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李信

秦将大概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足有八尺。脸庞俊朗且棱角分明,双眉高耸宛若尖刀,他的眸子里闪烁着侵略性的光芒。

“拿出来,本将要见见故人。”

他径直走来,对作为副使的秦舞阳开口,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秦舞阳脸色阴晴不定,他看了看秦将身后的持剑亲兵,以及不远处鼓声震天的操演秦军,一时间竟不敢反驳。

但若是就这样将呈献秦王的礼物给眼前的秦将观看,秦舞阳知道这并不合礼。

更别说,他清楚的知道此次入秦,他和荆轲还背负着刺杀秦王的任务,这导致他的精神随时处在紧绷状态,此刻面对一位秦国将军的咄咄逼人,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后方,守卫樊於期首级和督亢之图马车的燕军士卒全都紧张不已,他们的手掌放在剑柄和弓弩上,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但那紧紧咬住的嘴唇和颤抖的手,暴露了他们满是畏惧的内心。

一时间,局势紧张到了极点。

赵佗很轻松,看着秦舞阳吃瘪的表情,心理很舒坦。

别看这秦将气势吓人,但他敢肯定对方绝不敢硬抢。

当今的秦王性格刚烈果敢,特别是在剪除嫪毐和吕不韦势力之后,越发霸道起来,从其灭赵后亲赴邯郸诛戮仇家就能彰显一二。

樊於期本是秦国将军,因犯了大罪逃亡燕国。

其父母宗族尽数被秦王诛戮,并悬赏樊於期首级金千斤,邑万户,可见秦王对他的仇恨非常强烈,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所以樊於期的首级,是秦王想要见到的东西。

也是荆轲想要成功刺秦所必须的筹码,只有拿着这颗脑袋,他才能真正接近秦王的身边,得到那千载难逢的刺杀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秦舞阳坚定拒绝,眼前的秦国将军绝不敢强行动手,否则首级一旦出现半点差错,秦王必饶不了他。

而且,大营中的上将军王翦向来以稳健著称,他不会允许手下将领,犯下强抢燕国献礼的错误。

但秦舞阳低着头,不敢应答,畏惧的身体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秦将冷笑一声,越过他直奔后方装载宝物的马车。

此时,荆轲恰从营帐中出来。

“将军且慢。”

他大步走来,身姿挺拔如松柏,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大致情况。

不堪大用。

荆轲从秦舞阳身上收回目光,此人的外强中干他早有察觉。但当他真正的看到,秦舞阳面对秦将展现怯懦的模样时,心中还是涌出失望的情绪。

若非友人未至,太子丹百般催促,他又怎么会允许这个纨绔子弟当自己的副手。

或许,换个副使是个不错的选择。

荆轲将赵佗轻松的表情收入眼底,不过此时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收慑心神,直奔秦将而去。

“将军,此乃燕国进献秦王的宝物,已通过国书言明,非王者之命不得轻启。此乃两国邦交之礼,将军莫非不知?”

荆轲声音沉静,化作一道利箭,直奔秦将而去。

秦将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荆轲,目光如炬,皱起来的眉头像是即将出鞘的宝剑。

“本将要见故人樊於期,只需一眼便可。”

荆轲毫不退让,“那本使抵达咸阳之时,必会向秦王诉说清楚。”

两人四目相对,火焰在碰撞。

顷刻,那秦将退让了,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是本将唐突了。”

“敢问将军名姓。”

“李信。”

……

赵佗感觉荆轲看自己的目光有问题。

从秦军大营出来后,他就发现荆轲不时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特别是赵佗操辔的双手。

那目光深邃,隐隐间又透露出某种渴求。

“莫非野史记载是真的?”

“这荆轲不会想要我的手吧。”

赵佗心中惊恐,他还记得前世曾从网上看过一个关于荆轲的野史故事。

据说荆轲被太子丹奉为座上宾时,太子丹对他特别好,用尽一切手段去满足荆轲的各种癖好。

一次,荆轲和太子丹在东宫临池而观,荆轲见池中有乌龟栖息,就捡石头和瓦片去砸乌龟。

太子丹一见,我堂堂燕国上宾怎能拿瓦片砸乌龟,有失体统。

来人,拿金块来!

侍从捧来一盘金块,供荆轲砸乌龟,金块用完了马上又有人进奉。

荆轲一直砸了很久的乌龟,才停了下来。

嘴里还说:“不是我吝惜太子的金块,是因为我手臂扔痛了。”

某天,荆轲和太子丹共乘千里马,走着走着,荆轲突然说:“我听说千里马的肝很美味,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太子丹一听,立即让人把千里马宰了,将马肝取出做成美味,进奉给荆轲食用。

惜哉千里马!

美哉千里马肝!

到了后来,太子丹在华阳之台举办宴会,置酒高歌。

酒中,太子丹叫来美人弹琴助兴。

荆轲用他那深邃的目光盯着弹琴美人的手。

“好一双善于弹琴的手,真美。”

太子丹马上就将这美人送给荆轲。

荆轲摇头,道:“不要美人。我只是喜欢她的手罢了。”

太子丹懂了。

他让人将弹琴美人拖下去。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捧着玉盘进来,盘里盛着一双美丽的带血的手。

这故事里的荆轲,怕不是一个变态。

不知来历的野史故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赵佗感觉后背发凉,有些后悔在被韩南诬陷的时候表现的太过抢眼,不仅招惹了秦舞阳,还被荆轲给看中了。

但赵佗当时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他不尽力辩解,绝对会被那些红眼的游侠弄死,成为韩南的替罪羔羊。

想要立刻逃跑并不现实,赵佗只能战战兢兢的给荆轲当御手,同时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好在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赵佗预想的那么糟糕,荆轲对赵佗虽有特殊的关注,但也仅限于一些交谈和问话,都让赵佗机敏的敷衍过去。

荆轲并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反倒是秦舞阳不时挑衅,或是在赵佗吃饭时过来指使他做事,或是找一些借口将赵佗当众臭骂。

赵佗对此都忍了下来。当今之世,贵贱有别,哪怕荆轲对赵佗另眼相看,但他的身份终归只是一个驾车的御人。

和秦舞阳这等燕国贵戚一比,差距非常大,更别说秦舞阳还是车队的副使。

赵佗将这口气死死忍住,他忍下来还好,秦舞阳总不敢将他直接杀死,那样会彻底得罪荆轲。

但若是赵佗敢还手,秦舞阳绝对会借机而起,将他斩除,到时候连荆轲都不好说话。

车队从驻扎中山的秦军大营开出后,在一支秦国骑兵的护送下,数日内过东垣、柏人,直入赵地腹心,抵达一座恢弘古城前。

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