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提前祭奠我

回到花间楼,苏玄璟重步踏上三楼。

推开门时,雪姬的巴掌正狠狠扇在丫鬟沛儿脸上,“谁叫你自作主张?”

“姬娘饶命,奴婢昨日听苏公子与姬娘提起求亲不成的事,便想着苏公子必定伤心难过,又想着今晚这么难得的机会,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苏公子就能娶到温县主儿,奴婢只是想帮苏公子……”

雪姬听罢气到不行,狠狠踹过去,“苏公子的事岂容你一个贱婢算计!何时轮到你!”

“苏公子平日待我们这些下人极好,奴婢只是想替苏公子分忧……”沛儿跪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就是这样替本公子分忧的?”苏玄璟走进仙瑶阁,眼含戾气,“你把温宛当成什么人?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

“苏公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沛儿见苏玄璟走过来,登时转过去,拼命磕头。

苏玄璟行至桌边,未语。

雪姬看出苏玄璟的意思,“沛儿,你做错了事,这花间楼留不得你。”

“不要……姬娘我求你不要赶我走!离开花间楼我就没有家了!苏公子,苏公子奴婢求您让姬娘把我留下来!”

不管沛儿如何乞求,终是被人带出仙瑶阁。

阁内,雪姬瞧着满桌膳食未动,不由起身倒杯酒水递过去,“我刚刚问过,她一直都是这个口风,没说有谁指使。”

苏玄璟接过琉璃杯,捏在手里,“指使沛儿的人是想毁了本公子。”

雪姬闻声,身姿摇曳走向窗口,藕臂微抬阖起半掩窗棂,“三皇子?”

“十日前,太子派人到我府上,希望能召我为幕僚,我未决定但此事必是走漏风声。”

苏玄璟一口饮尽杯中纯酿含在嘴里,狠狠咽下去,“眼下太子因两件错事惹得龙颜不悦,三皇子趁机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若说陷害我之人是三皇子也未尝不可。”

雪姬折纤腰而至,“三皇子这事儿办的未免过于急躁,但凡他是个肚大能容的,便该更加虔诚恭敬到府上求请公子,用这种龌龊手段着实叫人瞧不上眼。”雪姬坐下来,“公子打算如何?”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太子势劣,本公子入太子府为幕僚必能得到重用。”苏玄璟言辞间,并无丝毫犹豫。

雪姬以为然,“那为何公子当日没有答应太子?”

“你说呢?”苏玄璟抬眸看向雪姬。

雪姬浅笑,“若叫我猜,一来公子即时答应太子显得虚浮,二来公子可用这几日试探太子政敌的伎俩跟城府,这不,三皇子的城府,也就这般。”

苏玄璟微微颌首,“知我者,莫若姬娘。”

“呵。”雪姬掩唇浅笑,“那倒也未必,我便看不出苏公子对御南侯府的温县主,是个什么心思。”

“温宛。”苏玄璟视线落向手中琉璃杯,耳畔回响彼时温宛的警告,清眸微眯。

自知之明?

见苏玄璟没开口,雪姬也不追问。

“时候不早,公子也该回府了。”

苏玄璟没有拒绝,他就算在花间楼逗留再晚,亦不会留宿……

夜风潇潇,雨落成线。

御南侯府墨园,萧臣看着床榻上把自子蜷在被子里的温宛,不由的想到前世种种。

说到上一世他与温宛的缘分,可追溯到七岁那年。

作为皇宫里最不受宠的小皇子,他时常会被几位皇子合起来欺负,欺他最甚者便是三皇子萧尧。

有一次欺负的狠,他们把自己倒吊在树上拿柳条抽,下手才狠,即便是那样,他也没有开口求饶。

那时他清楚记得,只有四岁的温宛挡过来时还被那几个皇子无意抽了几下。

小温宛双手叉腰,气鼓鼓用稚气软儒的声音大声训斥那几位皇子。

‘祖父说恃强凌弱不对!你们不许再打他!’

皇宫里有谁不认得御南侯府的嫡长孙女呢。

那些皇子们怕惹事上身,呼啦跑开,温宛便转过来给自己解绑在腿上的麻绳。

四岁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那几个皇子费好大劲儿绑好的渔人结给解开,胖乎乎的小手被麻绳磨出两道血凛子。

‘小哥哥你别怕,他们要再敢欺负你,我就打哭他们!’

‘我可是很厉害的!弟弟总被我打哭……’

直到现在,萧臣都还记得温宛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两粒黑葡萄,一眨一眨,可好看了。

从那时起,温宛便走进他视线里,他总是远远的瞧着,护着,喜欢着。

渐渐的,他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苏玄璟……”

喃喃呓语自床榻上传过来,萧臣骤然回神间发现温宛眼角有泪。

他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及前一刻戛然而止。

“既是喜欢,又为何拒婚?”

萧臣终是抽回手,起身走向窗棂。

纵前世你对本王有恩,本王亦在前世还干净了。

窗棂微动,一丝凉意侵袭而入。

榻上那抹身影不禁抖了抖,“苏玄璟,你为何要灭我御南侯府满门……”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温宛睡的正熟,忽有一阵破锣声在耳边乍响!

咣当-

耳膜刺痛,温宛勉强睁开眼睛时分明看到一少年手里正提着锣鼓站在床头,咧开嘴,笑出两颗尖尖的洁白的小虎牙。

“臭小子……”

温宛习惯性抄起锦枕,骂到一半儿时眼眶瞬间湿润。

温少行,只小她一岁的亲弟弟,是整个御南侯府最护她的人。

那时谁若敢欺负她,温少行第一个跑过去拼命。

后来她嫁给苏玄璟,在苏玄璟的挑拨怂恿下与弟弟之间生了嫌隙。

现在想想,苏玄璟记恨自己弟弟的原因,无非是在出嫁那日,弟弟指着他鼻子警告他,若敢有负,叫他好看!

眼泪忽然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如何都控制不住。

床榻前,一身雪青色蜀锦长衣的温少行懵在那里,手里锣鼓咣当掉在地上。

“阿姐,你在干什么?”

温宛不想哭,也不该哭,这个时候她若不把温少行拎过来捂在被子里狠揍一顿,那她都不正常。

可她正常不了。

想到弟弟被乱刀砍死,侄女被扔进水缸,温宛眼泪决堤,哭的难以自持。

“阿姐……你这是在提前祭奠我吗?”

温少行吓的脸色煞白,身体发抖,俊美五官有些扭曲,“开玩笑而已,你不会想要打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