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卖命

砚书顺着这条线索去追踪,果真在一个极偏僻的小村庄找到了她们的踪迹,她们曾在这里短暂停留。

当地一家农户丧女,那孩子和落月一般大。

沈清棠拿了一锭金子给那农户,让他拿着落月的贱籍去销户。又再拿一锭金子,买了他过世女儿的良籍。

寻常穷苦人家何曾见过金锭子这样贵重的东西,当即眼里放光,连声应下,拿了落月的身契就去衙门里销户。

正好叫一路寻来的砚书瞧见,当即拿下,“你何来的这身契?”

那农户见他在府衙行走,还以为是官差,一时胆都没了,哆哆嗦嗦跪下去,全都抖落了出来,“官爷,这不关我事,是一个公子拿了金子给我让我过来的。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

“金子……金子我不要了,都献给官爷。官爷饶命啊!”

砚书听出他话里的不对,皱眉问,“一个公子?”

沈清棠如今做男子打扮。

几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在外行走,总是多有不便。更何况前路茫茫,多的是豺狼虎豹觊觎。为了安全和便利,沈清棠和采薇都做了男子装扮。

沈清棠是公子,采薇是小厮。

落月年纪还小,仍做原来模样,只改了称呼,唤沈清棠为“哥哥”。

摇身一晃,她们便成了失了父母双亲,相依为命的兄妹二人,要远去青州寻亲。

她们不走官道,只走僻静小路。为了不引人注目,沈清棠雇了辆马车,寻常只待在里面,不出来露脸。

落月到底年纪小,有些怕,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仰首看乔装的沈清棠,“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我们不回侯府了吗?”

沈清棠轻轻来捂她的嘴,认真教,“阿月听着,不能喊姑娘,要叫哥哥,知道吗?”

落月点点头,再问,“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沈清棠撩起车帘一角,看外头一晃而过的郁郁葱葱,语气极松快,“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他找不到的地方。

到了城里,也会下马车来住客栈。

要落脚歇息,还要采买沿途所需的干粮吃食。那客栈一楼是贩夫走卒喝酒说话的地方,人多,也杂。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吹嘘天南地北的消息。

有人正好从上京城来,说起了自己的见闻,“前些日子承平侯府娶亲,那可真真是热闹。我去瞧了,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抬嫁妆的人从街头愣是排到了街尾,一眼望不到边啊!”

他话里不无艳羡,这等气派,是他们一世也攀不上的富贵荣华。

有人问他,“那承平侯府娶的新妇你可瞧见了?生得如何,好不好看?”

也有人起哄,“比起城门口卖豆腐的小翠,哪个更甚啊?”

卖豆腐的小翠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有“豆腐西施”的美誉。

“这我怎么知道?”那人被围在中间,双手一摊,撇撇嘴道:“这样的贵人,哪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能见到的?若是能瞧上一眼,那也是得折寿的。”

他刚说完,旁边冒出一个声音试探着问他,“兄台刚从上京城里来?”

“是啊!”

那人一回头,是个极面红齿白的俊俏公子,旁边跟着小厮和一个六七岁大的女童。

那公子见着他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我姓陆,与那承平侯府裴颇有些渊源。方才听兄台在这儿说起,那承平侯府里可是大公子的喜事?”

她彬彬有礼,又格外客气,那贩夫何曾受过这样礼待,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公子不必客气,担不起公子这一声兄台。我姓李,大家都叫我李大,公子也这般称呼便是。”

又点头道:“我刚从上京城贩货回来,那承平侯府里正是他家大公子的喜事。”

大公子,便是裴琮之。

自己已逃了婚,一夜之间,他娶何人为妻?沈清棠暗暗心惊。

面上半点却不显,又问,“敢问李大哥,那大公子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这算是问对人了,这等风花雪月的事李大摸得是门清,“听说是寄养在承平侯府里的姑娘。”

他低下声,悄悄对沈清棠道:“我只与你说,你可别告诉旁人,这个姑娘从前还和平南王府也订过亲呢!只是不知,后来为什么没成。不过也无妨,嫁给承平侯府也是一样的泼天富贵。”

沈清棠听着,心里着实翻江倒海,她强装镇定,又对李大抬手一揖,“多谢李大哥解惑。”

“不敢当不敢当。”李大连忙摆手,“公子这样可是折煞我了。”

又问他,“公子这般气度,不像是咱们桐昌人。公子这是打哪儿来,要往何处去啊?”

寻常人家,总是格外热络殷勤,并非是起了旁的坏心思。

沈清棠面不改色,随口道:“不瞒李大哥,我乃上京人氏,只因家道中落,阖家只剩了我与我小妹两个。这不是上京城里再待不下去,我便带着我小妹,准备回青州老家探亲去。”

她面色浑然不似作假,李大也不疑有他,“原是如此。”

两人再寒暄几句,沈清棠借故带着采薇落月上楼去。

方才的话,采薇句句听在耳里,也觉得心惊。

房门一阖上,就担忧问沈清棠,“姑娘,大公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有新娘逃了,婚事还照常举行的道理?

她又害怕,“是不是大公子还想着要把我们抓回去?”

沈清棠心里此时也是乱得很,只觉得脑袋里面一团浆糊似的,理不出头绪来。

“我也不知道。你别担心……”

她也不知是在安慰采薇,还是安慰自己,“既然出来了,就没有被抓回去的道理。”

在上京城里假装沈清棠和裴琮之成亲的是白露。

她身形最像,再盖上盖头,便是亲近之人也觉察不出来。

只是白日里鼓乐喧天的开门迎亲,夜里宾客皆散,本该热闹的洞房里却阖然无声。

白露身上还穿着那套嫁衣,那上头的金线凤凰是沈清棠一针一针亲自绣的,精密繁复,栩栩如生。

这套嫁衣她绣了数月,用了全部的心血,说摒弃就摒弃了,没有丝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