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代理人战争最重要是选队友
“定难军，李彝殷，啊不是，李彝兴兴么？”
人家本来是叫李彝殷的，这名都叫了几十年了，不过谁让他们的爹叫赵弘殷呢，这殷字就给去了，事实上这李彝兴对大宋确实也算是还比较恭敬的了。
赵光义仍旧是不明所以，但有了明确的提示方向之后，又确实是模模糊糊的品出了点什么。
“李彝兴……会帮我们打吐蕃，对么？吐蕃，其实力其实是远超党项人许多的，只是以前他们不团结，一个个的都是关门过日子的土豪，所以也没人拿他们当回事儿，但是实际上，他们其实才是西北最大的势力。”
赵光美也笑着道：“吐蕃么，能跟唐王朝前前后后打了将近两百年，能跟沙陀人恩怨纠葛近一百载，怎么会弱？说实在的，唐朝最终会灭亡，至少一半的罪责怪在吐蕃身上，虽说现在因为内乱的原因变成了一盘散沙，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真团结起来，谁能不怕？”
“况且，就吐蕃他们的那个文化，那個习俗，那个宗教信仰，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蝗虫过境，远比契丹人可怕得多得多得多。”
当然，历朝历代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对吐蕃的事情全都讳莫如深，在史学上都不怎么提，甚至有意忽略了，就好像这个曾经能跟盛唐掰手腕，打得大唐战神薛仁贵都折戟沉沙的吐蕃，在最终导致了唐王朝的灭亡之后，突然没什么存在感了。
后人更是几乎没人研究他们，或者说研究了，也没什么影响力，毕竟，影响团结的话不能说么。
事实上，仅是六谷吐蕃来说，他们不但实力尚存，真团结起来足以让任何西北的势力喝一壶，其二，是他们行事非常的残忍，毕竟人如果对信仰太过虔诚，在许多没信仰的人的眼里，这就是精神病。
有些事不适合说得太细，但基本可以肯定，任何被吐蕃统治的区域，外族人基本全是奴婢。
他们的贵族把自己人都恨不得当奴隶。
而且根本没什么治理能力，只能是简单粗暴，而对待奴隶简单粗暴，又常常表现为血腥和残忍。
各族百姓对吐蕃的怕和对契丹的怕是不一样的，契丹人毕竟还有人性，虽然强大，但至少不会随意杀人，尤其是如今的辽国正在转型，对境内的异族都挺好的，还经常搞联姻，说句不好听的，人家颠覆的只是统治阶级的利益，老百姓该干啥干啥，实话实说，燕云十六州的普通百姓，在最近三十年里，日子过得真的比一直战乱不休的中原人要好，经常有那为了躲避战乱，主动跑到燕云地区逃难的百姓。
虽不说安居乐业，至少也是太平日子，说是异族统治，但实际上其实是比清朝时候的百姓过得好得多的。
而吐蕃……
吐蕃人要是打过来，那就都别活了，就等着被民族融合吧。
赵光义若有所思，道：“所以，凉州吐蕃如果当真有了一个明确的领袖，建立明确的政治实体，只会让西北其他族群，比如这党项人，对其警惕起来么？”
赵光美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也不止如此，党项人不是铁板一块，但最为强盛的，无疑是其中的灵州李氏，也就是这个李彝兴。”
“然而一直以来，定难军虽然名义上服从于咱们这些中原王朝，实际上却是如同割据，自成一系，而这个过程中，辽国也着实是搅和的一手好屎。”
“辽国的国策，就是在黄河以北不断扶持割据政权牵制咱们大宋，亦或者说是牵制所有的中原王朝，如今北汉既灭，他们自然也会寻找新的锚点，你说，还有比这定难军，更合适的么？”
“我若是辽庭，必然也会支持他去吞并麟、府二州，另据灵州、银州，进而虎视整个河西，再去吞并归义军的，到时候，咱们可就真的要头疼了。”
“然而此时这么一搞，西北局势立时就不同了，凉州吐蕃在咱们大宋的压力之下若是能够团结起来，党项人也会多少感到危机，与吐蕃之间自然就会产生摩擦，况且他们至少名义上，还是我大宋的定难军。”
“本来，定难军一定会是辽国扶持的最佳人选，可如今咱们大宋这么一闹，辽国又已经开始扶持吐蕃，甚至不得不扶持吐蕃，他们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扶持党项李氏了，不管他们怎么做，定难军一定会朝着咱们大宋这边被狠狠推一把的。”
赵光义闻言终于理解，道：“我明白了，西北局势，表面上看只是吐蕃与我大宋的挑衅，但是实际上这仍是宋辽冲突的延续，辽国国策如此，咱们在西北是早晚要陷入泥潭的，所以与其被动的等着辽国来选，不如咱们变被动为主动，自己选。”
“对，说白了就是代理人战争。”
赵光美道：“其实本来，应该是辽国扶持定难军成为下一个北汉，扰我大宋西北不宁，然后咱们拉拢吐蕃结成同盟的，但是啊，吐蕃实在是太散了，他们那个风俗也实在是太……是吧，凭什么这对手和队友都让他们辽国选呢？李彝兴，做队友，可比做对手强多了啊。”..
赵光美一直以为，历史的发展进程是很少以某个统治者个人的意志去转移的，尤其是小国，绝大多数情况下自始至终都是大国棋子。
历史上的李彝兴对大宋确实还算是比较忠心，比较听话懂事，但那是因为历史上的北汉在啊，而且李彝兴和北汉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的。
不管是李继迁叛乱，还是李元昊创建西夏，本质上都是辽国在做幕后推手，这种事，本就都是大国博弈，党项人到底是忠贞还是桀骜，真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北宋啊，真的是自赵匡胤以后，就一个能称得上战略家的人都没有了，所有的战略节奏完全被人家辽国牵着鼻子走。
赵光义的水平就已经不怎么样了，他那个儿子更糟，几乎被萧绰和韩德让两口子摁在地上反复摩擦，一个党项一个吐蕃，傻子也知道应该选党项啊。
历史上的赵光义和赵恒根本就没意识到西北地区宋辽之间代理人战争的必然性，傻呵呵的，都是等人家辽国出完了招之后再去见招拆招。
那人家萧绰能惯着你么？
结果自然是定难军反复反叛，而大宋只能被动的选择与吐蕃结盟来对抗党项了。
又因为跟吐蕃半结盟的缘故不得不冷落了远在敦煌的归义军，把人家的满腔热血贴自己的冷屁股。
吐蕃的人缘是出了名的次啊！
回鹘还是人家辽国的藩属国，整了十几年，也不知道他们对回鹘到底是个什么具体的外交策略，连是敌是友都举棋不定想不明白。
明明西北的局势对大宋是挺好的，结果就因为赵光义和赵恒无能，被萧绰他们搅啊搅啊，愣是生生搅出一个西夏来。
当然，西夏强盛之后本身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后来也脱离了辽国的控制，但那就是后话了，而且辽国和宋国的诉求本来也不相同，西北地区能让他们割据出来，他们就已经达到目的了，狗其实不听话也无所谓的，能咬人就行了。
所以眼下这一手，说白了就是故意把吐蕃推到辽国那边。
吐蕃过去了，定难军自然也就过来了。
战略，最怕的就是鼠目寸光，这玩意动辄都是以十年尺度为基本单位的，满脑子都是一时得失的人去制定战略的话简直就是国家的灾难。
赵光美喝完最后的一个蟹酿橙，伸手示意宫女拿来了净手盆洗了洗手，起身道：“李彝兴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啊大哥，要不，咱俩唱个双簧？您负责仁德，我负责强硬？”
赵匡胤稍作思索，点头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仁德的人啊，至于说霸道，商行归商行，朝廷归朝廷，万万不能混淆啊。”
赵光义：“…………”
他俩又在打什么机锋？
赵光美这时候拍了拍赵光义的肩膀道：“二哥您也做好准备，也就这十来天之内，归义军的使节必到，这可都是咱汉人的西北孤忠，咱们大宋既然继承了唐志，他们自然就都是咱大宋的英雄，这是咱们跟他们的第一次接触，接待工作，一定要好好搞一搞，要隆重，到时候你负责接待他们，行么大哥？”
赵匡胤也点头：“行，正合适。”
赵光义懵逼道：“可我接待的话，跟他们谈什么呢？”
“你负责的是国事接待，不用谈什么实际的问题，把礼仪搞好，多整点虚的，带他们祭奠一下英灵啊，游览一下名山大川啊，多摆一些酒宴啊什么的，聊天的话，就聊家国情怀，忠孝节义，搞一堆文官作陪，这种事你们最擅长了。”
“…………”
“至于说正事儿，回头我会跟他们聊的，但是聊正事儿得低调，回头找个他们在樊楼吃饭的时候我跟他们偶遇一下就行了。”
赵光义：“…………”
总有种自己被当做吉祥物使的感觉。
…………
李彝兴这次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朝贡一下，给大宋献上了三百来匹的良马，然后表示了一下他的忠心耿耿，听说了吐蕃居然胆敢向大宋挑衅，表示定难军愿意作为先锋，替大宋分忧，给吐蕃蛮夷一点小小的教训。
赵匡胤肯定了他的忠义，对其进行了嘉奖和慰问，嘉其守太尉之职，允许其子承继定难军节度使之职，承认后周封给他的西平王爵位，可谓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然后正事儿上却屁都不说。
就是一个劲的强调他李彝兴是大宋忠臣，良将楷模，然后热切的跟他聊家常，对和他联姻的事情特别的感兴趣，尤其是那位传说中的秦王殿下，热情的他都不会了。
“伱们李家是不是有一个叫李继迁的？我听说此人最是英武不凡，不如咱们联个娃娃亲，将来让他入赘进京给我们赵家当上门女婿如何？”
“额……殿下应该是听错了吧，我确实是有一个侄孙叫李继迁，但……他刚一岁，还满地爬呢。”
“没错没错就是他，这小子将来肯定是人中龙凤，正好我二哥有个女儿，咱们结个姻亲，将来让他给我赵宋当上门女婿如何？”
赵光义；“…………”
这特娘的跟我有个球的关系啊。
李彝兴自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从没听说过给一岁小孩定娃娃亲的，就古时候的夭折率，小孩能不能长大都是未知数。
‘听说大宋的秦王殿下素来诙谐，常有不甚着调之举，宛如疯癫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管是多离谱的传言，也必不是空穴来风啊。’
然后李彝兴在开封这等啊，等啊，结果一连好几天，礼部的官员和枢密院的官员却轮这番的领着他游山玩水，说一些屁用都没有的废话，至于说让他来担任先锋，征讨凉州之事，却是始终没人跟他谈。
枢密院和禁军当然很是忙碌，但却忙的一直都是伐蜀的准备，整得这李彝兴也是一头雾水。
‘该不会是雷声大雨点小，如此高调的派出使者挑衅，甚至让吐蕃都因此而联合了，结果却没有下文了吧？’
真这么干的话，这宋国简直要成天大的笑话了啊。
况且以吐蕃人的桀骜凶悍，一旦宋师伐蜀，秦州空虚，这帮人组织起来之后是非得要打进来再抢劫一番不可的，真要如此，这大宋哪里还会有颜面了呢？
正疑惑间，又有宋吏道：“太尉，明日，秦王殿下说要与您共同参观开发区，说是要跟您聊聊商行合的事。”
“商行的事？啊这……这位兄弟，难道咱大宋不是要跟吐蕃作战么？不应该聊打仗的事么？”
“殿下说，商行的事，就是打仗的事，还请殿下准时赴约，至于说具体殿下要跟您谈什么，小人自然就不知道了，在咱们大宋，从没人能猜得到秦王殿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