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封来自西夏的信
冼武的动作很快。
午时才过,珠华客栈的大门口就整齐地停了四辆马车。
“江小姐大恩!永生不忘!”一众女子齐齐跪拜在江幼面前,真情实意地磕了三个头后,才分别上了马车。
江幼拉过苍狼,交代他押车,务必确认每个人都回到家里:“记住,全程不要说话,一定要显得非常高深、冷漠、淡定、掌控一切!”
苍狼挠挠脑袋:“为啥?”
江幼微笑不语。
如果直接告诉他说话显得不太聪明,是不是有点伤人?
看着四辆马车向着城门方向离开,江幼唤来仇知府,请他把水娘的尸首送回家里,一应的赔偿……
还哪里用江幼言说这补偿,仇十书就连忙接下话茬:“不仅抚恤金,丧葬费也一定到位,到位!”
江幼拉过喜乐:“相识一场,你便去送送她。”
江幼把那只已修复好的金簪放在喜乐手里:“这是她的物件儿,也一并还给她的家人吧。”
喜乐郑重的接了,眼眶蓦然发红。
天字一号房间。
“他已经不烧了,目前很稳定。”
江幼检查了玄影的情况后,拢着滚毛披风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桑北延,我今天晚上得跟你一道睡吧。”
她轻叹口气:“这两日奔波太过,今儿不过才第二日,我就觉得这骨头缝里都开始透风了,竟然好像第四日那么难熬。”
桑北延眉心轻蹙,递上一张字条:今晚不行。
今晚是月圆之夜,他只能独处。
他很怕自己会不自觉地伤害她,就好像当年……
这是他犯下的罪孽,漫长孤寂的赎罪路上如何再扯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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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陈府,书房里。
宽大的檀木色书案上,端正地放着一封已被拆开的信,那信被拆得极其小心,就连封口上的火漆都完好无损。
那朱红的火漆上,印着一只造型古朴的凤鸟,正是西夏信奉的火凤神鸟。
陈元青细细摩挲着信纸,细细地读着。
当他读到:已查明,出景阳城向西至我国西夏的通道上,并未发现画像上女子的行踪……
眉头逐渐扭成一个疙瘩,忍不住出声:“不省事的小蹄子!一个边城的贱胚子,撑着条贱命到处招摇!”
“等你落到我的手上,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咒骂几句后,他继续耐着性子往下读。
那写信之人很感激陈元青的大义相助,设法诛灭了景阳城里那个生日时辰的女子,定当投桃报李云云。
落款处虽然只一个“玉”字,不过行笔落墨间,也透着美艳生香的**。
陈元青静静地看了半晌,甚至将那字贴在鼻尖轻嗅,以慰相思。
原来。
几个月前,莲华宫的金莲全数枯死之事,便是陈元青一手的策划。
而这番谋划的初衷,并非为着太子殿下铲除异己,而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与手中信笺一般无二的凤鸟火漆印和玉字落款的信。
在那封信上,给出一个生日时辰,交代陈元青务必要替她除掉这个如今生活在景阳城中的少女。
陈元青苦思冥想几日后,跟太子殿下禀告说,想出个绝妙的主意能将顾九卿远远地调出皇宫:“这盛京城中耳目众多,不好下手,景阳那等边陲小城,还不是任由陛下处置。”
那些日子,顾九卿刚破获了一起私造兵器的案子,皇上龙颜大悦,接连几日地褒奖于他,甚至让太子多跟着宣王学习,长进一些。
太子顾光耀虽然表面上诚心诚意地应了,心里却牙痒痒,恨不得把这个三弟弟大卸八块,除之后快!
听了陈元青的话,只觉得是个大好的机会。
欣然同意。
这才借了贵妃的一池金莲,捏造出个妖女降世的名头,又掐算着必得是生辰属木的三皇子顾九卿诛杀妖女,才能化凶为吉。
陈元青虽然不知道远在西夏的她为何会想要一个西北边城小丫头的命,不过区区一条人命而已,只要讨得她的欢心,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眼下,他却没有回忆二人浪漫时光的心情。
太子殿下已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再找不到那个江家的小庶女,孤不介意为东楚换一位更有神通的国师!”
陈元青阖上双目,眉头紧蹙着,愤懑地倚靠在太师椅上,心下揣摩着:不然,随便拉个平民女子顶上去算了。
不过是个卑贱的商家女,又有几个能把她当回事!
忽然。
窗边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
陈元青眉心一跳,忙打开窗户,果然一只灰扑扑的信鸽正呆呆地趴在窗口。
是冼武的消息:
已寻得江家女,容貌尚佳,行状粗鄙,一月内返京。
虽寥寥数语,却看得陈元青眉头舒展,心花怒放!
他略一思忖,忙招呼管家更衣备马,连夜向着太子府报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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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当空。
苍穹仿若一整块深蓝色的丝绸,纯净光洁,银盘般的月亮便轻悠悠地浮在这丝绸之上,愈显皎洁之色。
在一片静谧中,天字三号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江幼披着厚实的披风安静地站在床榻前,垂眸望着那个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缚的男人。
桑北延金色眸子依然与忏罪殿那晚相同,空洞呆滞,好似活死人一般。
看来上次在忏罪殿里,也是他主动把自己锁起来的。
只是……
江幼很不理解,为什么?
借着烛火,她看到桑北延被麻绳紧紧缚的双手因血液不流通,已经逐渐变成了紫色,心里暗道:要是这样捆一宿,怕是明早上又要麻烦她帮忙做截肢了吧?
“唰唰唰。”
江幼手起刀落地割断麻绳。
躺在他身边,江幼的四肢百骸终于再度暖和过来,她微微侧着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只觉得那双金色眸子后面隐藏着极深极深的隐秘。
不过她却没什么机会探究,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床榻上,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自然地搂住那个眸光呆滞,好似一尊雕像般的男人……
桑北延再次回到那个黑暗寂静的冰冷宫殿。
他独自赤脚走进偌大的宫殿,刺骨的凉意从手足四肢不断蔓延,直至每一寸血肉骨骼,在一片黑魆中,几缕血腥之气逐渐钻进鼻息间,还不待他有所察觉,已站在一片黏腻的血泊中。
旋即,他缩成一团被一群人乌泱泱地围在中间,脸孔虽然模糊,但口中的咒骂之声却从未停止……
只是很奇怪,这次他竟不觉得孤单。
反而在这无限重复的绝望的噩梦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丝丝温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