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点心
眼下时值十一月初,慕惜辞虽向慕修宁要了十九棵树,却并没准备着在年前便能将这些东西栽种下来,毕竟乾平的冬日多大雪,那树即便是移栽过来也不会过活。
若她以奇门阵术将那些树强行盘活倒也可行,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太惹眼了些,她有一身底牌,却并不想早早暴露。
慕惜辞杵在窗台边上托了腮,浅淡的目光扫了眼窗外,想要栽树是至少得拖到二月开春了,但她需要设的阵法可拖不得,没了树,她便用其余零碎之物临时替了,什么假山花锄和石桌石凳——如此忙活了一天一夜,那阵势总算初初落定。
有了这道阵,也算了了她一部分后顾之忧。
“小姐,少爷说车马已经备好了,您赶快收拾一下,咱们即刻启程啦!”小姑娘欢快的嗓音乍响耳侧,慕惜辞闻此下意识抬手按了按眉心。
想到呆会又要跟墨君漓那只老狐狸打交道她这脑仁便胀痛无比,也不知道前世墨书远那心眼抵不上针尖大、镂空了半个脑花的玩意是怎么给他弄死的。
但凡墨书远那家伙有点脑子,就不会在她大胜得归之际想方设法的毒杀她——
她能纵横沙场无一败绩,靠的是奇门化阵,以兵充子,招招式式借的是地利天时,是以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当时的乾平朝野上下,除她之外再无第二人玩得转这般排兵布阵之法,待她身死的消息传出皇城,边疆战事定会再起。
也就墨书远一个蠢货会认为那些人害怕的是他。
慕惜辞闭目,说来事情能落到那局面多少也怪她,若非她被父兄的死讯冲得昏了头,阿姐又落入了墨书远之手,再加上那卦象……
罢了。
左右都是前尘旧事,今生不要再犯就是了。
半大孩童思索着套上灵琴递来的斗篷,拿好小手炉,碎步出了屋。
昨日京中初雪,今早的石板路上便只剩了一地未消散的湿漉,马车压过青石留下浅浅的水痕,国公府的车子自城南走到城东,最后停在一处巍峨府门之前。
慕惜辞隔着车窗软帘微微抬眼,朱漆大门两侧高悬着的灯笼上绘着描金的花样,那正是七皇子府的图章。
“慕小公爷,您来了,殿下早在厅中设好了点心香茶,就等着您和三小姐到呢!”守门的侍卫瞧见慕修宁的脸,很是热络的替他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门,刚落地的慕惜辞听见他语调中遮掩不去的熟稔,禁不住轻挑了眉梢——
看来二哥此生当真是与墨君漓交好,只这事中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
慕修宁的脾性她清楚,为人老实热忱,又时刻谨记着祖上“慕氏子孙,一心报国,从不站队”的教诲,绝不会主动结交哪位皇子,如此一来,这段友谊,就只能是墨君漓先行主动了。
那么,墨君漓结交二哥是为了什么?兵马?权势?还是其他?
可他若是为了这些,前生又怎会自始至终不曾亲近过国公府?就连墨书远都知道左手娶了她阿姐,右手去撩慕诗嫣呢!
慕惜辞敛眸蹙眉,她实在不相信墨君漓这样的人物,会平白无故的与人往来。
“小妹,在想什么呢?我看你自从进了皇子府便开始愣神。”慕修宁压低了嗓音颇为关切,他对这地方算得上熟,加之担心自家妹妹拘谨不自在,索性屏退了引路的小厮,独留一个灵琴随侍左右,这会倒是轻松。
“没,只是思考等下要如何致谢。”慕惜辞摇头,慢慢吞吞扯了个谎,慕修宁闻言弯眸笑笑:“不打紧,小妹你宽心些,该如何就如何便是,七殿下他很好说话的。”
嗯,的确很好说话,只是一句话里顶多藏上十个八个坑,一不小心就被带着跑了而已。
小姑娘沉默了一瞬,她感觉依她哥那大咧咧的性格,他可能觉得谁都好说话。
慕惜辞不再开口,自觉不会哄女孩子(尤其是小女孩)开心的慕修宁也跟着闭口不言,兄妹俩带着灵琴,一路穿了花园又绕过两道回廊,这才抵达了七皇子府的会客正厅。
摆弄着茶盏的墨君漓听到屋外的响动回了头,瞥见一身红袍的潇洒少年和跟在他身侧的半大姑娘,长眸含笑,唇角微弯:“阿宁,你来了。”
阿宁。
这称呼听得慕惜辞毛骨悚然,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乘人不备,搓了搓袖中的胳膊,险些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殿下。”慕修宁拱手,回眸见慕惜辞绷着面容傻站原地,禁不住轻声催促,“小妹?怎的还愣着。”
“小女慕惜辞,见过七殿下。”被人点了名的慕惜辞不情不愿行了礼,继而是一段十分场面话的致谢,赔了墨君漓那件大氅又补了一尊通体血色的南海珊瑚,这一通下来慕惜辞腻得快绷不住好脸,墨君漓却撑着下巴笑笑:“慕小姐,在我这毋需如此客气拘束,我与你兄长私交甚笃,你便唤我一声‘漓哥哥’如何?”
【哔——】
慕惜辞面上的笑意一僵,心中盘旋过无数句堪称粗鄙的随和儒雅,强行扯起假笑:“殿下莫要说笑了,惜辞不敢。”
“是吗?那倒可惜了。”墨君漓说着做出副失落之态,慕惜辞果断敛着眉眼将他全然无视。兄妹二人依次落座,墨君漓招手,即刻有小厮奉上新鲜的瓜果点心。
“这桃花酥乃是府中白案的拿手之作,慕小姐尝尝,可还喜欢?”矜贵少年轻抬了下颌,慕惜辞望着他那双波光涌动的黑眸眼角轻吊,入口的点心外皮酥松香脆,内馅清甜爽滑,花香扑鼻却浑然不腻,她不由微亮了一双杏眼:“殿下府上的点心,果真非比寻常。”
“小姐喜欢便好。”墨君漓颔首,转而吩咐身侧侍卫,“去,将那桃花酥再端一盘来,好让小姐带回府中。”
“殿下,这就不必了吧?”慕惜辞拢着衣袖的手指微紧,墨君漓轻轻歪头:“一盘点心罢了。”着重咬了“点心”二字。
慕惜辞见状眼底轻晃:“这样,那惜辞便却之不恭了。”
“等会,不是。殿下,小妹,你们俩在说啥?”坐在一旁只顾喝茶的慕修宁听了个云里雾里,他觉得自己仿佛根本插不上话。
他们说的难道不是点心吗?为什么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