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有救

J江齐言知道她这话违心,也没辩驳。

只是语气飘散如尘烟,轻轻叹,“若我也如姑娘一般就好了。”

衙门口三条人命到底太重,压得他心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他也想做个名垂青史,世人称颂的好官。

可有些事,他不得已必须为之。

江齐言放采薇和落月回来陪她。

采薇一见到沈清棠憔悴不掩虚弱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眼圈立时泛红。

再将她长长遮挡的衣袖捞起来,看见上面数不清的深浅刀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回去找大公子。”她声音哽咽,“他一定有法子来救姑娘的。”

“傻采薇。”

沈清棠看她,“我们都被困在这座南江城里,出不去了啊!”

南江已经封城。

她微微笑,语气说不出的轻飘随意,“或者是当年我视如无睹,欠下的孽债吧!如今上天将我困在这座城里,要我还……”

她不信是非因果,却也不得不感慨。

当年她自私无情,眼睁睁看着旁人接连死去。偶尔午夜梦回,也能瞧见那些人在她耳边声声质问,为何不救他们?

分明只要她愿意,一人之命可救多少生灵。

抑或是,如现下一般,去寻衙门知县,全盘托出。或能研制出药方,救全城人的性命。

可是她不敢。

她无视那些或哀怨,或恸哭的恳求,独自苟活于世。

直到现下,上天又将她送来这南江城里。

同样的事情,要她再亲身经历一遍,要她再做抉择。

“我或许,当年本该就死在陵川城里……”

她实在叫这命运捉弄的累了,也东躲西藏地厌烦了。

如果早知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不如当初和父母亲人一同死在那年凄风的寒雨里,好歹求个团圆。

落月一直在旁边看她们说话。

听得这一句才仰头去看沈清棠,眼里有怯怯的光,“姑娘是后悔救我了吗?是不是我害的姑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事采薇并没避讳她。

——她染得疫病,沈清棠割臂取血来救她,现如今南江城里的状况。

她知道,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都怪我,要不是我生了病,姑娘和采薇姐姐就不会来南江了。都是我拖累了姑娘。”

落月抿抿嘴,眼圈一红,也落下泪来。

她的早慧聪颖,像极了从前的沈清棠。

沈清棠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宽慰她,如同宽慰从前的自己,“没有。我很庆幸,还好,这次能够救下你。”

江齐言后来再来看她,见主仆三人眼圈皆红,分明是哭了一场,也有些心虚和尴尬。

“我来是想和姑娘说,刚刚城外传来的消息,不日朝廷派来的御医便可抵达南江城。若是他能想出不必姑娘之血入药的方子,南江城的百姓便有救了。”

还有一句话他搁在心里。

如此一来,沈清棠的命便也能保全了。

但世事并没有那样顺心如意。

衙门口死的三条人命到底是拦不住百姓们想要活下去的心。

这夜里,雪寂风清,拿着火把的南江百姓聚众堵在了府衙门前,势要江齐言将所谓的仙子交出来。

正是赵横值守,他苦口婆心来劝,“哪里有什么仙子,捕风捉影之事如何能信?还是快快散了,知县大人正在想办法,朝廷的御医也不日就要到南江。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家伙儿就都有救了。”

他的话,百姓半点不信,“如何没有仙子?没有仙子那每日十副的汤药哪里来的?分明就是你们居心叵测,故意将仙子藏了起来!”

马上便有人接话,“对!就是你们将仙子藏了起来!”

“快交出仙子!”

百姓群情激奋,拿着火把便要往里冲。

他们人多势众,衙役们咬牙抵抗,也是徒然。没多久,竟当真叫他们冲了进去。

江齐言带着人匆匆赶来时,他们已经闯进了西厢,四处打砸搜寻,泛着浓烟的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

“放肆!这是官衙,岂容尔等造次!”

江齐言陡然一声厉喝,撕破了这无边长夜。

百姓们回过头来,皆沉默下来。

到底是平头百姓,对于朝廷命官的恐惧是深刻进骨子里的。

只有个别胆大包天的敢在人群里愤然质问,“非是我等胆大妄为,只是府衙从始至终也未将我们百姓的命放在眼里。府衙分明有药,却一日只限十份。试问大人,南江城里每日有多少人在死去?”

江齐言当然知晓。

每日南江城的死亡名单都搁在他桌案上,从开始的几十,几百,到如今的上千……

他无法回答。

那人又问,“大人口口声声说我们妖言惑众,说并没有那所谓的仙子。那能治疫病的十份汤药是从何得来?又为何每日只有十份?”

这话激起了群愤,很快有人附和,“是啊!大人必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交代……

江齐言抬目望去,满眼里都是百姓愤然刺目的脸。

连日里他不曾合眼,满心都扑在南江城的案牍之上,如今却叫这一声声震人心神的质问晃了眼。

他身形摇晃,险些从台阶上栽倒下去,好在叫人从身后扶住。

是乔装成男子的沈清棠,她在他身边轻声道:“大人可不能倒了下去,不然这满城的百姓就要将我撕裂了。”

她声音平静,却万分从容淡定,叫江齐言听了心神一震,瞬间清醒。

他的确不能倒。

南江城里不能无主,不然就当真要步陵川后尘。

他咬紧了牙,强撑着身子看火把下映着的百姓的脸。每个人都仰首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眼眸一瞬间压迫又瘆人,带着身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威慑。

“官府办事,何须跟尔等交代?”

他声音里也带着凌厉的威压,叫人心生胆怯,“你们聚众擅闯府衙,是想作何?公然造反吗?!”

造反,这罪名可就大了。祸连三族,罪及亲朋。

他们所求不过是为了想活命,可没想将自己折进去。

人群开始攒动,有窃窃私语声。

江齐言冷眼看过去,见人心已然不齐,再厉声吩咐衙役,“胆敢有人擅动,皆按谋逆罪论处,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