧检查，花了三天找到了12处剪辑bug，说明唐裁缝的作品有猫腻，甚至还将视频中的手臂，跟自己的手臂进行了对比，拍了照，一起发到了赛事方（小说虚拟出来的机构）。但最后……”
“最后？”
此刻，李莎觉得这件事情，卑鄙的让人毛骨悚然。
而面对这种毛骨悚然，陈南的语气极其平淡：“跟石头沉到湖里一样，‘咚’的一声，没有了后文。但跟石头沉下去不同的是，我的努力，甚至没有泛起涟漪。”
“……”
摇了摇头，李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等等。她不是被电视台报道了吗？还有好多自媒体都在力捧‘获最高新闻奖的女神大学生’，这么多显而易见的证据，难道就不能让她……”
“不能的。”
陈南直接打断李莎，用武断的口吻道：“都试过了，不行的。学姐，你记得每个获得最高新闻奖一等奖大佬的名字吗？不记得对吧，不记得才正常，我也不记得，我甚至都不了解这个奖。但是，获得了最高新闻奖的是校花，你记得吗？这种东西谁见了不想点进去看是不是真的校花呢？嗯，是的，很漂亮，是个才女，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陈南看着李莎，笑得有些麻木：“我们搞错重点了，获得了最高新闻奖的校花，真正重要的信息是——校花。最高新闻奖是附属品，如果得的是我，我会变成微博粉丝数量一百万的网红吗？不，不会的。这是流量的时代，我是被献祭的殉道者。正当我跟你一样，傻傻的觉得这件事情的本质是‘作品到底归属于谁，谁又是真理’的时候，那些人已经用‘校花’分了一块又一块的蛋糕，满嘴都是腻人的奶油。”
“………”
就算被用‘傻傻的’形容，李莎也无法反驳，甚至只能够愧疚的接受。
她的成熟不及这位小自己两届的学弟。
而后，陈南继续说道：“我们都搞错了，我们都搞错了重点，那些被抄袭的人去告抄袭者，其实也搞错了重点。如果理智了，他们就应该想到，他们的每一次努力发声，都是在为抄袭者的高楼添砖加瓦，为抄袭者的腰带镶金嵌玉。”
是谁在混淆这个世界的黑与白？
大家都在。
陈南不想恰烂钱。
但有人烂钱恰得飞起。
因为不想恰烂钱，他可以被人骂傻，骂不懂引导舆论，骂混淆黑白，但再问他‘烂钱好恰你恰不恰’，他的回答不变——
老子不恰。
“学弟……”
李莎看着陈南，欲言又止。
而陈南则显得无比冷静，甚至还安慰道：“不过没事，我也就说点愤青的傻话，比我聪明的人比比皆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活的很好。我现在说不当，不代表我以后不当，我会成熟的。”
“那学弟……现在想做什么？”
李莎担心陈南的心理，她不希望他被愤怒变得矛盾且挣扎。
深呼一口气，陈南做出释然的表情：“我现在只想提高知识水平，什么也不想。”
“那……那就好，这样才好，学弟被偷走的只是一个作品，才华跟努力是偷不走的。”
李莎心里松了一口气，对陈南笑了笑，并把一个听筒塞在陈南耳朵里：“别想啦，一起听听歌吧。”
“谢谢。”
陈南对李莎轻松的微笑，待到对方转过头去。
自己嘴角的弧度，才浅浅勾起。
看着那张准专业级别的照片，他的眼睛里，有深邃的光。
拥有这么轻易就获得能力的bug，当然要好好提高姿势水平。不然，那个才不配位的小偷彻底败露后，怎么可能回来找我呢？
等着我的涌泉相报吧，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