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离开未来老丈人的办公室,戴誉慢悠悠地骑车返回啤酒厂。

甫一进入办公室,正好看到杨、冯两位副厂长从旁边的厂长办公室出来,神色都不怎么痛快。

戴誉心下了然,这是又与张厂长在工作上有分歧了。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逐渐发现,这位新厂长的风格与许厂长截然不同。

也许是工会出身的原因,张厂长对于车间的工人十分宽容,能与基层工人们打成一片。

然而,面对几个地位与她相近的副厂长时,却手腕十分强硬,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而且对于厂里的事,她都要事无巨细地了解,以免有什么环节脱出掌控。

这就导致下面的几个副厂长经常在工作中束手束脚,稍有点超出正常范围的事情就需要向她请示汇报。

几位在许厂长手底下自由惯了的副厂长,当然不乐意了。

见厂长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访客了,戴誉主动进去跟张厂长销假,又说了自己已经考上大学,需要她重新物色秘书人选的事。

张厂长早有心理准备,笑着恭喜他一番。

顿了顿,似是觉得戴誉即将离开,便可以无所顾忌地谈一些敏感话题了,张厂长向他打听起了许厂长与几位副厂长的关系。

张厂长原本以为在这个啤酒厂里,只有杨副厂长会与她不对盘,没想到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厂里的几个副厂长都有点不听招呼了。

戴誉心知她想问什么,但是他一个小秘书总不好教领导做人,便只给她举了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

“冯副厂长来到厂里以后,许厂长将罐头厂的筹建工作全权交给了他,只派我去当了一个组员,平时并不过问罐头厂的工作。

发生错用工程队的事故后,许厂长还主动跟市委承认了自己的领导责任。”

张厂长蹙眉道:“这就是过度放权的坏处嘛,别人犯了错,还得让老许背锅,收拾烂摊子。”

戴誉笑笑没再说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事情的结果却是,冯副厂长自己领了罚,许厂长高升了。

张厂长对许厂长时期的事情打听得很详细,戴誉无法,只能含糊地说:“可能是上过战场的原因,许厂长一直强调,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张厂长若有所思地颔首,沉默半晌,才说:“明天让孙主任帮我挑一个新秘书,你尽快与他交接工作就可以去上学了。”

她停顿两秒,问:“你哪天出发,火车票买了吗?”

戴誉摇头,说了通知书上要求的报到日期。

“那行,能考上京大也是咱们厂的荣誉,我代表厂里奖励你一张去北京的卧铺火车票!之后你去跟总务科说一声,让他们帮你买票。”

个人几乎买不到卧铺票,这个奖励算是正中他下怀,戴誉没推辞,顺势向领导道了谢。

张厂长心下感慨,自家闺女确实眼光不错,可惜小戴与她家没有缘分,起身拍了拍他的手臂,勉力道:“大学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你上了大学要把握住机会好好学习,以后有时间了也多回厂里看看。”

戴誉正色点头。

他考上京大的消息,不出一天就在厂里传遍了。

这些天,戴誉一边与厂办唯一的女干事进行工作交接,一边接待前来向他道贺的同事们。

他在啤酒厂这一年确实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志,与他相熟的办公室职员和车间工人中,不少人都送了贺礼。

单是《主席选集》他就收了七八本。

沈常胜甚至还送了他一支英雄牌钢趣÷阁。

戴誉回家以后,将这一年来在厂里拍的所有相片整理出来,有人给他送贺礼时,他就相应地回赠一张对方的相片。

众人皆大欢喜。

婉拒了厂里要帮他举办欢送会的提议,戴誉交接完工作,正式与同事们作别,离开了奋斗了一年的啤酒厂。

离开啤酒厂当天,戴誉在供销社买了一瓶高粱红,拎着酒去了许厂长家。

许厂长也是刚下班回来,听说戴誉居然真考上大学了,哈哈笑着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

又张罗着让媳妇给整几个下酒菜,他们爷俩要一起喝点。

饭桌上,戴誉说起了去北京的事。

“咱们上次去北京出差的时候,我看您给人捎带了不少东西。

厂里这次帮我买了卧铺票,您要是有啥需要捎带的,也可以交给我,我帮您送过去。”

许厂长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去上学,铺盖行李得带不少。

就不用给我捎带东西了,到时候帮我送封信吧。”

戴誉应承下来,拿起酒瓶子给对方满上,继续劝酒。

许厂长看他似乎没领会自己的意思,就解释道:“这个收信人是我以前的战友,正经的‘三八式’干部,你帮我去送信也算是跟他认识了,若是在北京有了什么难处,也可以去找他帮帮忙。”

许厂长自己和子女都在滨江发展,基本用不上北京的人脉,让戴誉帮他去久不见面的老战友处走动走动,是一件双方受益的事。

戴誉恍然,他最近真是被厂里的事绕得脑袋都不灵光了,人家若是没点用意,干嘛让自己去送信,走邮政岂不是更方便。

既然这位是“三八式”干部,那他如今的职位恐怕不低了。

所谓“三八式”干部,就是在七七事变到一九三八年底期间,参加革命并同时入党的一批干部,这批干部与早期的红/军干部有一个显著区别就是,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比较高,算是当时的知识分子。

果然,只听许厂长继续介绍道:“解放以后,我回了滨江,他回了江苏。

前几年他刚调往邮电部的邮政总局工作。”

戴誉了然颔首,虽然他没说对方现在的职位,但是需要跨地区调动工作的,总归不是什么小喽啰就是了。

当晚戴誉便揣着许厂长写给老战友的信回了家。

“儿子,你这几天忙啥呢,夏厂长家的谢礼我都准备好了,你啥时候送去啊?”

戴母这些天简直忙坏了,既要招待每天前来祝贺的亲戚朋友,又得准备自己大闺女结婚的事。

忙成这样还能帮戴誉准备送给何大夫的谢礼,实属难得了。

提到去夏家见何阿姨,戴誉就有点犯怵。

本来他拿到通知书后就应该去道谢的,但是上次因为那一箱子汽水的事,闹得实在是有些尴尬。

所以,他就想先拖一拖,等到尴尬感被时间冲淡一点,他再登门。

而且他这些天还在合计着怎么跟小夏同志表白呢!

见他不给个准话,戴母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送谢礼哪有像你这样拖拉的!再晚点送去,人家该挑理了!”

不过,事实证明,戴母确实想多了。

次日,戴誉拎着家里准备好的谢礼登门时,受到了何大夫前所未有的礼遇!

不但热情招呼他进门,还张罗着给他洗桃子切西瓜。

头一次被当成座上宾的戴誉,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何阿姨,您别忙活了,快坐吧!”

戴誉劝道,“这次是按我家里人的要求,特意登门送谢师礼的!多亏了您辅导我学外语,才能这么顺利地考上大学。”

“嗯,我已经听老夏和露露说了,你考上京大的第一志愿了,比我们露露考得还好呢!恭喜你啊!”

何婕笑道。

戴誉瞬间回过味来,她应该是知道自己跟老丈人约法三章的事了,不然咋能这么热情呢。

“露露从来没过过集体生活,我还怕她不适应呢。

这下好了,你们一起上学还能有个照应。

到时候凡事都要有商有量才好。”

何婕是一个很能审时度势的人,双方没什么关系的时候,她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挑拣对方身上的不妥。

不过,既然老夏已经亲口同意了他与夏露处对象的事,她就得注意自己的言行态度了。

这年月,谈了对象基本就是要结婚的。

她现在对未来女婿好点,女婿也能在未来对自家闺女好一些。

“哈哈,您就放心吧,夏露是北京土著,我是土包子进城,到时候我肯定都听她的。”

戴誉赶紧表态。

何婕满意点头,问:“你们打算哪天出发?

我让老夏给你们买卧铺票。”

一直安静听他们聊天的夏露赶忙说:“市里每年都统一给大学新生买火车票的,到时候包几节车厢,全市考去北京的学生一起出发。”

戴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问了一些细节,才点头道:“那就集体行动吧,既然都是去北京的,没准还能遇到校友。”

顿了两秒又说:“厂里奖励给我一张卧铺票,白天随大流,晚上你就到卧铺车厢睡觉去。”

与夏家母女又聊了一会儿,戴誉便起身告辞了。

戴英过两天要结婚,他还得赶紧回家帮忙。

夏露与妈妈报备了一声,顺势跟出来送客。

两人这样肩并肩地单独走在一起,戴誉就又想起了这几天一直在反复琢磨的问题。

到底选在哪天跟小夏表白合适……

之前几次的试探都失败了,搞得他现在迟迟不敢行动。

“戴誉同志,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夏露直视前方的眼神闪了闪,语调平静地问。

“说啥?”

戴誉一时没察觉小夏同志对他称呼上的改变,还在心里挑选着适合表白的日期呢。

这次的表白一定要正式!隆重!一举成功!

夏露一面往前走,一面状似随意地问:“哦,你不是说,考完大学以后就要跟我搞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