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无愧

壮汉稳稳地捧着匣子走到白老太爷面前,态度恭敬地说道,“老太爷,匣子被我给搬回来了。”

白老太爷抬头瞄了一眼,随意地问道,“是在他说的地方找到的吗?”

壮汉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是的,的确被高高搁置在了房梁上。那上头全是灰尘,但这匣子上却纤尘不染,一看就是经常拿下来擦拭摆弄的。”

白老太爷嗯了一声,让壮汉把匣子送到宋孚的面前,“让他自己打开,免得脏了咱们的手。”

宋孚就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见到匣子摆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眼神微微一闪,仿佛有什么念头飞快过了脑子,但表情却立刻变得凄惨又无辜起来,“老太爷,这里面装的都是三少夫人送我的东西,我打开给您过目。”

唐氏听着心中一惊,脑袋空空地望着匣子出神。她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完全猜不到那匣子里会蹦出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有自己贴身的东西,就算白老太爷不发话,她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宋孚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匣子,先是从里面取出一只洞箫来。

那洞箫宛若黑玉,笔直修长,看上去就是价值连城的好物。

一旁的壮汉见状,急忙接过来递到了白老太爷的面前。白老太爷拿在手里看了看,赞赏道,“果然是好箫,想必用它吹奏出来的曲子也一定格外得好听吧?”话是冲着唐氏说的,好像唐氏真听过箫曲一般。虽是赞赏的话,但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听着都让人觉得冷意十足,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又随时都要爆发一般。白老太爷轻轻转动着箫身,只见另一侧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的是: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白老太爷怒极反笑,想到儿子白元裴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握着洞箫的手越来越紧,不住地颤抖着。

唐氏虽然看不见字迹,但见白老太爷激动成这副样子,想必一定不是好词好句。

白老太爷抬头狠狠地看向唐氏,狞笑着说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呵呵,你们在欢娱之时,可曾想过我那薄命的儿子?良时?哈哈哈,果然是良时!”说到最后,抬手就把洞箫冲唐氏砸来。

只是他盛怒之下准头不够,洞箫又是细长之物,只擦了一下唐氏的额头便摔在地上,顿时碎成了两截。

唐氏的额头上却被砸出了一道小口子,从里面缓缓渗出血迹来。可平日里娇滴滴的唐氏此刻却丝毫不觉得疼,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白老太爷,嘴唇微翕,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白老太爷瞪向宋孚,“继续拿,少一样我立刻命人活剥了你的皮,不信你就试试看!”

宋孚当然不敢试,他只能颤颤巍巍把匣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他每拿出一样唐氏的脸色便要难看一分,到最后的时候唐氏已经头重脚轻心如死灰,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在屋子里才好。

里面不但有唐氏的那件紫色肚兜,还有她佩戴过的首饰和香囊,零零碎碎的一些小东西,唐氏甚至连这些东西什么时候遗失的都不知道。

她也真的是太大意了!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就算她说破了嘴,都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人证、物证甚至所有的巧合,还有昨夜的那场雨,都成了始作俑者将她推向深渊。她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栽赃陷害她,这个人又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白老太爷见宋孚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还把什么时间为什么送给他说得清清楚楚明白白,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一般。等宋孚说完,他良久都没有开口。

屋内顿时安静得有些吓人,只有门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老太爷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不堪地向唐氏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还说?”

唐氏满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该向何处诉说,完全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辩解。

她流着泪说道,“我向老天发誓,我真的是冤枉的,如果我做了任何对不起元裴的事情,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没等白老太爷发话,宋孚便抢着道,“三少夫人,您可不能这么说啊。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和我双宿双飞的人不也是你吗?要是誓言有用的话,今日您也不会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打成这副样子了。”

把自己的话堵了个彻底。

简直是无耻至极!

唐氏本来还要和他对质争辩,可想到他连自己的每句话都像是提前猜到了似的做足了准备,就算再说什么自己也不会占据下风。她强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擦去腮边的眼泪一边道,“我不知道你受何人指使,做这些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我行的端做得正,问心无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相总有大白的一日。你放心,我不会顺了你们的心意寻死觅活的,我会好好地活着,睁着眼睛看看你们最终想要得到的是些什么?至于你,不知拿了什么好处,用这样无耻龌龊的手段败坏我的名声,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你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否则就算死都闭不上眼。”

宋孚见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原本宛如枯木死灰一般的眼神中竟然重新燃起了星星火光,映照得整个人凛然生威。他躲闪地避开了视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唐氏转头看向白老太爷,摇摇欲坠地说道,“我娘家虽然门第不高,但我自小也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读过一些书的人,受尽宠爱长大的。就算我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敢再叫您一声‘爹’,何况先前您自己也说了,不想从我的嘴中听到这个字,我索性就叫您一声老太爷吧。眼下看似证据确凿,我也的确百口莫辩,如果您相信了宋孚的话,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人,是要沉塘还是活剐,我都没有怨言。何况自从元裴死了之后,我早就不想活了,正好可以轻轻松松地卸下担子去地府陪他,也免得他黄泉路上一个人孤苦无依,至于治哥……他年纪还小,又什么都不懂,也只能交给您费心照顾了。”

白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飞快地转了转,也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可事到如今,唐氏却觉得轻松多了。

她被算计得太多了,已经不介意再多出几个了。她淡淡地低下头,看了宋孚一眼,“如果你还有命在的话,一定要帮我带个口信给你的主子。能布置出一个这样的局来,他实在非同小可,我也发自肺腑地佩服。也是我不小心,留了太多的空子给你们钻,如今我名声已毁,你们也算达成所愿,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宋孚瑟缩了一下肩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老太爷却猛地拍桌而起,指着唐氏道,“哼,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人证物证都摆在面前,我也不是没给你机会当面对质,你一个字说不出来,这会儿摆出这副嘴脸给谁看?白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了?”说到这里,高声把之前带唐氏来的两个婆子唤了过来,“把三少夫人送回去,事情没有处置结果之前,人务必给我盯住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两个也不用活了。”

两个婆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弓着身子答应了。

白老太爷挥了挥手,两个婆子便架着头重脚轻的唐氏出了门。可走出没几步路,原本就靠着一口气支撑的唐氏再也支持不住,直接昏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