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皇上的节操

“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赤金雕刻莲花镯子能不能送给臣妾?”

百子百孙彩花荷包是用鹅黄色锦缎为底,用各色丝线绣了几十个神态各异的孩童,孩童虽小,但神情生动有趣,有的在扑蝶,有的在弄水,毕竟是宫制的荷包,一针一线都很扎实。颜色也鲜亮。

赤金雕刻莲花镯子,中间镂空,镂空处镶嵌着一颗亮晶晶的珍珠,而赤金部分雕刻的莲花,犹如在水中盛放一般。

这俩东西少说值几十两银子。都是内务府制的。

杜仅言想发笔横财的心按也按不住。

皇上觉得哪里不对劲:“杜常在,二条的事朕还没找你跟史景的麻烦,你还惦记上这些东西了?”

“也不是必须要这两样,其它的也行,就那两本书,《霸道总裁中了降头之偏偏爱上我》、

《狂傲少爷千里追妻之你上我下》,臣妾好像没看过,皇上也知道,长夜漫漫的,不如把这两本书赏给臣妾吧,臣妾一定好好研读。”

“其实朕早想赏赐你点东西了。”皇上拿起荷包塞进杜仅言怀里,二话不说就把赤金雕刻莲花镯子套到了杜仅言手腕上。

再没有这么雷厉风行的皇上了。

很上道。

皇上只有一个条件:“这两本书的事,不准说出去。”

是是是。

不说出去。

杜仅言提醒皇上:“宫里都在等信儿呢,二条的事总要有个了断,皇上打算怎么解决?”

杜仅言在灯下狂秀那个荷包跟镯子。

荷包寓意吉祥,镯子金光闪闪。

皇上无奈:“这件事包在朕身上了。”

次日请安的时候,景仁宫依旧是坐无虚席。

有的说:“那个太监又在慎刑司挨了一天,不过他的嘴倒是硬,真真一个字也不吐出来。”

有的说:“听闻慎刑司已经把证据送呈皇上了,咱们皇上最为英明,这件事皇上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那个太监就是铁嘴,也会被撬开的。”

田令月端起一盏**茶细细品着,茶香氤氲,她涂着水红色胭脂,细眉细眼轻笑着:“咱们都是守规矩的人,也不知是谁敢触犯宫规,勾结太监偷盗宫中物品,倒是坏了后宫妃嫔的名声,其心可诛。”

孟玉珠捏着手帕子:“这件事定然要细细的查,把那人揪出来,后宫方能安生,不然这后宫的金银家伙,还不都被她发卖到宫外去啊,传出去也不像个样子。皇后认为,谁是幕后指使?”

景仁宫皇后打了个呵欠。

因为二条的事,最近这帮妃嫔请安都又早又准时。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吃这个瓜了。

特别是孟玉珠跟田令月,蹦的最欢。

先头举办过**宴,收的一堆经文还没看,马上过年了,还要张罗宫中物品的点算,祭祀节礼的安排,还有那些诰命夫人,也要约见赏赐,太后那里也需得操些心,太后上了年纪,天冷,一应供应要足,太后若有什么需要,也得勤去伺候。

哪哪都是活,睁开眼睛就一堆活。

好容易开个早会,跟大伙一块坐坐吃吃果子,孟玉珠又来了。

每次孟玉珠的发言,都让皇后有一种上班的紧迫感,脑瓜子就嗡嗡的。放着有吃有喝的好日子不过,成天的撺掇事。

“皇后娘娘,您倒是说话呀。”孟玉珠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

“这件事,本宫不便处置。”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哪个妃嫔犯了错,都是皇后娘娘处置,怎么如今皇后娘娘不处置这个幕后指使,是要纵容吗?”

孟玉珠这样一说,众人纷纷望向卫贵人。

如果皇后娘娘要纵容,那肯定是纵容卫贵人。

卫贵人可是皇后亲妹妹。

难道这事跟卫贵人......

皇后道:“本宫也是刚接到信儿,正想跟妹妹们分享,贵妃就来问了,既然这样,那就一块说了。指使二条的人,是皇上,所以本宫不便处置。”

孟玉珠直接站了起来。

指使二条夹带东西的人是皇上?她一百个不信。

可皇后敢诬陷皇上吗?当然不敢。

所以这个答案,应该是皇上给的。

皇上要包庇二条?

孟玉珠不敢再追问了。

景仁宫里点着淡淡的沉香。

长案上摆放着一个灰蓝色大肚细口瓶,瓶里插着几枝晒干的,淡黄色的野菊。野菊开的肆意放纵,虽然晒干了还保持着傲霜的姿态。

博古架上放着几本手抄经。

正殿左边挂着一幅《桃花源图》,右边挂着一幅《十色菊图》。

皇后手持暖炉坐着,织锦绣白鹤的敞衣贵重端庄:“皇上已经着慎刑司放了二条,说起来是一场误会。那个荷包跟镯子,是皇上让内务府的人制的,做为杜常在侍寝的奖赏。不料被宫门口的侍卫拿住了,闹了起来。”

“既然是皇上让二条送给杜常在的,那为何会被宫门侍卫拿住?”

孟玉珠问的也有道理。

毕竟从太和宫到永福殿,怎么走也走不到宫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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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秀女让二条往家里送封信,二条想着先把信送了再回来送镯子。所以才被侍卫拿住了。”

又问杜仅言:“皇上送你的东西你可喜欢?”

杜仅言故意露出手腕上的赤金镯子,还有腰间的荷包,言语里都是宠妃炫耀的意思:“回皇后娘娘,这荷包精致,镯子贵重,我很喜欢。”

孟玉珠还是不信:“据我所知,皇上许久没召见娘娘了,这消息是哪里传来的?”

皇后尴尬。

打人不打脸。

皇后不受皇上待见,十天半个月不见皇上一回,孟玉珠老拿这事戳皇后心窝子。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原来二条是为皇上办事啊,这真是误会了,怪不得他在慎刑司挨打都不肯招认呢,谁敢供出皇上。”

“慎刑司那帮人越来越离谱了,连皇上的人都敢审。”

田令月跟孟玉珠二人阴着脸,计策失败,白张罗了,还赔了一个金镯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早会一散,二人便夹着暖炉回长乐宫了。

杜仅言决定去向皇上磕头。

皇上力挽狂澜,不计个人得失,硬是把二条的事扛了下来,这是何等的情操,何等的大义,于情于理,杜仅言都得道谢。

来到太和宫外,听到皇上跟高让正在说悄悄话。

“皇上,这可非同小可,祭祀的时候,太后也在场,太后肯定会问,到时候钦天监那些人,定然要说,不吉祥。”

“朕让你找工匠修一修,找到了吗?”

“那些工匠听闻是皇家的御如弓,首先就被震慑住了,凡夫俗子谁有本事能修缮它,那些工匠,不敢接活。”高让叹了口气。

皇上一不小心把御如弓弄掉到地上,弓就折了,想修好,并不容易。

如若被太后发现,那还不得被骂出翔。

御如弓这么祥瑞的东西折了,钦天监又得掐算半个月来找原因,到最后保不齐会说是因为皇上不好好勤政惹着了上苍,这是上苍给的提示。

宫中的匠人也都挨个问了,并没有谁能修缮。

“如果谁能修好,朕宁愿赏他一锭金子。”皇上也是下了血本了。

高让委屈巴拉的:“皇上,工匠都是识货的,看到这张弓,首先就吓破胆了,怕是无人敢领这一锭金。”

一锭金。

十两。

杜仅言在宫中行走,很缺银子。

比如,太后、皇上、皇后各宫主位过寿辰,妃嫔们要准备贺礼。

比如,逢年过节想添置点东西,或是小厨房添两个菜。

比如,给伺候自己的太监宫女一些赏赐。

等等。

没有银子可不行。

自己还是秀女时,花银子的地方少。

随着自己品阶上升,要打点的地方就多了,需要银子的地方就多。

她的爹监察御史杜仲为官清廉,上参皇上,下参百官,平时连个狐朋狗友也没有,两袖清风,小妾都娶不起,所以也无法补贴自家女儿。

凡事得靠自己。

明明是来给皇上道谢的,这会儿道谢的心淡了,挣钱的心活络起来。

“哟,您怎么来了。”高让眼疾手快,把折断的御如弓藏到身后。

皇上如惊弓之鸟:“太后来了?”

“是杜常在。”

“那你慌什么。”皇上坐回软榻上:“跟她说不必谢朕了,让她回去吧,朕这还有事。”

杜仅言跪直了道:“臣妾不是来道谢的,臣妾来有正事。”

这回答让皇上摸不着头脑,将杜仅言叫进来:“什么正事?”

“臣妾是来挣钱的。”

“挣什么钱?”

“那一锭金子。”

“什么金子?”皇上有意隐瞒,御如弓的事,知道的人越多,他挨太后骂挨得越狠,在修好御如弓之前,皇上不想节外生枝。

“臣妾知道有人能修弓。”

喜悦之情浮现在皇上的眉梢,一瞬间皇上眼里的神彩溢了出来:“既然你都知道了,朕也不瞒你了,御如弓折了,急需匠人修好,不能耽误了十日之后的太庙祭祀,你说你知道有人能修好御如弓?谁能修好?”

“臣妾.....”

皇上迫不及待地等着杜仅言往下说,谁料没下文了。

“你不是说知道有人能修御如弓吗?谁能修好?”

“臣妾......”

皇上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高让,把这个女人叉出去。”

杜仅言只见过一次御如弓,她怎么会修?

“皇上听杜常在说完,万一她真会修呢。”高让捧着御如弓给杜仅言看,不是她相信杜仅言有修弓的才艺,实在是因为京城的木匠他找了不下十个,全都是口口相传的好木匠,但无一例外,没人能修,宫里宫外问遍了,祭祀又迫在眉睫,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朕虽然帮了你,救出了那个太监,知道你有心谢朕,但杜常在,你也不能胡乱揽活。”

“臣妾并不是胡乱揽活。”

“你凭什么说能修好御如弓?”

“凭臣妾这一身过硬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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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身过硬的技术?”皇上纳闷,怎么没见杜仅言施展过呢:“就你那点儿技术,朕还不知道。”

“皇上又没见识过臣妾的技术。”

“朕怎么没见识过?”

高让已经羞红了脸,倒退一步再倒退一步马上就退到门外去了。

“高让你干什么去?”

“奴才在这里.....好吗?”

“你想哪去了,你回来。”回过神的皇上耳朵都红了。

皇上到底不相信杜仅言能修弓,杜仅言却打着包票:“修不好的话,皇上可以不给金子。”

“要是修坏了呢?”皇上担心杜仅言三捣鼓两捣鼓的,再把御如弓弄散架了,到时候更加无法收场。

杜仅言为了那一锭金子也是拼了:“有臣妾在,只能修好,不能修坏。”

“你这胡说八道的样子就挺.....”皇上握着她的手腕:“工期多少天,十天够不够。”

十天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十天还不能修好,那就该暴露了。

“三天。”杜仅言拍着胸脯。

一看这信口胡说的样,皇上心里就没底,但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三天就三天。

这三天,杜仅言驻扎在太和宫偏殿。

她跟皇上有了个约定,偏殿归她,她在里头专心致志地干活,其它人不能打扰。

那个从慎刑司放出来的太监二条,从此以后做杜仅言身边的管事太监,他的嘴严,人也靠得住,如果这三天杜仅言有什么需要,就让二条来传递。

三天时间修缮御如弓,时间紧迫,皇上还以为杜仅言会只争朝夕,点灯熬烛不敢有一丝放松,不想进去头一天,杜仅言就让二条给她端进去一壶果酒并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宫保鸡丁,另外一碟子百花糕,二条出来的时候,盘子比脸都干净。

第一天没过完呢,又让二条进去给她送饭,送了一碗米酒汤圆桂花羹,一碟子白斩鸡一碟子红烧鸭一盒子佛手金卷儿。

这些菜肴,都是从皇上的御膳里匀出来的,看着盘盘盏盏被送进太和宫偏殿,皇上虽不动声色,眼睛的余光却不停往房里扫。

“杜常在你是猪托生的吗竟然比朕还能吃。”

“这个女人指定是来太和宫混吃混喝的朕竟然还相信她能修缮御如弓。”

一会儿又觉得偏殿内没声音了。

杜仅言喝多了果酒睡过去了。

皇上不停地在太和宫里走来走去,金钟又响了。

入夜,杜仅言捧着御如弓,细细打量了一番。

以前只知道七彩华光,见了御如弓才知道,原来黑色也有华光。

黑色耀目,熠熠生辉,这么冷峻而耀眼的黑,像响尾蛇一样震慑人的心魂。

这沉甸甸的重量,曾被历代帝王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书写着陈国历史的兵器,如今就这样安静地躺地她的手上。

它就像一个受了重伤的战士,终其一生厮杀战场,如今如今残了骸骨,有些凄凉。

这一瞬间,杜仅言只想修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