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成全你退婚吧

魏思音好不委屈,抽泣着道:

“阿沅哥哥不知,我之所以命女官掌掴钱嬷嬷,是因为她今日在舒云宫说的话,都被皇祖母的人听去了。皇祖母她最忌士族声望过盛凌驾在皇族头上,钱嬷嬷那以我长辈自居,还要代我管教宫人的话传进她耳里后——我是怕皇祖母以此为由向顾氏问罪,才先行出手罚了钱嬷嬷。这样一来,皇祖母就不好事后再发作什么了。”

顾沅脸色瞬间变了,眼中疑虑重重。

沉默半晌,他才低声问,“你怎知舒云宫有太后的人?”

魏思音仰着苍白的小脸殷切地看着他,“是今日早上我在兴庆宫为贤妃娘娘求情时,皇祖母亲口告诉我的。她和我说,她之所以同意凌寒留在我宫里,是因为舒云宫有她的人替她看着凌寒。”

“这个人究竟是谁?”顾沅的瞳孔紧锁,攥住魏思音的手问。

魏思音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他的手,眼底流露出淡淡厌恶之色,再抬眸看向他时却又恢复原样,满眼里都是懵懂少女对情郎的百般信任。

“我问了皇祖母,她不肯告诉我,只说有这人护着,凌寒即便真是身份存疑也绝不可能伤了我。”

“而我不让钱嬷嬷带走凌寒,也是因为皇祖母发了话,她还说眼下案情诡谲,她信不得内侍省和天牢,怕那里的人被幕后黑手买通要将凌寒灭口,让他留在我的舒云宫正好。”

“我也是想着,要是这时候顾氏做主把凌寒押去了天牢,那要是让皇祖母对顾氏起了疑心,可怎么是好?”

说罢,魏思音拽着袖子,娇怯怯地望着顾沅,语气里带着哭腔:

“事出紧急,阿音来不及知会阿沅哥哥,所以才自作主张如此行事,确有不妥之处,但阿音是一颗真心为你,为顾氏。阿沅哥哥若是不肯原谅阿音打了你乳母,还要计较阿音当众伤了顾氏颜面,也无法摆平顾老夫人和顾夫人对阿音的成见,那,那……”

她说着纤长眼睫一眨,伤心欲绝般掉下眼泪,喃喃低语:

“那我也别无办法,就当阿音是和阿沅哥哥此生无缘。阿音只能含泪祝阿沅哥哥另觅良缘琴瑟和鸣,自己终生不嫁出家为尼,一辈子为顾氏吃斋念佛。”

顾沅当真没想到她能说得出这种话。

他方才以婚约作要挟,她当真说弃就弃了?

还说要为他出家终生不嫁?

她要真是如此做了,那爱她如珍宝的大齐国君和太后娘娘岂不是要恨死了顾氏,他还如何借她之力获取国君信任,在最短的时间内就站上权力的巅峰处?

“阿音,你千万别冲动。”

顾沅几乎是立即转了口风,当真如魏思音猜的那般软下语气,柔声安抚道,“祖母和母亲那边,有阿沅哥哥我去说。你是个为顾氏着想的好姑娘,我怎可能弃了你另娶别人?”

“阿沅哥哥既是端方君子,又是大齐的臣子,绝不能误了你一生,更遑论让你出家为尼?你可是公主,我定要护你爱你一辈子,才是既不负了你的心意,又全了我对皇上的忠心。”

魏思音听着“端方君子”这四个字,却觉讽刺至极。

一个反贼乱臣,也敢言君子、配谈忠义。

若是以前的她听到他这番话,定要感动万分。

可现在,她却只是冷眼旁观顾沅跳入她布下的陷阱,看着自以为聪明的他是如何机关算尽,最终却亲手葬送了他心中比什么都重要的顾氏大业。

杀人之前要先诛心,这可也是前世顾沅教给她的。

这一世,她要把他对她的“好”,一个不差的全都还回去。

“阿沅哥哥,你待我的真心,我都明白。可经过今日早上在兴庆宫,我想帮你指控贵妃,却反过来害了贤妃娘娘的事后,我就觉得,我真是太笨了,愚蠢到不配当你的妻。”

“你和钱嬷嬷说得都对,我虽贵为公主却毫无德行可言,又没什么才情,根本就配不上举世无双的你。”

“我是个自私之人,可唯独对阿沅哥哥你,阿音舍不得自私,只想要你好。那既然我配不上你,不如放手。”

“你这么厉害,理应找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聪明过人又恪守女德的帝都贵女。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被你迎娶进顾氏家门。”

“待回宫之后,我就去和父皇还有皇祖母说,这门婚还是退了吧!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们怪罪于你,这都是我的错,我会自己承担。即便之后我成了帝都的笑话,我也绝无怨言。”

魏思音借着抬袖拭泪的动作掩饰住嘴角顽劣恶意的笑,在他看过来时朝他露出的仍是充满眷恋仰慕,又满含卑微伤悲的眼神。

就仿佛于她而言,他顾沅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神明。

而她卑微如蝼蚁,连仰望他都不配。

顾沅见她神情和语气都无比真切,心里得意之余又十分焦急,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当真去向皇上和太后悔婚,那他顾氏的大业可全都毁于一旦了!

“阿音,以后万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顾沅在此立誓,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你也知我们顾氏门风清正,祖母和母亲都绝不是不讲理之人,待我将你的苦衷讲与她们听,她们定会谅解你。”

魏思音听后却垂着脑袋,那沮丧之意溢于言表。

顾沅看了急道,“阿音,你怎么不肯看阿沅哥哥?难道你不信我?”

只听她声音娇得和什么似的,软软糯糯道,“阿沅哥哥,你当真只想要我一人?”

“当然!”顾沅为了哄她,什么话都肯说,“我绝不是三心二意之人,这辈子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魏思音柔声道,“那好,你当着我的面,以你的子嗣运再起一遍誓,说你若违背誓言,那你终生无后!你起了誓,我回宫后就不说要悔婚的事,不然要是你摆不平两位夫人又反悔了,那我该多伤心啊。”

她的语气娇俏可人,可听在顾沅耳里,她就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毒的话。

让他以子嗣运起誓,若违背誓言就终生无后?

她竟想让他断子绝孙,真是歹毒至极!

他被激得脸上面无血色,身子也在隐隐发颤。魏思音看着他起伏不平的胸膛,眸光惊慌如小鹿,“难道阿沅哥哥不愿意起誓吗?难道说,你刚才对我发的誓,都是哄我的?你心里已经动了另娶的念头?”

顾沅板起脸,又开始义正辞严地教训她:

“阿音,你能不能懂事点,子嗣运何其重要,怎能随便拿来发誓?这不合礼法!”

魏思音觉得他真够可笑的,刚才是他自己吵着要立誓,大言不惭地说一辈子非她不娶,要和她白首偕老。说得掷地有声,实则不过是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当成泼出去的水,觉得她好骗而已,做不到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她不过让他拿子嗣运做违背誓言的代价,他就怕了,不肯了,还拿礼法来跟她说事,她怎么没听过礼法里有这么一条?

“阿沅哥哥是守礼之人,理应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说法,拿自己做不到的事立誓,那才是违背了礼法和道义,以后要遭天打雷劈的。”

魏思音抿着嘴露出一副小姑娘赌气般的娇软模样,说出的话却是每个字都扎在了他心上,毫不留情差点把他道貌岸然的遮羞布都给扒掉:

“我相信阿沅哥哥你不会是立了誓却做不到的小人,更不会是明知自己做不到却拿誓言来哄骗姑娘的奸诈恶人。我让你拿子嗣运起誓,正是因为只有拿重要之物起誓,才能证明你的真心。你若是真能做到信守誓言绝不背叛,那苍天在上鬼神有眼,你的子嗣运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有什么好怕的?”

顾沅被她说得心慌意乱,眼里闪烁不定,愣是不敢和她对视。

“除非阿沅哥哥的心压根就不诚,你就是在骗我。嘴上说不嫌弃我,此生只想要我一个,心里却认定我不是良配。”

魏思音是从小被大齐国君和当朝太后娇惯着长大的,说她是被供奉在深宫之中,大齐举国上下最璀璨夺目的明珠也不为过。她强硬起来时,完全褪去了以往在顾沅面前的小女儿情态,身上那股子高贵坚韧的气度,凌厉如带刺玫瑰,咄咄逼人地压制着他的气场。

“所以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你们顾氏果真是嫌我配不上做你的妻,已经在私下物色别的闺秀了。阿沅哥哥,我很伤心。但即便如此,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我也不想怨你什么,我只想放手成全你。”

魏思音撂下这话,便毅然决然要朝雅间外走去,顾沅一看她去得如此决绝,当即就慌得不行,拉住她的袖子道,“阿音,你怎如此固执,我何时骗过你?”

何时骗过她?

当然是从始至终,每时每刻都在骗她。

“阿沅哥哥也不必再说言不由衷的话,我不忍看你被夹在家族和我之间左右为难。我这就回宫去和父皇言明,请他毁去我们二人的婚约还你自由。”

说罢魏思音胳膊一用力,竟是一把就将他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