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切才刚刚开始!”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从那仍然飞扬起的烟焰之中,走出了一个身影。

夏弃恶!

夏弃恶站在一块破碎的船板上,浑身上下被烟熏火燎得已经没有了原样,但灵犀面具之后,他的双眼中却闪动着比此前更为明亮的光芒。

他背着手,深深望着展飞。

“这就是你们的埋伏?”

展飞与白珰珰对望了一眼,两人目光中既有震惊,也有无奈。

那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比起雷霆劈中也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这么大的声势之下,夏弃恶竟然安然无恙!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事,至少他身上的衣裳因为烟火而变得破碎,他的皮肤也变得黑一块白一块。

可他的生命力却依旧旺盛,或许受了点伤,但绝对不致命。

而且除了夏弃恶之外,很快,智慧尼一边剧烈咳嗽一边也抱着块浮木飘了出来。

她浸在水中,形象更为狼狈,一边咳嗽还一边吐血。

在吐了几口血之后,智慧尼缓过神来,用尖锐的声音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爆炸了?”

“普通人制造的一点小东西,可惜没有炸死你们!”展飞说道。

“一点?不只一点,整船都是吧,甚至有可能这所有的船,每艘上面都装满了这东西?”水浪忽然从中分开,吴昊踏浪而出,单手还抱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盯着展飞,神情恍然:“我在西夏时便听到,宋人正在想办法将放鞭炮时所用的火药变作武器,就应当是这个吧?”

展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们瞧不起和肆意屠杀的普通人,也有办法威胁到你们的性命!”

吴昊昂着头:“终究是借助外力,这一次我们上当了,但下一次,你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下一次?”展飞突然心中生起不妙的感觉。

一直静静站在木板上的夏弃恶突然微笑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你们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真能够瞒得过我们吧?”吴昊也是大笑,开口说道:“注意到没有,小捕快,你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至今还没有出现!”

展飞瞳孔猛然一缩。

夏弃恶说的没错,郭小雀至今未曾出现!

虽然展飞极不情愿,但种种证据都表明,郭小雀已经站在了夏弃恶的一边,并且帮助夏弃恶做了不少坏事!

可汴河中的这一战,这么关键之时,郭小雀却一直没有现身。

“从一开始,你们的打算就被识破了。”吴昊道:“虽然火药的威力出乎我们意料,但是,我们想要到手的东西,此时已经拿到了。”

夏弃恶一挥袖:“走吧,不必与他们废话了。”

吴昊脚下的浪头猛然升高,将他们几人尽数托了起来,然后如马群奔腾一般向着汴河下游而去。

这浪头越聚越高,也越来越越快,当它离开展飞与白珰珰近一里多之后,已经又高如城墙一般。

它轰然拍向岸边,将岸上所能触及到的一切都完全摧毁。当它消散之际,原本立在浪头之上的夏弃恶等人已经消失了。

唯独留下岸边的一片狼籍:被摧毁的房屋,被折断的树木,还有僵直的死者与从震惊之中缓过来痛哭的人们。

展飞望着这一幕,除了愤怒,仍然是愤怒。

而且让他有些惊恐的是,他的愤怒似乎都没有最初见到夏弃恶一伙的罪行时那么强烈了。

经过这么多事,见过这么多惨状,他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于此。

“别难过,我觉得他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刚才的大爆炸,肯定重创了他们。”

见展飞在发呆,白珰珰在旁柔声说道。

展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并非为他们脱身而难过,其实这已经不错了,咱们俩个至少安然无恙,我只是担心任判官那里。”

他们二人明面上掩护船只从汴河离开,而实际上,他们这边只是幌子,任恕带着精干的捕快,护送真正的大宋太祖血脉自五丈河上离开。

可从吴昊离开时的话语来判断,郭小雀没有到这边来,而是去了任恕那边。

任恕那都是些普通人,根本挡不住已经获得异能并且能够充分利用异能的郭小雀!

就在这时,又是轰的一声响从远处传来,展飞与白珰珰一惊:“五丈河那边!”

他二人心中狂跳,忙循声向着那边飞奔而去。

东水门城头之上,四鼠相顾茫然,都从结义兄弟面上看到了惊讶与忌惮。

徐贺苦笑着道:“哥哥兄弟们,你们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江平也是苦笑:“虽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方才的情形,分明是开封捕算计了夏弃恶一回,但夏弃恶他们似乎备有后手,所以才会有第二声爆炸。这让我想到一句话,神仙打架,三哥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正是这个,老四,在我们当中,你心眼算是最好使了,和这两边比,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比不过,比不过,两边都比我阴险得多!”江平连连摇头。

这可半点都不是谦虚,实在是他的真心想法。

“不过,这反倒让我觉得,我们替老当家报仇的希望又增了几分。”在摇完头后,江平看着黯然神伤的卢放道。

卢放精神一振:“哦?”

“在此之前,开封府可是处处被动,被夏弃恶一伙压着打,只靠着小展捕快与白姑娘,连防守都防不住。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重创了夏弃恶,足以证明他们在智力上不逊色于夏弃恶一伙,而战力之上也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弥补。”江平笑道:“对此前损兵折将的开封府来说,这就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朝廷就是朝廷,当朝廷调集人力物力,便是异能者也须得小心才是。”

卢放听得连连点头,韩显则是若有所思。

江平看了他们一眼,又是一笑道:“这可不只是说与大哥二哥听的,也是说与我自己听的。说实在话,看到夏弃恶一伙凭着异能便可以肆无忌惮,我心里也有些痒痒的,若是没有什么可以限制我们的东西,我怕……到末了我们也会和夏弃恶他们一般。”

“我们不会!”韩显简洁地道。

“但愿不会。”江平同样简洁地回答。

“走吧,去那边再看看,天色都要晚了,这漫长的一天……终究要有个了结。”

默不作声的卢放说道。

他们四人便跳下城头,向着北面五丈河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们速度比起展飞与白珰珰要慢,因此他们还在路上跑时,展飞与白珰珰已经跑到了第二声炸响传来的地方。

五丈河上,半截船在水中若隐若现,河畔岸上也是一片狼籍,证明刚才这里同样发生了一场情形不怎么好的激战。

“任判官,任判官!”见此情形,展飞心一紧,对着河中叫道。

“别叫了,我在这。”一个虚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展飞霍然转身,便看到任恕挺着一个大肚皮,正坐在一处道旁的茶棚子里,旁边面如土色的茶博士正在为他倒茶。

只不过茶博士的手抖个不停,茶壶里的水因此洒了一桌。

任恕将杯子举起喝水,他的手同样抖个不同,茶水洒到了自己身上也恍若不觉。

“任判官,你没事就太好了。”展飞见他安然无恙,展颜笑了起来。

“无事?你看我身上,都湿透了,老子的心吓得现在还怦怦怦怦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任恕叫道。

他看了看已经沉入水中只剩余一点点碎片的船,神情黯然起来:“又折了好几个兄弟……我在开封府为吏二十余年,死伤的兄弟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几天多。”

“郭小雀……是他?”展飞问道。

“是那小子,那小子完全变了个人,以前他虽然怪怪的,但总算还是个人,现在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人味,看起来就象是一个被训练出来只知杀戮的凶手。若不是我见机得早,立刻跳入五丈河,只怕已经死在他刀下了。”

“他只怕已经被夏弃恶完全控制住了,夏弃恶的幻术,用到极致,是能够心控别人,使其成为傀儡。”白珰珰道。

“总之小展,你以后遇到了他,可别再心慈手软了,他不再是你的兄弟朋友。”任恕缓过神,想起展飞他们那边:“怎么样,你们那边得手没有?”

“应当重创了他们,至少今夜他们是不能兴风作浪了。但是,并未杀死其中一人!”

听得展飞的话,任恕叹了口气。

他精心设下这个陷阱,为此还将禁军秘密研制还未投入实战使用的火药都尽数调了来,只可惜,战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太祖血脉?”白珰珰忍不住在旁问道。

任恕闻言笑了起来:“呵呵,夏弃恶有郭小雀这个后手,我难道就不会留后手么?”

“什么?”白珰珰讶然。

“咱们分头行事之后,孙先生对我说,夏弃恶这人阴险诡异,手段往往会出人意料,因此只靠着你们掩护来暗渡陈仓依然不保险。”任恕说到这又是一笑:“对了,当时为了保密,孙先生与我对话,都是沾了茶水在桌上写的,便是有人暗中偷听,也什么都听不到!”

展飞心中一动:“你们那时就担心郭小雀了?”

“那是自然,若是我们手中有这种异能之士,我们自然也会让他去打探消息,还记得四鼠中韩显去大宗正府的事情么?”任恕得意洋洋地道:“所以太祖血脉早就乘车自陆路离开了汴京,这一次莫说夏弃恶一伙,就算是我本人,也寻不到他们了!”

展飞与白珰珰对望一眼,二人既是庆幸又是欢喜。

这一战虽然未能达成伏杀夏弃恶的目的,但至少将太祖血脉送出了汴京,让夏弃恶的计划遭遇到极大的麻烦了。

“想来现在夏弃恶已经在暴跳如雷吧,太祖血脉并不算太多,汴京城中的都走了,他想要再去找一个,非一两天时间能够做到。”任恕说到这,看了旁边发呆的茶博士一眼:“快与我再倒杯茶来,唉呀,便是我自己,都有几分佩服我自己了!”

“确实,若只是展飞这家伙,只能被夏弃恶一伙耍得团团转。”白珰珰有些惋惜地道:“可惜,若是任判官也是异人,定然能与夏弃恶一较短长。”

任恕怦然心动,拍了拍自己的腹部:“你觉得,我可以成为异能者么?”

白珰珰打量了他一眼:“自然可以,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异能者。”

任恕目光闪闪。

他也羡慕这些异能者,或操控水火,或御风而行,实在差了点的,也可以象展飞这样,力气变大速度变快,还多出几条性命。

“只不过……”他正琢磨着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异能更好之时,白珰珰接下来的话又到了:“虽然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异能者,但其中凶险依旧很大,便是有星石,成功率也不足一半,没有星石的情形下,成功率甚至不到百分之一,我这倒还是有星石,任判官若是需要,可以送给你。”

任恕五官挤在了一块,显然很是纠结,然后问道:“那……半异人呢,我瞧着夏弃恶他们弄半异人似乎挺顺利的。”

“我也仔细观察了半异人,他们异能的激发也不是没有代价,一来所有的半异人都极易失控,变成只被自己的欲望支配的疯子。二来,他们的寿命会受此影响,他们很有可能只会有七八天寿命。”白珰珰摇了摇头:“此前孙先生与我讨论过半异人的事情,我们未曾将半异人放在心上,根本原因就在此,只要过了七八天,他们自己就会死去。”

任恕面色一变,然后有些惋惜地摇头道:“那还是算了,这种赌运气的事情,对我来说向来不靠谱,我赌运气就从没有嬴过,还是留下性命,多吃两年老菜记的猪肘子罢了!”

白珰珰瞧了瞧他那鼓得和八个月孕妇没啥区别的肚子,然后笑了起来:“其实我们蓬莱的记载之中,倒是有提升唤醒异能运气的法门。”

“哦?”任恕精神一振:“说来听听!”

“这就要去问孙先生了,我们蓬莱的记载中,说他们捕星司有这种至宝。”白珰珰道。

任恕眉头顿时皱起:“孙策可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等情形之下,他还隐瞒这么重要的消息……难道他有别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