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年长的恋人-23
宴倾寒毫无波澜地看着屏幕上那只人形骷髅。
没错, 宴倾宇当年是在宴时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地逃到了国外,避开了牢狱之灾, 甚至还活得极其逍遥——豪车, 公寓, 私立大学,自由自在地换了无数个男朋友、女朋友。
然而,在宴时资金吃紧之后,宴倾宇的生活来源就断了, 往日围在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们也一哄而散。
狼狈的宴倾宇,完全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只知道不断催宴时给他钱, 让王曼瑶去宴时面前卖惨。
然而, 天天被债主追着要钱,被银行通知断贷的宴时,又哪里还有多的钱给宴倾宇?
恰在此时, 有人“无意中”向宴倾宇介绍,去L城赌上一把,只要不是特别笨,就能挣足够的钱。
而也正在此时, 他总能从各个渠道,“不小心”听见宴倾寒有多成功的消息。
还总有人“不小心”在他耳边吹风:做哥哥的这么聪明, 这个弟弟该不会是个草包吧?
于是, 这位妒火中烧的纨绔, 很快就带着最后一点钱, 开着车去了赌城。
结果他连车都没能开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 他每次上赌桌, 一开始都是赢赢赢,就在他赌红了眼以为自己能一夕翻盘,压上自己全部身家时,对方总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眼前的筹码全都划走。
如是往返,宴倾宇很快就输得连裤子都没了。
这以后,堕落的道路,就不再需要人助推了。
赌,和毒,往往是连在一起的。
赌本和毒丨资,都是无底洞。
宴倾宇变卖了车,变卖了王曼瑶的珠宝,变卖了宴时留给他压箱底的公寓,最后只剩下变卖丨身体。
不过,根据私家侦探的报告,不知为何,宴倾宇似乎有很奇怪的病症,在接待客人的时候,会鬼哭狼嚎痛不欲生——所以他连这最后的皮丨肉丨生意也做不好。
而周律师发过来的照片,就是宴倾宇的“近况”。
“寒总,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干预吗?”周律师非常巧妙地请示着。
从头到尾,在宴倾宇飞速下坠的过程中,都看不到宴倾寒出手的一点点痕迹。
这最后的“干预”,看上去也必然只是“偶然”和“运气不好”而已。
“不必了。”宴倾寒说。
让这人行尸走肉般活着,在凌丨辱、恐惧、饥寒交迫中度过每一日,比痛痛快快死去,会更有意义。
他将照片打出来,对周律师道:“周律,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宴时。”
“明白。具体时间稍后发您手机。”
*
一年前,宴氏集团就已经因为长期的无序扩张,陷入了资金链断裂的危机,陆陆续续关停了好几条生产线。
此时,市场间开始有传闻,说岩寒资本突然转型,新投了一家房地产企业,要直接抢走宴氏集团最后一块还在营利的生意。
至于为什么岩寒资本要碰宴氏,坊间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知道吗,宴氏发家的钱,其实都来自于宴倾寒的母亲。”
“听说宴时是个渣男,趁着原配怀孕搞了小三,后来原配被气死了,就把小三扶正,还把宴倾寒赶出了门,差点让他死在外面。”
“这么龌龊的吗?!”
“还有更劲爆的——据说,小三的儿子试图绑架宴倾寒。后来警丨察来调查,宴时屁滚尿流地把人送出国,你说他是不是心虚?”
“天啊!这不都是他的儿子吗?!他就任由小三的儿子作践自己的长子?!”
“所以现在是宴倾寒在上演王子复仇记?啧啧这可太精彩了。”
“啧啧,不知道看到宴倾寒现在的样子,宴时有没有后悔。”
宴时当然后悔了。
那一天,他在大宅里转了半天,又把早就被丢在杂物间的照相簿翻出来看了许久,决定打出最后一张王牌——“我可是你爸爸啊”。
他通过已经退休的老管家张叔,找到了宴倾寒的电话。
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宴倾寒居然同意见他,只不过会面地点不是宴倾寒的私宅,而是在岩寒资本。
宴时哪里还顾得上挑这个。
他带着从照相簿上撕下来的老照片,逼着老管家回忆了许久“大少爷当年的趣事”,满怀希望地去了。
他需要钱,需要宴倾寒注资,需要宴倾寒放过已经苟延残喘的宴时集团,最好还能给他添一把柴火——要知道,自从资金链断了以后,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王曼瑶那边打过钱了。
曼瑶在电话里一直哭,说倾宇都急出病了,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偏偏宴倾寒还来给自己雪上加霜,要收走自己唯一还能赚钱的生意!这个孽障!
——唉,不行,现在不能这么想,自己现在正是要去求他的时候。
等宴氏集团恢复了,等倾宇回国了,自己还能再让这个孽障好看。
怀着这样的想法,宴时被秘书带到了30层的会客厅。
“寒总在开会,开完会见您。”秘书礼貌地说。
“寒总?你们都管他叫寒总,不是宴总?”宴时有点吃惊。
秘书微笑着:“对。寒总只让人称呼他为‘寒’总,从不用自己的姓。”
说完,秘书就出去了。
哟,连“姓”都不让人称呼了,看来这孽障是真恨自己啊。
不过没关系,有恨,就代表着有感情。只要还有感情,那就还能被感情所操纵。
宴时想到这里,居然有点小得意。
毕竟,他当年就是靠着熟练地摆弄感情,把宴倾寒母亲掌控在股掌之间的。
一点点的小伎俩,一点点的小关心,换来一个女人的死心塌地。
对于这个女人的儿子,宴时也瞬间生出了信心,可以再次把他牢牢掌控住——就像对他母亲那样。
结果宴时在会客厅被晾了一个半小时。
中间,他实在不耐烦了,在外面转悠时,正好听见有人在小声讨论……
“今天董事会……”
“收购方案……”
“交易所……证监会……”
嗯?听到这些关键词,宴时恨不能竖着耳朵,扑上去听个明白。
莫非是岩寒资本要收购上市公司?!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要知道,不管是岩寒资本看中了哪个上市公司,只要这个消息一公开,这家上市公司的股票还不得连续涨停啊!
这么重大的信息,即使宴倾寒不肯注资,自己只要提前去买入那家公司的股票,这样能赚到的钱,绝对足够盘活宴氏集团!
就在宴时心底痒得发慌跃跃欲试的时候,宴倾寒终于出现了。
看着这个已全然陌生的儿子,宴时按照一早就想好的剧本,一张张打亲情牌——自己当年多爱他的母亲,多爱他,只是被小三蒙蔽了双眼。
结果,宴倾寒冷笑着,只说了一句话:“你爱我母亲?你连她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说完,宴倾寒就砰一声摔门离开会议室,将宴时晾在原地。
还是秘书赶过来,一连声地说抱歉,今天寒总心情可能不好,还说寒总以往不这样,寒总最念旧了,时不时就会提到他的母亲。
恰在这时,宴时又看见,一位助理模样的人,拿着文件夹急匆匆走过,同时招呼秘书道:“寒总没在办公室,我把董事会决议放保密文件柜了。”
董事会决议?保密文件柜?……还有,孽障没在办公室?
宴时的脑筋飞快地转着。
他堆出笑,谢过秘书,让她去忙自己的,然后表示自己在这里随便转转。
看着秘书脸上的为难神色,他又道:“怎么?当爹的看看儿子办公的地方都不行了吗?”
果不其然,秘书没再敢拦他。
宴时绕了两圈,推门进了没上锁的总裁办公室。
他一眼就看见了保密文件柜,和上面的密码锁。
密码啊……
想起宴倾寒愤怒地提到他妈妈生日的模样,宴时心里有谱了。
宴时在密码锁上敲出了几个数字——自己才翻了照相簿,怎么会忘记他妈妈的生日呢。
密码锁应声而开!
果然,密码就是宴倾寒妈妈的生日!呵呵,这孽障,还是太简单,太容易看透了啊。
他压抑着呼吸,抖着手,拿出决议一看:
“董事会审议通过了《拟收购BYC公司》的相关议案。”
原来是B
YC!这家新能源公司!
宴时掩住嘴角的笑意,匆匆关上文件柜,离开了岩寒资本。
回去之后,他把自己所有的资金、集团内能动用的全部流动资金都汇集起来,还找地下钱庄融了一大笔钱,全都压在了这家公司的股票上。
他猜,不出半个月,这个消息就会公布,自己的钱至少能翻两番。
半个月后,岩寒资本公告了准备收购上市公司的消息。
只不过,他们要收的上市公司,是BYC的死对头——NGC公司。
NGC的股价,一路翻番。而BYC的股价,持续跌停。
宴氏集团,彻底破产。前来追债的地下钱庄,直接堵住了宴时的大门。
就在宴时在乱糟糟的办公室歇斯底里地大吼“孽障!他故意的!他骗我!他设局!”的时候,穿着制服的的人,也登门了:“宴时先生,你涉嫌非法盗取岩寒资本收购BYC公司的内幕信息、从事相关内幕交易,以及操纵市场,现在请你协助我们调查。”
宴时的腿抖如筛糠:“什,什么……不,不,我没有!”
“内幕信息?!不不,是宴倾寒透露给我的!我没有盗取!你们去查他啊!”
对方语气冷硬:“我们已经向宴倾寒先生核实过了。同时,我们查阅了他提供的全部电话、现场会面的录音,以及你在岩寒资本的录像,的确是你自己,潜入宴倾寒先生的办公室,利用自己猜测的密码打开了保险柜,然后看到了决议。”
录音?录像?!
果然,从最开始,那孽畜就在做局!他那些冷笑,愤怒,都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他秘书的话,甚至他提到他母亲的生日,都是故意在引我上当!
宴时绝望地吼叫起来:“可是!那是假的!那是他做的局!那些秘书,助理,那些决议!全都是局!”
对方神色中微有不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岩寒资本所有的程序,不管是前期讨论收购目标,还是后期更换收购目标,都是合法合规、做了严格保密措施的。”
“如果你有更多的线索和证据,欢迎以合法途径向我们提供。”
“宴时先生,请问你有证据吗?”
证据……?
宴时的手撑在老板桌上,双目赤红,嘶嘶喘着气。
从头到尾,宴倾寒没有透露过他要收购上市公司的信息。他更没有提过,他办公室的密码是什么。
他只是安排了一系列的巧合,再加上一点点表演,就让自己信以为真……
自己哪里拿得出什么证据!
宴时从鼻子里往外喷着气,挣扎着说:“可是,我赔钱了啊!我一分钱都没赚,还把公司都亏进去了!你们看看,那些堵在门口要债的,都是来追我还钱的。哪有赔钱做内幕交易的?!我这不能算!绝对不算!”
对方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屑:“宴时先生,你经营这么多年,不知道认定内幕交易不在于是否赚了钱吗?——没关系,以后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学习法律的。”
宴时的眼眶瞪得快要裂开,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
第二天,宴倾寒在看守所见到了宴时。
在宴时接受内幕交易调查的同时,又牵连出了他以往各种不干净的手脚。总之,这位风云人物的后半生,大概只能高歌“铁窗泪”了。
50岁的宴时,前几个月还是一位道貌岸然、能一边吃饭一边去摸小姑娘手的中年人,如今,已经老态尽显。
他狐疑地盯着宴倾寒,盯着这位把自己击败得一塌涂地的大儿子,不知道宴倾寒还要做什么。
莫非,莫非……
只要我装出痛改前非的模样,表现出对他足够的爱,他还能再给我一点机会?
我不要多了,只要能让我保外就医就够啊!
他应该会同意的!
到底,他还是我的儿子啊!他还冠着宴家的姓啊!
“
小寒,”宴时沙哑着开了口,像是有无数的悔意:“爸爸错了,爸爸真的错了……”
“宴时。”宴倾寒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改掉姓氏吗?”
“因为,只有我没有改掉姓氏,你才会猜测我对你还有一丝感情,才会……自投罗网。”
宴时听到这里,脸色先是煞白,又慢慢转为猪肝色。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人,早和自己一样,没有当对方是亲人了。
没了最后那点企盼之后,就只剩下了被算计被摆布的愤怒。宴时猛拍桌子想要跳起来,结果被身旁的看守厉声喝止,按了回去。
“哦对了。”宴倾寒的脸上没半点变化,将两张照片摊在了桌上:
一张,是之前私家侦探发过来的,还有个人形的宴倾宇正一脸痛苦地被一位浑身是毛的男子压住;一张,是昨天周律师发过来的,宴倾宇蹲坐在垃圾桶旁,形如僵尸。
“还认识吗?照片上是你唯一的儿子。”
“不过,正如你所见,他也活不长了。”
“我今天来,除了通知你这个,是想再告诉你一句——你死了,我会让人把你埋进公墓,这就是我和你最后的联系。”
“除此以外,”宴倾寒站起了身,“再也不见。”
他身后,是顿时又苍老了十岁的宴时。他抓着那两张照片,撕心裂肺地哭嚎、咒骂起来。
宴倾寒连头都没有回。
从看守所出来,他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那冰块雕刻一般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带着温度的笑意。
他告诉司机:“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