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立夏（2）
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从学堂之中走了出来，他虽然乍看之下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可当那眉眼抬起之时，一股锋锐的杀气瞬间散出，惊得门口树上的麻雀慌乱地飞走了。
苏暮雨的长袍轻轻扬起，微微侧首：“先生是？”
“学堂祭酒，陈儒。”中年男子沉声道。
苏暮雨垂首道：“原来是陈先生，久仰。”
“我猜你是暗河的执伞鬼，作为一个杀手，最重要的是隐蔽自己的身份和行踪，但你看来似乎在向整个天启城宣告，暗河执伞鬼，已经踏入天启城。”陈儒幽幽地说道。
“天启城中遍地是天境高手，我这般的小人物进城，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吗？”苏暮雨摇头道，“先生高看我了。”
“再厉害的天境高手也害怕黑夜中的利刃，何况是最锋利的那一柄。”陈儒冷笑了一声，“苏公子来学堂有何事？”
“敬仰已久，前来一观。”苏暮雨缓缓道，“年幼时父亲曾带我路过此处，他指着学堂的牌匾对我说过，长大后一定送我来这里，由天底下最好的老师教我。我问父亲，他不是天底下最强的吗？他说凡世之天，他伸手可触，但是学堂之内，才是天上之天。”
“你的父亲？是暗河中的哪位？”陈儒问道。
“我父亲不是暗河中人，他姓卓。”苏暮雨转身，“来此已经见到了学堂，还见到了陈儒先生，已经很是有幸了，在下告辞。”
“不进去看看？”陈儒笑了笑。
苏暮雨也笑了一下：“若陈先生是真心的，自然可以进去。”
“苏公子是个有趣的人，是陈某小气了。”陈儒缓缓道。
苏暮雨垂首行了一礼，便转身继续朝前行去了。
“他刚刚去了千金台？”陈儒朗声说道，一听就知道是在问那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的屠二爷。
屠二爷见行踪被发现，也不再躲藏，直接走了出来：“是啊，然后来了学堂。他都和你说了什么，陈先生？”
“去千金台之前到了哪里？”陈儒没有回答屠二爷的话。
屠二爷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条，伸手一摊，将上面的字给显露出来：碉楼小筑，雷梦杀。他苦笑道：“这苏暮雨，不会真当是来天启城游耍的吧，一日之内要把所有有名的地方都给走个遍？”
陈儒笑道：“那你觉得，苏暮雨的下一站，会去往何处？”
“总不会是钦天监吧？”屠二爷冲陈儒挥了挥手，“不管去哪儿，我还得继续跟着！”
钦天监之中，手持拂尘的白发道人睁开了眼睛，他微微一笑：“暗河的鬼，也敢来此处造次？”他手一抬，一道黄符落在了他的手中，他伸指在黄符之上落下几笔，随后猛地一挥，那道黄符便破窗而出，飞过了大半个钦天监，直冲着那背着纸伞的年轻人而去。
苏暮雨仰起头，手朝前一伸，便将那黄符握在了手中。
黄符之上，只有一个字。
请。
请这个字，很有意思。
是“请走”、“请进”、“请滚”、“请来”甚至是“请赴死”，都有可能，就看你怎么理解。但理解错了，就是将对方的意思彻底颠倒了。
苏暮雨握着黄符，看着不远处的钦天监，希望能等到第二张黄符。
足足等了一刻钟之后，也没有第二张黄符飞来，苏暮雨轻叹一声，转过身：“看来国师并不欢迎我。”
躲在暗处的屠二爷浑身一颤，心里嘀咕道：他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今日去了那么多地方，也该累了，敢问天启城最好的客栈是哪一间？”苏暮雨语气恭敬。
屠二爷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苏暮雨外，并没有其他人在，他一愣：“难道真的是和我说话？”
“千金台的这位朋友，不必藏了。”苏暮雨无奈地说道。
屠二爷叹了口气，点足一掠来到了苏暮雨的面前，伸出一指便打向苏暮雨。
“寒冰指，来得好。”苏暮雨微微颔首，也伸出一指，与屠二爷那一指相撞，只听一声冰裂般的声音传来，屠二爷收指连退三步，随即垂首看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上面已经满是寒霜，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也会……”
“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武功。”苏暮雨淡淡地说道。
屠二爷伸出左手，拂去了那根手指上的寒霜：“离这里三里处有一间名为朝来的客栈，在天启城算是排得上号，你可以去那里住。”
“多谢了，我叫苏暮雨，暗河苏家家主，应他人之邀来天启城一观。此行不为杀人，请不必多虑。”苏暮雨垂首道。
屠二爷一愣：“暗……暗河，苏家家主？”
“是。曾经我被称为傀，你应当听过我的名字。”苏暮雨转身离开。
屠二爷的双腿微微有些发颤：“该死的屠大，差点把我给害死。”
苏暮雨很快就来到了屠二爷所说的朝来客栈，要了一间最宽敞的上房住了进去，他原本是个颇为节俭的人，加上出任务需要保持行踪隐秘的关系，往往出门便是睡在别人家的横梁之上，如今得知自己坐拥金山银山，花起钱来倒也不手软了。他还点了一桌子的酒菜送到房间，似是要招待客人。
但是直到宵禁的更声响起，也没有人敲响他的房门。他轻叹一声，正准备起身，却见一张金贴破窗而入，落在了他的手中。
与黄泉客栈中，三官送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随即一个人黑衣人翻身而入，一剑抵在了苏暮雨的胸前：“你只来了一日，可整个天启城的重要人物都知道你来了！”
“只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来了，所以任何人在今夜来寻我，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苏暮雨伸手将那柄长剑给拨开，“对于他们来说，你只是想来探寻我来天启城目的的人的一个罢了。”
黑衣人笑了一下，收起了长剑：“你很聪明。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你若现了身，我们是第一个要来寻你的人。因为这天启城的暗处，由我们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