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去母留子

明常在在冷宫里哭了一夜,把冷宫里那几个疯疯傻傻的老妃嫔都唬住了。这人嚎得跟猫头鹰一样,怪吓人的。

太后年纪大些,瞌睡浅,在慈宁宫听得格外清。这明常在哭得抑扬顿挫,唐僧念紧箍咒念得也没有这样密,晨起太后的头就很疼。于是叫来了皇后商议。

皇后一向拿不了什么主意。

当然了,她拿的主意也不算数。

所以干脆就省点事,直接让太后拿主意。

“明常在怀的孩子,是陈国第一个,若她将孩子生下来,抱给你抚养,便是去母留子,你膝下也有个依傍。”太后给皇后出主意。

膝下有个非亲生孩子也好,总是个孩子,比膝下光秃秃的强。

去母留子。

那就是等明常在卸了货,把孩子抱走,再把明常在咔嚓了,皇后喜当娘。

皇后吓得魂飞魄散:“姑姑——”

上班时间不能论亲戚。

皇后到现在都没记住。

太后叹气。

“太后……,我觉得我不需要明常在的孩子。”

“嗯?”

“我觉得……我尚能生。”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你能生笼卷子。”

皇后吃瘪,确实,最近伙食太好,肚子又大了一圈。

“皇上都不乐意见你你如何生?”太后放下佛珠。

皇后……

晦气。

皇后总不成事,还是得把皇上叫来。

“明常在她犯了什么大错?皇上连她有孕在身也不顾了?”

皇上穿暗紫色交领袍,黑色织如意纹束腰,站在慈宁宫的廊下斗鹦鹉。

鹦鹉的羽毛很鲜艳,是七彩的,听人说,是越王从边塞专门给太后带回来的,这只鹦鹉整整花了四十两银子,够平民百姓家里过两三年的了。越王说这只鹦鹉口齿伶俐,聪明又机智,是一般鹦鹉不能比的。大概是出类拔萃。

皇上私心想着,皇后的嘴,未必比得过这只鹦鹉。

正好试试。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皇上拨弄着鹦鹉爪子。

鹦鹉不作声。

“皇上万岁,说呀,鹦鹉,说皇上万岁。”

“滚。”

“嘿你这鹦鹉,你再说一个。”

“呸。”

皇上一脸阴郁,竟被一只鹦鹉给鄙视了。

越王说这只鹦鹉口齿伶俐。花四十两银子买回来这么个玩意。至少让别人赚去三十九两。

平时慈宁宫估计也没少教,口粮也没少吃,连句正经话也不会说。

“你也不用回避我的话。”太后隔窗叹气:“我也派人打听清楚了,明常在她自己也承认的,说不该在虎头帽里夹带猫毛诬陷杜仅言,全因她嫉妒,她已经知道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嫉妒也是因为在意皇上,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皇上也该宽恕一些。”

“朕不想宽恕她。”

“是因为那个杜仅言吗?明常在检举了她勾搭皇上,皇上便要明常在的命?自古妖女祸国就该检举。”

“杜仅言祸国?她蠢的很。”

“那皇上喜欢杜仅言吗?”

“朕怎么可能喜欢蠢东西。”皇上笑。

这笑的含意就深了。

装清心寡欲不成?

太后眯上了眼睛,轻轻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她是过来人。

后宫女人中的胜利者。

男人们心里在想什么,她不是不懂。

宫里碎嘴子的人多了。

宫里告密的、检举的人也多了。

独独容不下明常在。

入夜,星子漫天。

快到七夕节了,月亮一天比一天圆。

到了大约翻牌子的时候,太后宫里的关姑姑到永福殿传杜仅言。

史景还在跟田令月学绣喜鹊,贸然听到有人叫杜仅言,还以为是皇上召杜仅言侍寝,忙不迭地丢下绣绷子,从首饰匣子里拿出赤金红宝的耳环要给杜仅言装扮上。心想进宫多日杜仅言终于要开张了。又想到不对,如果去侍寝,该是太和宫那个死阉狗来传信儿,怎么是慈宁宫的关姑姑呢。

关姑姑倒挺客气的,说太后最近觉少,想找个机灵的秀女去住两天说说话。

自打进宫以来,杜仅言也没敢表现得很机灵。一则本来就不机灵,二则太机灵容易暴露,明明自己眼神里饱含着清澈的愚蠢,怎么太后偏生要让自己去慈宁宫说话呢。

杜仅言想要收拾个包裹。没牙刷牙膏换洗衣裳跟被褥还想带着的,不料关姑姑什么也没让她带,只说慈宁宫里什么都有。

史景给关姑姑塞一锭银子,求她关照杜仅言,不料关姑姑又把银子塞还给她,说是无功不受禄。

宫里人真奇怪,银子也不好使了。

史景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永福殿的嬷嬷们却觉得是好事。

要知道太后当年可是先帝的皇后,出自名门,高贵端庄,能去慈宁宫小住的,除了皇后,卫贵人,便也没谁了,便是贵妃孟玉珠,不得太后召见,也从不敢往慈宁宫一步。

杜仅言小小秀女,去跟太后小住,那是福分。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杜仅言亦步亦趋跟在关姑姑身后。

慈宁宫有些冷清。

太后一向不喜热闹。

在永福殿,大伙可以打打络子下下棋,可以讲讲故事绣绣花,一天一天就过去了。

慈宁宫不一样,太后不打络子也不绣花,就爱盘她的佛珠。

杜仅言给她磕头,太后看也没看,只说让她去廊下跪着祈福吧。

也不知道给谁祈福,也不知道为啥要祈福。

太后说祈福就得祈福。

说是叫秀女来说说话解闷儿,可杜仅言一句话也没说,就被罚跪了。

皇上见了太后也得跪,何况杜仅言呢。

杜仅言乖乖跪去廊下,纱窗内,烛火摇曳,太后让关姑姑取了佛经来,靠在榻上细细翻阅。

慈宁宫很安静,院内大水缸里养着荷叶,荷叶下的红鱼在夜里翻了个身,就跃到了荷叶上,“噗通”一声,又落了回去,溅起一点儿水花。

两个小宫女倚门站着。

廊下一盏灯笼昏昏的。

杜仅言就跪在灯影儿里,风吹灯笼,灯影儿晃动,杜仅言的影子也一晃一晃的。

不知跪了多久,太后似乎是困了,打了个呵欠,关姑姑便伺候太后去睡了。

门口的两个小宫女似乎也困了,眼皮开始打架。

关姑姑伺候太后歇下,出来吩咐,让大伙也去休息。

杜仅言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也能去歇着了,不料关姑姑却说:“今晚你跪着守夜尽尽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