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探花11

探花11

郦筑昙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春楼软塌上的大红被褥上绣着戏水鸳鸯, 郦筑昙的脸正好被于洲按在那一对鸳鸯中间,绣着鸳鸯的丝线不够柔滑,蹭得郦筑昙柔嫩的脸颊都微微刺痛起来。

他审时度势, 见势不妙立即放下身段开始求饶:“大人...大人....我不是有意的....你快放了我吧...”

他埋在被褥里闷得喘不上气,声音都憋得变了调,拖着软腻细长的声音呜呜叫唤, 听起来不像是求饶,倒像是在撒娇。

于洲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仍然沉着一张脸叱喝道:“人无信而不立,既不遵守信约, 我留你何用!“

“有用!有用!”

“大人!我的好大人!正是因为我守信约, 所以才来了这里与大人见面。”

于洲嗤笑道:“郦探花,我是要与你调整内息,不是要与你春风一度,你为何要约在这烟花柳巷之地与我见面?”

毕竟是新科探花郎, 巧言善辩的本事自是不一般。

郦筑昙眼珠一转, 立即说道:“军帐中人多眼杂,我是叛军首领, 军中保不定有皇上派来的探子,我这样做, 也是不想牵连大人, 万一将来事败, 我被那皇帝捉住算账,那大人岂不是也难逃罪责。”

“虽说大人本领高强,可是皇宫之内也有不少大内高手, 还是小心为上。”

于洲自然不相信郦筑昙这番胡诌。

但是世间的阴水之体太过罕见, 于洲目前只找到这么一个, 总不能一掌杀了他。

他松开手掌,郦筑昙终于松了口气,捂着脑壳从榻上坐起,跪坐在大红被褥上。

多日不见,站在软榻前俯视着他的男人仍是那一身装束。

灰色布衣,黑色长靴,身后背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剑,头上戴着一顶用新竹做成的斗笠。

斗笠散发着淡淡的竹香,与春楼里甜腻的脂粉香气格格不入。

郦筑昙整理好肩上散乱的长发,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挪蹭了一下发软的身体,换了个正正经经的打坐姿势。

于洲摘下斗笠放在一边也盘坐在软塌上,对着郦筑昙伸出了一只手掌。

剑客的手指比普通人要长上一些,那些绝世剑客的手更是异于常人。

修长如竹,骨节分明,只消看一眼他的手掌,便能感知到这双手握剑时会产生怎样锋锐的剑气。

郦筑昙咬着下唇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距离于洲掌心还有半寸距离时,他心中苦苦挣扎了半天,愣是不敢贴上去。

于洲抬眸看他一眼,手掌微微往前一伸,修长的手指微微往前一探,穿过郦筑昙的指间握住了郦筑昙的手。

两人十指交错,于洲这才发现郦筑昙的手竟然比他小了一圈。

肤若凝脂的手掌犹如微凉滑腻的美玉,和于洲那历经风霜的粗糙手掌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于洲微微一愣,手上的力道微微轻了些。

“静心,凝神。”

静你祖宗的心,凝你祖宗的神!

郦筑昙深吸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掐了一个运功的手决。

内力涌动起来,一个极寒,一个极热,一个刚猛,一个阴柔。

虽然阴水与阳火能相互调和,但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内力在经脉穴位中游走冲撞,运功的双方都不会太好受。

阴水入侵阳火,有如无数根冰针戳刺他的经脉,细细密密的尖锐痛楚绵延不绝地袭来,饶是于洲也不由得双眉紧蹙,极力忍痛。

阳火入侵阴水便是另一番滋味了,只是这滋味不好言说,且十分下流龌龊,尤其那炽烈如火的内力不断冲击腰侧京门穴,更是让郦筑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泪眼朦胧,大汗淋漓,最后更是想要挣扎着想要逃离这场难捱的内力调息。

可是他的手掌一直被于洲紧紧握在手中,修长五指穿过他的指间,带着厚茧的指腹死死地按住他柔嫩的手背。

于洲眉头紧蹙,郦筑昙那柔弱无骨的手掌出了汗,犹如一尾挣扎乱窜的游鱼使劲在他手心里窜来窜去,他不得不一边运功,一边用力将郦筑昙的手掌牢牢抓紧,不肯让他逃离半分。

约莫两个时辰,内息终于出调整完毕,于洲松了口气,正要放开郦筑昙的手掌,刚一睁眼,对面摇摇欲坠的郦筑昙就朝着他栽倒过来。

于洲伸出另一只手臂将他接住,郦筑昙软绵绵的身体倒在他的臂弯里。

他周身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就连一头柔滑如瀑的黑发也被汗水打湿,发丝黏在他雪白的脸颊和纤长的脖颈上,他泪淌满脸,眼神涣散,蜜色眼珠迟钝地转了一圈后对上于洲的脸。

这一瞬间,无尽的委屈和羞恼齐齐涌了上来,他吸了吸鼻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

他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于洲把软塌塌的探花抱起来放在**,正欲掀开被褥,却发现被褥湿了好大一片,更有一股淡淡的异味飘来。

于洲默然。

郦筑昙用他那邪门吊诡的功法偷了他三成功力,但揠苗助长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于洲的那些内力并不能完全为他所用。

尤其是这种高手之间的内息调整,两股不同的强悍内力冲撞体内的奇经八脉,若是内力不够深厚,自然护不好体内各处的经脉穴位。

穴位受到冲击,身体必然不能自控,和江湖中的点穴手法的原理都是相同的。

于洲叹息一声,掀开了大红的鸳鸯锦被扔在一旁,把郦筑昙轻轻地放在了软塌上。

他脱了身上的外衫盖在郦筑昙身上,便又坐在床尾静心打坐。

盖在身上的粗布衣衫传来一股淡淡的草叶气味,郦筑昙困倦不已地眨了下眼睛,他原本在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若是功法大成,一定将这个剑客千刀万剐,但今天看在这件外衫的份上,他以后给这剑客一个痛快,将他一剑杀了便是。

他闭上眼睛,攥紧一截衣角,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于洲打坐完毕,郦筑昙也正好醒了过来,他想起身,却发现腰肢酸软的厉害,腰下的双腿也软得像两根面条一样。

他轻声唤道:“大人,你还没走呀?”

于洲说道:“我就这一件外衫。”

郦筑昙扶着腰慢慢坐起来,倚着床榻轻声说道:“大人一身阳火内力,难道还需要外衫御寒么?”

“以前不需要,被你偷了一甲子功力后就需要了。”于洲淡淡说道。

郦筑昙的蜜色眼珠十分心虚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他一脸讪讪地把外衫递给于洲,于洲拿起外衫穿在身上。

郦筑昙倚在床头看他:“大人这是要去哪?是要回去深涧那里继续静修么?”

于洲转头看他:“你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郦筑昙说道:“大人说笑了,我哪敢在大人面前造次,只是我希望大人不要带走贯征,再让我借用一段时间。”

剑身赤红的贯征正和笙歌尽一起老老实实地躺在茶案之上。

于洲问道:“所以你走了三千里流放路,一是为了躲避皇帝的眼线,二是为了去南岭拿回贯征?”

郦筑昙点头:“我确实将贯征交予屠至保管,不过走了三千里流放路也不单单是为了大人说的那些原因。”

他微微一笑:“我要是不受尽皮肉之苦,屠至怎么会下定决心跟着我造反呢,我就是为了让他心软才这样做的,好在这些苦没有白受。”

于洲低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利用他人的真情?”

郦筑昙笑了一声:“那太子对我还是真情呢,为了得到我不知用了多少手段。”

“难道我就要因为他的真情而感激涕零,然后委身于他么?”

他哼了一声:“屠至是喜欢我,可是那又怎样呢,我郦筑昙从来不缺仰慕者,若是一一回应,岂不是分/身乏术。”

“况且男人嘴里的真情可是信不得的,我就是男人,我还不知道男人什么样,若是以后我成就一番大业,赐给他几个美人,再保他子孙世代富贵就行了。”

折腾了一夜,天也已经亮了,春楼的小厮在外轻轻敲门,问客人是否需要美食热水。

郦筑昙看了一眼于洲,对那小厮说道:“美食热水自然是要的,你再拿一盒针线过来。”

小厮走后,郦筑昙扶着腰慢慢下了塌,腰肢酸软不堪,郦筑昙长眉轻蹙,声音有些幽怨:“大人的阳火内力真是好生霸道。”

于洲淡淡说道:“不还是被你偷去一甲子。”

气氛正尴尬,恰巧数名小厮端着饭菜和热水进来。

郦筑昙挤出一个笑容:“大人不如用完膳再走,正好在下有事和大人商议。”

郦筑昙洗净手,亲手端了一碗桂圆莲子羹放在于洲手边。

于洲看了一眼,依旧声音淡淡:“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郦筑昙说道:“大人先喝口莲子羹暖暖身子,虽说南岭四季如春,但十月气候渐渐转冷,还是要仔细保养才是。”

于洲的茶色双眸看了他一眼,舀了一勺莲子羹尝了一口。

郦筑昙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牢固的城池往往要从内部击破。

他刚刚在莲子羹里放了噬心蛊,这蛊虫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孵化,管他是什么绝世高手,心脏都会被蛊虫啃食得面目全非。

他的目光停在了小二拿过来的针线盒上。

只需要再留上于洲半个时辰,等待蛊虫孵化啃噬于洲心脏,趁他剧痛难当疏于防备之时,便将绣花针当作暗器甩出刺入于洲的期门穴。

期门穴是阳火之体的命穴,这下怕是于洲插翅也难飞了。

他心中阴狠算计,面上却尽是柔顺温驯,垂着眸子低语:“大人,这春楼的莲子羹可是出了名的,大人再用上一口吧。”

于洲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调羹拿起碗,将莲子羹一饮而尽。

郦筑昙的嘴角的笑容都快止不住了。

他搜刮着话题,从春楼的莲子羹聊到了汴京的芙蓉糕,从雪山的天山雪莲聊到了古刹中的空谷幽兰。

半个时辰过去了,于洲依然完好无损地坐在他面前。

郦筑昙心里犯起了嘀咕,但面上仍是笑盈盈的,又寻了一个话题:“大人,你看看窗外这天,可真是蓝呢。”

于洲喝了一口茶,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白瓷茶杯,不咸不淡地说道:“传闻郦探花学识渊博,不知郦探花是否知道阳火内力除了御寒之外还有什么益处?”

郦筑昙笑着说道:“这种体质世所罕见,世人知之甚少,还请大人赐教。”

于洲放下茶杯,郦筑昙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给他斟茶。

于洲说道:“阳火内力可使人百毒不侵,百蛊不生。”

郦筑昙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于洲看着桌上的那盒针线,五指一抓便将它扔在郦筑昙怀里。

他冷笑一声:“郦探花打得一手好算盘,趁着蛊毒发作,再用绣花针刺我期门穴,若是换个寻常高手,怕真是在劫难逃了。”

郦筑昙捧着针线盒哆哆嗦嗦地跪坐在于洲脚边,他咽了一下口水,颤着声说道:“大人哪里话,筑昙只是看大人的外衫破了,想给大人缝补一下衣裳罢了。”

于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讥讽地说道:“那你现在便缝补吧。”

郦筑昙拿着针线,抖着手揪住于洲一块衣角,开始穿针引线,细细缝补。

缝补完了一块衣角,郦筑昙、胆战心惊地低下头,看见于洲的靴子边也破了,又颤颤巍巍地拿着针线给于洲缝补靴子边。

于洲嗤笑:“你现在真是可着劲的讨好我,只怕心里已经恨死了我吧。”

郦筑昙讪讪地说道:“也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于洲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