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谷雨(4)
“采撷无阙日,烹饪有秘方。做菜如练剑 ,一窍未开,窍窍不通,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可闻不可视不可食……”谢宣一边掂着铁锅,一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苏暮雨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帮着谢宣递一些食材,而白鹤淮则望着旁边的那灶台,上面已经摆满了一排刚出炉的炒菜,味道香得她直咽口水。
“儒剑仙,居然是一位厨神!”白鹤淮连连赞叹。
“不是厨神,只是看过的食谱多,去过的天下多,吃过的美食多,所以会做得也就多了。”谢宣一边笑着炒菜,一边解释道,“所谓食道,讲究很深。”
“愿闻其详!”白鹤淮回道。
“边吃边说。”谢宣盛出了最后一盘辣椒炒肉,一旁的苏暮雨闻着那香味,背过身去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院之中,苏暮雨架起了一张小木桌,谢宣从他的书箱中拿出了一壶酒,打开那酒塞,一股桃花香便四溢起来。
苏暮雨一愣:“谢先生的书箱中居然还有酒?”
谢宣笑道:“若书箱里只有书,那么这千山万水,我一路行来,就略显乏味了啊。”
“这酒是?”苏暮雨问道。
“是青城山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说是他的掌教师弟所酿,那位掌教师弟的剑法如今已被江湖传得神乎其技了,虽然剑法我还没真正见过,但是这桃花酒确实酿得不错。”谢宣闻了一下酒香,闭上了眼睛。
“吃饭喽吃饭喽。”白鹤淮将饭菜端了出来,见桌上那酒,也是眼睛一亮,“谢先生还带了酒,客气了客气了!”
谢宣一笑:“姑娘也能喝酒?”
白鹤淮嘴角微微上扬:“海量。”
“方才谢先生说,食道上讲究很深,苏某想听听谢先生传道解惑。”苏暮雨给他们二人各倒了一杯,语气恭敬。
谢宣喝下一杯桃花酒,心情似是大好,开始侃侃而谈:“我曾参加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宴席,宴席的最开始,先上了一道‘绣花高饤八果垒’,分别为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这八种水果。”
苏暮雨边听边点头:“倒是有好几个名字颇为陌生,想必是世人很难见到的奇珍异果,味道自然是绝好的。”
“你错了。”谢宣挥手道,“这绣花高饤八果垒放在一起,颜色绚丽、斑斓夺目,但并不给人食用,参宴者只是看。等看够了以后,才会上十盒‘缕金香药’: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
白鹤淮对药材颇为了解,这些名字她并不陌生,她吃下一口肉后问道:“这些东西也能做菜?”
“自然不是。这十盒缕金香药,只是为了让空气芬芳罢了。”谢宣又喝了一杯桃花酒,“然后便是十二品‘雕花蜜煎’,用以开胃,接着才是正席,先是下酒十五盏,每盏两道菜,寓意成双成对。吃完这十五盏,大约也就饱了,但酒宴还尚未结束,所以还有插食八品、劝酒果子十道、厨劝酒十味。这一场宴席,要持续整整四个时辰。是我见过的食道之精华。”
“什么精华?”白鹤淮问道。
“食道,在于色、香、味、形、意、养,而这场宴席不仅在菜品上运用了这六个字,整场宴席的布置从头至尾亦是这六个字的展现。而苏公子方才的那一碗面,于‘色’字便已一败涂地……”谢宣看了一眼苏暮雨。
白鹤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谢先生说了如此之多,只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做铺垫吧。”
“哈哈哈哈哈。”谢宣看着苏暮雨,惑道,“苏公子,你的脸为何这么红?没想到大名鼎鼎暗河的傀,居然会因为做菜难吃而脸红。”
“嘘。”白鹤淮甚至做噤声状,“谢先生认错了,这院中只有苏公子,没有傀。”
苏暮雨依旧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红晕慢慢地消下去了,他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受教了。”
谢宣一愣,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最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苏公子不能吃辣!”
“你不能吃辣?”白鹤淮一愣。
苏暮雨伸手抠了抠额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谢宣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真气强行压制住嘴巴中的辣味,苏公子,下次遇到这样的事,直接说便是。”谢宣倒了杯酒,“来来来,喝杯酒,放松一下。”
苏暮雨饮下桃花酒:“那谢先生,可愿意教我做菜?”
“书中有颜如玉有黄金屋,自然也当有八珍玉。”谢宣从书箱中拿出一本书,递给了苏暮雨,“这本食谱借给你看,看上十年,北离厨神就是你!”
“多谢了!若只能看上十日呢?”苏暮雨问道。
谢宣皱眉想了一下:“那做碗牛肉面还是没问题的。”
酒过三巡,桌上的饭菜已经被一扫而空,白鹤淮趴在木桌上睡了过去。朗月当空,谢宣饮下了最后一口酒,笑道:“没想到上一次我们相见还是在边境共御魔教,如今却在这钱塘城的小院里喝起了酒。”
苏暮雨抬着看着空中朗月:“谢先生也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
谢宣放下酒杯:“有一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我仍在暗河。”苏暮雨未等谢宣问出问题便提前回答了,“只是这些日子,暗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谢宣微微皱眉:“哦?那能在此见你,说明还是不错的变化。”
“暗河有了新的大家长。”苏暮雨缓缓道。
谢宣一愣:“是谁?难道是你?”
“是昌河。”苏暮雨回道。
谢宣以手扶额:“原来是个不好的变化啊!”
苏暮雨笑道:“谢先生似乎并不喜欢昌河。”
“我读过很多的书,走过很多的路,自然也见过很多的恶人,你的那位好兄弟,或许不是世间最恶之人,但绝对是世间最讨人嫌的人!”谢宣咬牙说道,“脸皮之厚,世所罕见,千古绝唱!”
“千古绝唱也能如此用?”苏暮雨笑问道。
“等他死了就能这么用了。”谢宣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