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小满(16)·梦回除夕
黑衣人离去不久之后,苏暮雨便靠在角落里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梦到了几年前,震惊天下的魔教东征那一战刚刚结束,他们从雪月城中拜别李寒衣,准备回到暗河。
夕阳西下,两个人赶路累了,别站在一处屋檐下歇脚。
“这不对劲。”苏昌河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微微皱眉,“这才不过是黄昏之时,可长街之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哈哈。”苏暮雨笑道。
苏昌河不明所以,惑道:“你笑什么。”
“今日是除夕,大街上自然无人,就连平日里最勤奋的商贩,此刻也都回家去了。”苏暮雨摇头笑道,“所以这一点都不奇怪。”
“哦。今日是除夕嘛。”苏昌河淡淡地说了一句。
两个人就不再说话了,苏暮雨抬头看着空中的晚霞,苏昌河拿出水囊开始喝水。
“好香啊。”苏暮雨忽然吸了吸鼻子。
“的确好香。”苏昌河也闻到了,“是什么东西?”
“是油豆腐的味道。”苏暮雨淡淡地说道,“寻常人家过年时候都会做的一个食物,是一种比较蓬松的豆腐,在油里炸过,有钱人家的话还会在里面装上肉馅。”
“想吃。”苏昌河舔了舔嘴唇,“去抢一点来?”
“每年的除夕,是那些穷苦人家一年中少有的好日子,不要在这样的日子里给别人带来烦恼。”苏暮雨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们继续赶路吧。”
“你小时候会期盼过年嘛?”苏昌河忽然问道。
苏暮雨点了点头:“自然。过年那段日子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了。不管过去的一年有多少的烦恼,似乎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都可以清空。大家开开心心地吃完一顿饭,等到天在亮起时,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你说得太过于书卷了。我听人说,大家喜欢过年,只是因为很多平常舍不得吃的东西,过年可以吃到。”苏昌河说道。
“寻常人家确实如此。但我小时候家里殷实,这方面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苏暮雨回道。
苏昌河伸了个懒腰:“忘了你以前还是个富家公子了。”
“你从没有过过年嘛?”苏暮雨问道。
苏昌河自嘲地笑了一下:“自我有记忆起便是和弟弟一起在流浪了。后来被带进了暗河。暗河中从来没有过年的说法,所以我自然也没有过过年。”
“遗憾了。可惜如今没有酒馆营业,不然也该请你喝上一杯。”苏暮雨回道。
就在两人交谈间,门口的木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惊讶:“你们是……”
“奶奶不必害怕,我们只是过路的旅人,停下来歇歇脚。现在便走。”苏暮雨温和地说道。
“大过年的,还要赶路啊。”老妇人仔细看了看苏暮雨,是个面善的俊秀年轻人。
“是啊,出来办些事,路上耽搁了。”苏暮雨点了点头,“昌河,我们走。”
“唉。除夕的日子只有大城里的客栈还开着门,最近的大城你们还要走四五个时辰。进来先吃顿年夜饭吧。”老妇人拉住了苏暮雨的衣袖。
“嗯?”苏暮雨微微一愣。
“哦?”苏昌河笑了笑。
苏暮雨看向老妇人,不知为何,老妇人眼神中更多透露出来的,并不是一种热情,而是……恳求。
“好。”苏暮雨点了点头。
两人随着老妇人的引领走进了屋子,屋子中比较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厨房里还烧着火,老妇人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后就又走进厨房了。苏昌河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幽幽地问道:“不怕有诈?”
“再无耻的杀手,也不会选择在除夕夜杀人。”苏暮雨也看了看这间屋子,显而易见的,这间屋子的主人很贫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了。苏昌河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吸了吸鼻子:“是你说的油豆腐。”
“嗯。”苏暮雨看着角落里放着两块灵牌,灵牌前面各自放着一个鸡蛋。
“这样的日子,当然应该坐下来吃一顿热腾腾的饭,怎么还要赶路呢。你们家里父母若是知道今天你们都没一个地方歇脚,怕是会难过的吧。”老妇人捧着两碟菜走了出来,一碟是普普通通的炒青菜,一碟就是苏暮雨方才说的油豆腐。
苏暮雨急忙走上前接过了老妇人的菜,替她放下了桌上:“老奶奶,您家中只有你一人吗?”
老妇人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嗯。”
“您的孩子呢?”苏昌河忽然问道。
老妇人转过身:“和南诀打仗,死了。”
“抱歉。”苏暮雨看了一眼苏昌河一眼,随后对老妇人微微垂首。
“无妨。本说是今年打完了仗就能回来过年了。方才我听到门口有动静,还以为是他的那些同伴带回来的消息出了问题,以为是他回来了,却没想到遇到的是你们。我就当你是他派来和我一起过年的。”老妇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走进了厨房,“你们先吃,我去炒两个鸡蛋。”
“苏暮雨,你没有骗我,这个油豆腐很好吃。”苏昌河已经坐在了桌旁,吃完了一个油豆腐,“不过和你说得不一样,这位老奶奶虽然家里穷,但也在里面放了肉。”
“她和自己的孩子有约定,本来孩子今年要回来过年了。那是她给他的孩子做的。”苏暮雨轻叹一声,“虽然别人已经告诉她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但她仍然还抱有一点幻想。”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年夜饭。”苏昌河笑了笑,随后朗声道,“奶奶,快些来一起吃啊。”
夜深人静,外面的鞭炮声终于停了下来。
苏暮雨和苏昌河离开了老妇人给他们安排好的那间屋子,苏昌河放了一个银锭在那张吃饭的桌上。
“这般豪气。”苏暮雨笑道。
“想不到吧。向来有美名的苏暮雨什么都没有留下,杀人如麻的送葬师倒留下了一个银锭。”苏昌河挑了挑眉。
“吃完饭后,我就把身上的五枚铜板留给老奶奶了。”苏暮雨回道。
“怎么才五枚铜板?”苏昌河撇了撇嘴。
“因为我总共只有六枚,还有一枚要买馒头。”苏暮雨老老实实地回答。
“唉。穷鬼。”苏昌河推门走了出去,走出十余步后,他忽然止住身,转过头。
苏暮雨也停下了脚步:“如何?”
“除夕快乐。苏暮雨。”苏昌河咧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