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大宋太祖一共有四子,四子之中,只有两子长成,两子共生八孙……”

在宗正寺的一间库房之中,那名文官将一堆卷宗摊开,摆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宗册籍谱,一般来说是不给别人看的,但此时汴京城中一片混乱,展飞三人又是携带盖有开封府大印的公文前来,那名文官自然就给了方便。

宋太祖的后代比起太宗的后代,数量不算少,大宋皇族至少面子还是要的,因此这些人多有爵禄官职。

“要把这么多人找齐来可不容易。”

“而且京城之中也不安全。”

总算翻到现在还健在的太祖子孙名单之后,展飞与孙策小声嘀咕起来。

“是,我们得小心些,必须保护好这些人……而且,有可能我们自己就需要他们。”孙策一个个看过名字之后轻声道。

“现在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夏弃恶显然还没有想到此处。”白珰珰插嘴道。

“这份名录,我们要带走。”简单商议了几句之后,展飞对那文官说道。

“那可不成,这是宗正寺的,你们要看可以,带走不行!”那文官道。

“不让我们将这份名录带走,那我们就不把那家伙带走。”展飞往那边厢房一指。

那文官愣了一下,显然犹豫起来,没一会儿,咬着牙道:“你们这些不读书的胥吏,个个都是如此惹人生厌……你取走可以,但须得留下字证,待我们需要时去寻你取来!”

“行。”

“还有,那厮你们得带走,休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文官又指了指厢房。

展飞也痛快地答应了,他们很快完成手序,夹着那个半异人仆役向着大相国寺返回。

那文官在他们走后,愤愤地叫道:“来人,来人啦!”

只是宗正寺中空****的,与往日不同,并没有人听他使唤。

“这些懒鬼,这些目无尊卑的东西,这些有辱斯文的败类!”那文官口中喋喋不休地叫骂,却只能自己来到院前,将院门给关上。

今日整个汴京都是乱七八糟的,还是锁着门,让他更有安全感些。

但是他才将门推合拢,转过身来找门闩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了。

那文官讶然望了望,却没有看到什么。他喃喃咒骂了一声,又将门虚掩好,再去拿门闩。

然后门再次打开,这次打开得比较剧烈,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撞得他一个趔趄。

“今日还出邪了,怎么回事?”那文官伸头出去,确认并没有人躲在门外和他玩笑,便又大骂道,不过骂出来之后,他又道:“不对不对,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读书人有浩然之气,这邪门的事情,还是离我远些!”

他第三次关门,还特意停了一下,确认门没有再被推开后才转身回头,不过转身回头之后又猛然转回来,想要看门那边是不是有异样。

门纹丝不动。

那文官抹了抹额头,呼了口气,终于转身去取门闩。

可是一转身,他的面前半空之中,飘着一个穿着红裳的小男孩儿。

“啊!”

见到这男孩时,文官吓得惨叫起来。那男孩也同样惨叫,仿佛是被吓着了般,只不过叫完之后,指着那文官哈哈大笑,笑得在半空中打滚。

文官原本心中就在疑神疑鬼,见此情形,一边惨叫一边转身就逃。只不过他一开门,迎头撞进着了一个身体,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撞在了一堵墙上,整个人都反弹了回来。

文官抬起头,看到了张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气的可怖面容。

“我可以拧死这厮么?”那张歪歪扭扭的阔嘴里,吐出来的话让文官魂飞魄散。

“或你不怕被罚,自然可以捏死他。”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文官循声望去,就看到门上方的墙头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负手而立。

“你们……你们是什么……是什么……这里是宗正寺,是朝廷的衙门……你们快快滚开,要不然我就……我就唤人了!”

那文官在心里反复念着“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勉强向这几人喝斥道。

就在这时,那如一堵墙般的巨大丑汉向旁一让,在他身后,穿着蓝袍的夏弃恶缓缓走了过来。

“我们不为难你,我们是来取大宋开国太祖子嗣名册的。”夏弃恶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将名册交给我们,饶你不死。”

申越听说要饶此人不死,不满地哼了一声。

而赤婴则飞过来,直接坐在了那文官的肩膀上,用那双黑眼较极重的眼睛看着他:“我要你陪我玩儿啊!”

那文官此时已经明白自己遇到的不是鬼怪了。

他目光盯着申越,想起那半异人仆役所说的话,那个仆役似乎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丑汉子,然后被一个女尼弄昏过去,醒来身体就发生了异变。

“几……几位,你们来晚了啊。”那文官颤声道:“名册……名册被开封府的人取走了!”

夏弃恶面上一直带着从容的笑,听得此话,也没有改变神情,他只是歪着头看了那文官一眼,那文官便不由自主地又说道:“开封府的人刚才来过,一个穿侍卫服的捕快,一个文吏,还有一个女扮男妆的……他们逼我将名册交出去,我拒绝不得,只能依他们之言……”

“看来开封府中也不全是傻瓜啊。”夏弃恶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便走。

“是白珰珰与展飞,还有那个孙策——我们去他们手中夺回名册吧!”吴昊扬了扬眉:“再闯一次开封府,定然有趣。”

“再闯的不是开封府,是大相国寺了,他们改换了地方。”智慧尼的声音响起。

“不必了,既然有开封府的人替我们去找宋太祖的血脉后裔,岂不省了我们许多事情?”夏弃恶微微一笑:“毕竟这么大的汴京城,找人还是他们更方便。”

“那这个人呢?”申越的腹中传来沉闷的话语声。

他巨大的手指指着那瑟瑟发抖的文官。

夏弃恶微微侧脸,笑了笑,没有回答。

“快一点,别折腾太久。”吴昊道。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赤婴叫着,他已经飞到了智慧尼身边,转身就要回到宗正寺中去。

智慧尼却一把将他拽住:“接下来的事情,孩童不宜,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那文官站在那里正心惊胆战,听得他们这般平淡地决定了自己的命运,骇得叫了起来:“你们不能这样……你别过来,别过来,离我远一些,走开啊!”

片刻之后,他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真恶心。”当血淋淋的申越又回到他们几个身边时,智慧尼故意离他离得远了些。

申越咧开嘴做了个一极为丑恶的笑脸:“若不是夏先生,我早就用你的血洗澡了。”

“行了,你们别争了,还有正事。”吴昊喝斥二人道。

只不过二人谁都不理睬他。

夏弃恶也没有理会自己同伴的争执,他走了几步之后,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小雀儿!”

在他的影子当中,郭小雀的身形突然浮现出来,单膝跪在他的身后:“在!”

“去大相国寺,盯住你的那位朋友。”夏弃恶微笑道:“好好与他打个招呼,给他一个惊喜吧。”

原本低着头的郭小雀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也透着木然。

“是。”他应声道,然后身体迅速淡化,又消失在影子当中。

听到夏弃恶与郭小雀的对话,本来正欲争吵的智慧尼与申越都闭紧了嘴。

申越无法显露情绪波动,但智慧尼明显流露出惧色。

他们谁都不想象郭小雀那样,被夏弃恶完全控制,几乎成为一个活着的傀儡。

此时展飞回到了大相国寺,任恕看到他又夹了个人来,奇怪地道:“你去查看一下名册,怎么也逮了个人来?”

“又一个半异人。”展飞都懒得说这经过,摇了摇头:“这厮要关住不容易,他能化成烟,可以从笼子里直接穿出来,要关他,唯有密不透风的密室。”

“皇城司自然有这样的地方。”任恕道。

让人将仍然在昏迷的那个仆役送往皇城司的地牢,展飞将名册交给了任恕:“大宗正近期并未调阅这名册,想想也是,若大宗正调阅名册,他也不会被杀了。”

“幸好他被杀了。”任恕嘟哝道。

“真不知道夏弃恶那个疯子为何杀他,大宗正与他分明是一伙的。”展飞又道。

“既然是疯子,自然不可以常理去推断,而且……赤婴对大宗正恨之入骨,当初就是大宗正下令将他遗弃的。”孙策叹了口气:“也幸好夏弃恶出现这样的错误,否则我们哪里还有机会?”

他们说话间,任恕将名册已经都看了一遍,看到其中不少人身上还有爵位官职时,他大感头疼,然后匆匆去找开封府尹去了。

“行了,大尹去宫中面圣,有什么事情自有他担当,让我们先按图索骥,找到人之后立刻将他们带出汴京!”

“带出汴京?”白珰珰讶然道。

“是,不带出汴京怎么办,就算是将这些人都藏在皇城之中也未必安全。”任恕苦笑起来:“倒是带出汴京,带得远远的,若是能将夏弃恶一伙引开来那反倒好了。”

“要不要真把消息放出去,将夏弃恶一伙引走?”孙策突然道。

“这倒是……一个办法!”任恕也是眼前一亮。

他二人对望了一眼,展飞则皱紧了眉,心中隐隐浮现出一种不安。

“把他引走没有用处,他很快就会回来。”白珰珰不明白这两个中老年人心里所做的算计,因此插口道。

“若是把他们引入埋伏之中呢?”任恕眼睛闪闪发亮地道。

“埋伏……埋伏有用么?”白珰珰连连摇头,不过她旋即看向孙策:“除非动用你的人……”

孙策也摇起头来:“我哪里还有人了,我没有人可用!”

“那埋伏有什么用,普通人埋伏少了派不上用场,埋伏多了定然会被夏弃恶发觉。只靠着我和展飞,就算展飞性命多些,也不够夏弃恶他们杀的!”白珰珰道。

任恕嘴角又弯了弯:“一直以来,我们犯了个错误啊……”

“犯了个错误?”

“我们以为只有异人才能对付异人,但事实上,一些普通人的手段,也可以对付得了异人……比如说,如今刚刚在军中试用的一种东西……”

他说到这,突然住口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说啊。”白珰珰催促道。

“稍等一等,让我仔细想想……有了,有了!”任恕琢磨了好一会儿,猛然以拳击掌道:“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若是顺利,这次就算不能重创那厮,至少可以掩护太祖血脉顺利离京。”任恕拍着自己鼓鼓的肚子:“若能达成最好目标,汴京城如今大乱的祸源就解决了!”

“你快说啊,究竟是什么办法!”白珰珰急得几乎要上去揪起这家伙的衣襟追问了。

“很简单,兵分两路。你们这一路为虚,主要作用就是将夏弃恶一伙引入我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之中,我安排另一路为实,将太祖后裔都带出京城,而且在京城之乱未平定下来之前,他们就不得回来!”任恕道。

他说是说了自己的设想,但却没有说那陷阱究竟是什么。白珰珰心中好奇,只不过追问几回任恕也不肯透露。

“不是信不过白姑娘你,实在是这个陷阱若是说破了就不值一提了……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乘着这时间,你们二位不妨在汴京城中多走动走动,一来去捉捕那些为非作歹的半异人,二来么,也将夏弃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让他们盯着你们!”任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实现的可能,当即快步向大相国寺中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道:“此事需要动用军资,我去寻大尹老爷,请他去枢密院调用军资!”

“等一下,你不是说大尹去了皇宫么?”白珰珰道。

任恕一拍自己脑门:“忙中出错,把这个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