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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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和女孩在大山里行走。

他们彼此搀扶,走走停停,他们每走一段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女孩毕竟缺乏经验,她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及这条山脉的长。

他们遇到险峰,不得不绕道行走。他们走了十几天,尽管省吃俭用,但是依然将食物吃得所剩无几,他们还剩下最后半个罐头了。

男孩说:姐姐,如果我们的罐头不被人偷走,我们一定能走出这里。

女孩说喘着气,等喘够了,她才回答:我们不能总去想如果怎么样,应该多想想现在怎么办。

男孩用沾满汗水发黄的毛巾擦了擦脖,他说:姐姐我们应该继续走吗?

女孩咬咬牙:对,继续走,我们没有可以走。只能往前走。

男孩平躺在黑漆漆的岩石上,单薄的身躯让他和岩石融为了一体,他就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一件空壳棉袄,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他就这样躺着,头向后垂了下去,他倒着看到了这个世界,他们走过的,他呆木的表情忽然鲜活了起来,他翻身坐了起来,他惊讶地说:姐姐,我看到了埃里克!他并没有走,他一直跟着我们!快看!

女孩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个黑影快速闪到了一颗焦炭般的小木桩后边。

但是他的大半个身体依然没有被遮挡住。

女孩可没有男孩那么兴奋,她说:我们一定得甩掉他。

男孩说:别,姐姐,他一个人孤单了,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

女孩说:别天真了,这个人不值得信任。遇到危险他一定会第一个逃跑,我敢打赌。

男孩说:遇到危险谁都会第一个逃跑,这不需要打赌。

女孩说:反正我不允许他加入我们。你想也别想。

男孩说:好吧,你别生气,姐姐,我的脚踝很肿,我觉得我需要休息,不能再走了。

女孩看了看山顶的距离,她说:我们不能在这里休息,至少得走到上面,也许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到了呢?你能坚持吗?

男孩抿了抿嘴唇,他脸上的皮肤紧紧贴在他的颧骨上,他多么希望能够有人背着他走,他的喉咙上下蠕动了一会,他真的不想动,哪怕是走一步他也不愿意了,他干巴巴地用尖细的声音说:不……

女孩心中燃烧着一股火,压抑恐惧疲惫,在听到弟弟说不的时候,她破口大吼,面目痛心:你必须得行走,如果你不能走,我们就不能走到爸爸说的那个地方,我们就到不了那里,我们会死的。

男孩看了眼姐姐,他充满委屈,他仿佛铁了心一般,用他这个年龄特有的顽固回敬:可我就是走不了了!你要是嫌我麻烦,你就自己走,反正我也不相信我们真的能走到那里,我早就失望了,我只是没有说而已……男孩说了一半噎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女孩。

女孩头发拉杂地,满目说不出的恨铁不成钢,她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不能像她那样吃苦,可她又同时怜悯他,他是个残疾人。她也闭上了嘴。

好吧,他们其实各有立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爆发。

在这个只剩下可以走的年代,他们需要做点其他的什么来疏导内心那压抑的情绪。

有人可以对着发脾气,还不是那么糟糕不是吗?

四周沉默地只有山风在呼呼地吹,就像无数个人内心的无助的哀鸣声。

埃里克坐在距离他们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他一直和他们保持距离。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就好像他听到了那样,他整个脸上都是乌黑色的木炭,他的雀斑早已被遮盖了,他的目光还是有着一种短促的活力,让人觉得他时刻能够拔腿就跑。

男孩低着头,他现在越来越对将来迷茫和绝望,自从爸爸走了之后。

他从前也是因为爸爸的支撑而活下来的,他低头啜泣起来。

女孩悄无声息地坐到他的身边,然后用手搭住他的肩膀,她说:对不起,阿勇。但是我们要坚持下去,好吗?

男孩无声地点点头,他说:对不起,姐姐。我会努力的。可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很饿,我很想吃东西,我的腿没有力气,就好像快要折断了那样。男孩拉起裤腿,他的那条细腿由于营养的缺乏,就像一条干枯腐朽的树枝。

他说:我担心它随时都会断。我很害怕。

女孩用手摩挲着男孩的腿,帮他搓着,那种触感让她心惊,可她还是小心帮他捏着腿。

她说:好一点了吗?

男孩说:好一点了。我会试着走,你先去山顶望望风,我会慢慢走上来的,等我走上来的时候,你已经搭好了住的地方,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了,好吗?

女孩点点头,拿出最后仅剩的半罐土豆泥罐头,她说:吃了它。

男孩探头往罐头里张望了一下,他吞了吞口水,说:还是别了,我想等到爬上去再吃。

女孩说:吃了,不然你爬不上去。

男孩说:可我更怕没有期待。还是等爬上去再吃。

女孩将盖盖好,她说:好吧。

她先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她开始往山顶走去,她必须在天黑之前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搭建营地,天空黑云翻滚,压向山头,让人倍感压抑。

男孩看着女孩的背影,他挪动了一小步,然后又是一小步。

他看到了女孩在山顶用望远镜观察着地形,然后她兴奋地朝着他招手。

是他们到了吗?他们快要走出这个该死的地区了吗?男孩想着不由得加紧了脚步,他仰着脖仿佛他能随时飞上去看到那个让人振奋的场面。

男孩的心跳得很快,他的脚步在湿润的山上不停打滑,然后他的脚踩到了一堆烂树叶,那里是个缝隙,他掉了下去,双手紧紧拉住了一根岌岌可危将要折断的树杈,树木发出卡拉卡拉断裂的声音。

男孩大声叫着:救命!救命!

女孩在山顶看到了,她连滚带爬地赶了下来,她急切地道:阿勇,坚持住!

男孩大叫着:树枝快断了,快断了!救救我!

女孩顾不得她一边丢掉了身上背着的一切,她的裤被石泥土还有尖利的木头给摩擦了,她翻滚下来,就像一块沾满泥泞的石头。

男孩抓不住了,他的手心里满是荆棘刺破的血痕。他的手松了开去。

女孩向前一扑抓住了男孩的手,紧紧的,她龇牙咧嘴,就像一只范怒的母狼,她哼哼着,可是她的力气不够,她拉不上他,弟弟的手正在渐渐往下滑,从手掌心一直滑到指节。

女孩哭了,她感到了恐惧,她希望有人能够帮帮她,不管是谁,哪怕是杀人犯,只要他能够把阿勇拉上来!女孩的眼泪掺着鼻涕和汗水,她的表情仿佛垂死一般扭曲。

手滑了她拉不住,她要放手了,可是她不能放,她叫着:阿勇!阿勇!

男孩抬头看着姐姐,姐姐的热泪滴在他的面颊上,他回应着:姐姐!姐姐!

他们一声盖过一声。

手滑开的刹那,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男孩,然后男孩的重量带着那个人冲到了峡缝里。

那个人扑出了大半的身,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男孩的手臂,他咬着牙,也许这种强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感到身体快要被拉断了,他的腿紧紧勾着一根插在地表的树根,快要支撑不住。

女孩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她顿时反应敏捷地拾起掉落在地的绳,捆住了那个人的腰,然后绑在了附近她认为比较牢固的大树桩上,然后他们一点一点地将阿勇拉了上来。直到他们个人都瘫倒在地。

男孩看到了埃里克的眼睛,他喘着气笑了,他握紧了他的手,说:谢谢你,埃里克。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要死了。

埃里克坐了起来,起身,拍了拍屁股就要走,他说:别自作多情。我是个小偷,我会害你们,现在只不过是故意让你们放下警惕,小心我会偷光你们的东西。甚至出卖你们。

男孩笑容凝固了一会,他不相信地说:别开玩笑了。埃里克,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埃里克凶恶地说,他想起了自己踹苔丝的那几脚,他就像是个卑劣的恶棍。

像他这种恶棍不应该和他们在一起。这次他只是帮了他们一次,谁知道他下次会不会要他们的命!

埃里克气呼呼地走了,他永远都无法忘记自己为了生存而将别人至于不顾。他看到了自己骨里的卑鄙,那个女孩说得对,他就是个坏家伙!

女孩看着埃里克离开,他已经走出了二十多米距离,女孩忽然喊他:嘿!这次我得谢谢你!我向来恩怨分明,这次你帮了我们是事实。

埃里克的脚步停顿了一会,然后头也没回地消失在她的视线。

女孩对着埃里克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抱怨着:哼,真是个没教养的家伙。

男孩叹了口气,他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你和埃里克有那么一点像。

女孩反驳: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不是他!

男孩呵呵笑着:我是说你们都那么别扭。别不承认。

女孩啪得拍了男孩的头。

女孩将她扔掉的东西都捡了回来,然后用绳拴着弟弟小心地爬上了山顶,他们的速很慢,但是好歹他们总算是挪了上去。

他们找到了一块避风的岩石,岩石处有半个凹洞,可以容纳两个人,但是比较拥挤。

女孩用树枝木棍和岩石组合构成了简易角架,然后将他们的遮雨布铺在上面,她将雨布固定好,又在上面伪装了一些枯枝,做完了这一切,她让弟弟进去,自己却呆在外面。

男孩探出头去问:你的空间幽闭症又复发了吗?

女孩神情不自然,她说:不,不是。

男孩说:你承认,没人会取笑你。

女孩咬着牙关,她仿佛憋了一口气潜水一般,钻了进去。

她和男孩挤在那个不宽敞的地方,真是糟透了。

男孩说:你别怕,我和你在一起。

女孩说:我已经克服了。你瞧,我一点都不害怕!

说着女孩开始脱衣服,她将衣服不停地敲打揉搓,将那些干泥土搓下来,然后在山顶一抖,泥尘便会随着山风散去。这样就算洗完了衣服,为了节约水,他们将山上集到的那些水煮了煮,擦了擦身体和脚,他们用热水浸泡,舒服了,两双脚拥挤在一个塑料容器里,水一下变成了黑色的。

他们享受着这难得的舒适,脚上的水泡磨破结痂,一直反复,他们的鞋已经破得阻止不水和石的进入,这给他们的途提供了许多不便。洗完脚,女孩刷了刷鞋,然后用针线补了补,将它吹在风里。

夜里小男孩开始咳嗽,也许是山上冷,女孩用体温给他取暖。她将毯都盖在他的身上,男孩一会发冷,一会又浑身冒汗,直到下半夜,他才安静地睡着。

女孩失眠了,她坐在黑暗之中,悄悄点了那盏油灯,油灯很暗,也许很快就再也点不亮了,她拿出笔记本,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深深的孤寂仿佛像针那样可以刺头骨髓,她时常会在晚上感受到身体的不适,浑身疼痛。她看着那盆水晶兰,出乎意料地,它对山上的气候适应良好,她给它添加了新的土壤,它那几乎透明的叶发出柔和的光泽。

她盯着花朵看,那是爸爸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仿佛守护好了它,就好像守护好了心中的希望那样,那朵花越长越好,女孩的心奇妙地充满了动力,什么都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是这样。

女孩听到了喷嚏声,却不是弟弟发出来的,她惊恐地吹灭了灯,她等在黑暗之中,眼睛也和这个黑暗融为一体,她紧紧握着枪,她正想出去看看究竟,却听外面的一个声音轻轻传来,带着惊恐,他说:嘿,我知道你们在那里,让我进来躲躲吧。我感觉有东西……看不清,让我躲躲。

女孩说:埃里克?

外面的声音说:是我。求你们了。

女孩掀起伪装的帘,她用手电筒微弱的灯光看到了埃里克发抖的身躯,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追着他。

女孩向外看了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她说:可是我们的避身所小了,容不下你。

埃里克道:挤一挤,一定可以的。

女孩想要拒绝。

埃里克说:如果我继续咳嗽,那些东西会找过来。

女孩心里骂着:可恶的家伙。

她说:好吧,你进来。但是你不能咳嗽。你得忍住。不然对谁都没好处。

埃里克点点头:我知道。我们都想活下去,这一点足够我们相互合作。

女孩将埃里克拉进来之后观察了外面的动静,小心将入口遮蔽好,她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扑扑直跳,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埃里克都和他们保持距离,但是今天他却害怕了。

女孩摸着拿出一个口罩让埃里克戴上,然后埃里克紧靠着阿勇坐着,他拿了点毯盖。

埃里克有点着凉,他感到喉咙发痒,但是他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他们个挤在一起。

女孩很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她就坐在埃里克的身边,用低的声音问他:外面有人吗?

埃里克说:我不知道。在天还没有完全暗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了有几个人影,但是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我没有望远镜,看不清楚。我怕他们不是人。

女孩觉得匪夷所思:不是人还是什么?难道是动物?是动物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有枪。

埃里克说:不,你不明白,我见过那种人,他们和人一样,直立行走,但是他们不是人。他们已经死了。

女孩听了觉得毛骨悚然:已经死了人在直立行走,这不可思议了。

埃里克说:我没吓唬你,他们什么都吃,只要是活的。

女孩浑身一个激灵,她用双臂紧了紧自己的身体。

黑暗,狭小,让她呼吸困难,她牙关紧咬,浑身轻微**。

埃里克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他说:嘿,你没事吧?嘿嘿……

埃里克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怎么了。

阿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说:她没事,她能自己克服。

男孩拿了一块毛巾摸着放在女孩面前,他说:姐姐,你咬着毛巾,你已经好了,没事的。

埃里克说:这样不好吧?她看上去得了什么病,是羊癫疯吗?

男孩说:不是,是一种罕见的空间幽闭症,这种病跟随了她十几年了。她很了不起,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发过,这次也不会,你看着吧。

女孩接过毛巾紧紧咬住,她眼中有泪,她能的,她不会再发作的,她能克服的。

女孩的指甲掐入了身体里,用疼痛,她让自己保持清醒,用美好的一切,也许是诺丁的吉他声,他的微笑,爸爸,一切幻想阻止自己陷入恐惧之中。

埃里克说:嘘嘘,不要发出声音。你们听到了吗?是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

男孩仔细听了听,他说:风声?也许是风吹断的。

埃里克用手捂住了男孩的嘴。

看着女孩发抖的身躯,他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也将她一起揉住。

个人紧紧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