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 纯属意外

第二天清晨,杨铭他们早早出发,由大兴最南边的明德门出城,与城外的杨氏宗亲队伍汇合。

一支由禁卫、亲军,家仆组成的六千人队伍,浩浩****的朝着南山方向进发。

南山距离大兴不过六十公里,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一日可达。

傍晚时分,杨铭他们已经住进了南山北麓由先锋部队搭好的帐篷里。

卫王杨爽今年三十六岁,身形纤瘦,脸色苍白,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是皇帝杨坚的同父异母弟,身兼右领军大将军和纳言两职,封上柱国。

杨铭的印象里,历史上的杨爽应该早就挂了,不过这一世的大隋,对方还活的好好的。

杨爽对待晋王府这边还算客气,毕竟他是由长嫂独孤皇后抚养长大的,而杨铭又得独孤后专宠,所以杨爽在安营扎寨后的第一时间,就来晋王府营地这里打招呼。

营帐内,杨爽挥退身边的亲卫,笑呵呵道:

“我特意将你们的营地安置在外围,两位小殿下心里一定有意见吧?”

“怎么会?卫王安置得当,杨暕绝无怨愤。”

老二杨暕心思通透,自知晋王府在大兴不受待见,对方这样的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在他们这支队伍里,东宫那几位才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卫王杨爽点了点头,看向杨铭道:

“我听闻最近小殿下和东宫那边闹过几次别扭,太子殿下宽仁,不会计较,但是底下人就说不准了,所以小殿下这段时间处事要尽量低调,毕竟晋王远在江都,出了什么事他也鞭长莫及。”

这句话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警告了。

杨铭听得出,对方一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才会第一时间来提醒自己。

“太子殿下宽仁?看来五叔公也不是很了解他啊?”杨铭笑呵呵道。

“额……”

杨爽一愣,微笑着耸了耸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角落里盘膝打坐的楼嬷嬷微微颔首之后,便掀帐而出。

“唉……”杨暕仰面躺下,嘴里嘀咕道:“咱们还是离东宫那边远一点吧,出外游玩的时候切记带足亲卫,别被人欺负了。”

知晓事态的杨婵乖乖点头道:“大兴没人给咱们撑腰,确实要小心一点。”

杨铭能感觉到,这对兄妹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冷静,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所致,像他们这样的出身,脑袋稍微迟钝都会坏事。

而事实上,能给他们晋王府脸色的,也唯有东宫。

其他人,只有资格看他们的脸色。

在大隋,除了皇帝皇后太子三人之外,又有谁不忌惮晋王杨广呢?

休整一晚,第二天清晨,队伍起程向着此番春游的中心腹地行军。

越往里走,遇到的车队人马越多,

宝石点缀的马鞍上,坐着一位位翩翩佳公子,长发纶巾举止从容。

似被风儿掀起的车厢帘子内,露出一张张美丽的面孔,正四处打量着过往的英姿少年。

大隋风气开放,女追男非但不会被人唾弃,反而会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杨铭没有这个福气了,要不然以他的身份,倒追他的千金小姐能从大兴排到江都。

“禀三位殿下,咱们今晚就在前面的山坳下扎营,翻过一座山头才是东宫的营帐,这是卫王安排的。”

“知道了,”车厢内的杨铭淡淡道。

果毅郎将庞犇是杨铭身边的禁卫队长,向杨铭汇报之后,策骑跟着马车后面。

杨暕从江都带来五百人的亲卫队,个顶个的精锐甲士,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尖高手。

而杨铭这边,除了不知底细的楼嬷嬷之外,还有大兴晋王府中的几位神秘高手。

安全问题绝对无忧。

至于陈淑仪,杨铭一直觉得她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就在车队经过一片满布营帐的平原地带时,一声刺耳的巨响在耳畔响起。

紧接着,杨铭所在的车厢轰然一震,向右倾斜下去。

“放肆!”

“大胆!”

事发突然,庞犇一声暴喝,立即带着一队人马朝着右侧的营帐疾驰而去,紧接着,那边传来了阵阵怒吼喝骂声。

这里的纷乱,立时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事发之地。

当他们看到那辆断掉车轴的马车周围满布宫廷禁军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场热闹大发了。

徐景第一时间跪在马车边上,由陈淑仪扶着杨铭三人踩着他的背落下马车,

“怎么回事?”杨暕阴沉着脸,朝身后冷声道。

一名相貌清癯的中年汉子将手掌递了过来,掌心处是一枚铁石:

“营帐方向射来的,劲道很足,发石之人臂力极强。”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察觉到暗袭?”杨暕显然动了真火,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断车轴,晋王府的面子可丢大发了。

“是属下失职,”张慕赶忙请罪。

事实上,那枚铁石速度之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张慕一干好手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庞犇那边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带着禁军就把营帐那边的人群围住,像是赶猪回圈一样,带到了杨铭等人的面前。

杨铭真要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掉脑袋就是他,而庞犇又隶属于宫中禁卫,所以什么人他都敢抓。

被带到马车面前的,足足有近百人,其中少数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其他的都是侍卫奴仆。

没等杨铭问话,其中一名身形俊伟的年轻人大步走出人群,朝杨铭等人揖手道:

“是在下无能,惊了几位殿下的座驾,请殿下降罪。”

·豫章王杨暕一愣,似乎很惊讶对方竟然敢主动认罪。

要知道,打断车轴已经不只是简单的惊驾了,完全可以认定为偷袭暗杀。

“很好,是条汉子,敢作敢当,来人,就地打死!”杨暕冷冷道。

“请慢!”

这时候,俊伟青年背后的家仆赶忙站出来跪地道:

“禀殿下,我家公子乃左仆射长孙高湛,刚才确实是失手冒犯,绝非有意,请殿下明鉴。”

杨暕一愣,顿时皱眉,眼神疑惑的看向杨铭,

你看我干什么?杨铭内心吐槽:你好歹是郡王啊,你得支棱起来啊?

左仆射,那就是高颎了,当朝最大的官,独孤皇后的头号心腹大臣。

对方如果真是高颎的孙子,打死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最多小示惩戒。

可是这样一来,晋王府这边难免会被人嘲笑:亲王的儿子竟然怕大臣的孙子?

杨铭的目光在高湛身上打量一遍,发现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自此他算是彻底明白,晋王府因为与东宫之间的矛盾,以至于被很多势力所仇视。

“高公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射出如此力道飞石的人?”杨铭面无表情的淡淡道。

高湛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不答话。

反倒是他的家仆双手将一件奇形怪状的小巧铁弓捧至杨铭面前,

“我家公子与友人比赛射石,用的是这把劲弓,因飞石打在铜锣上反弹,才惊了几位殿下的驾,纯属意外,殿下明鉴啊。”

杨铭接过短弓,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只是拉开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随即他扔给一旁的庞犇,后者奋力一拉,堪堪拉成半月,却已是涨的脸红脖子粗:

“是难得的强弓!弓弦应是蟒筋浸泡特殊药液制成,拉满怕不是得二十石的力道。(600斤)”

杨铭点了点头,将短弓接过,然后目光望向营地方面那面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巨大铜锣。

一切似乎真像是那位家仆所说,只是意外。

但是杨铭记着祖父杨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朕最怕的就是意外。

“铁石!”

杨铭接过那枚铁石,包裹在弓弦上,然后朝着面前的高湛缓缓拉弓。

虽然只是很小的角度,但高湛已经是眼角一颤,瞪大眼睛望向杨铭,一脸的不可思议。

一时间,周遭繁杂的声音刹那间消失。

人群似乎在这一刻同时屏住呼吸,目光全都聚焦在杨铭手里的强弓上。

他会射吗?

这样的强弓,就算河东王年纪小臂力弱,可是如此近的距离,又是直指高湛面庞,躲都躲不了。

飞石一旦打出,高湛非死即伤。

豫章王杨暕并没有开口阻拦,因为他以为杨铭只是吓唬吓唬对方,毕竟高颎乃当朝尚书左仆射,又是大隋立国的头号功臣,不看僧面看佛面,杨铭没必要做绝。

“嗖!”的一声脆响,

在场所有人的心弦仿佛被这道声音所击断。

杨暕呆若木鸡。

紧随而至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关键时刻,高湛身边的家仆挺身而出,挡在了主子面前,被杨铭射出的飞石击中眉心,头骨当场碎裂一命呜呼。

高湛顿时吓傻了,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草地上。

杨暕和杨婵目瞪口呆的对视,他们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很好说话的弟弟,竟然玩的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