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出宴场后,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月下庭中,只剩下闻人芜稳重的脚步声, 和岑景时不时的呓语。
偶有树叶刷刷声响起, 一切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直到岑景突然在闻人芜怀中睁开眼,眼带不满,直直的望向闻人芜。
闻人芜眉心一跳。
下一秒,岑景长臂一伸, 突然挂上了闻人芜的脖子,伏在闻人芜肩上,泄愤般“狠狠”咬了闻人芜一口。
岑景自以为大力, 只可以他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咬在闻人芜肩头, 就好像猫挠一般。
闻人芜眉尾却狠狠一跳,像是难以忍受版闷哼了一声。
听到闻人芜“吃痛”,岑景这才眉眼稍弯, 松了口, 他眼带醉意,猫儿似得伏在闻人芜怀里。
脸上虽还带着狡黠之意,但却是百年来, 闻人芜从未见过的乖巧之意。
闻人芜眼色顿时一暗, 忍不住收紧臂弯。
只可惜路途短暂,庆云殿不一会便出现在闻人芜眼前。
怀里的小家伙似乎知道自己胆大包天,做了错事,后面一路倒是一言不发,安分了不少,只是那一双琥珀般的眼睛, 始终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捏了一个术法,替岑景清洁过后,闻人芜抱着岑景直直穿过大殿,行至床榻前,弯腰,将小醉猫放下的动作尽显轻柔,满是藏不住的眷恋。
将岑景放下后,闻人芜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漆黑的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岑景的面上,他瞳色深邃,期间似有波涛汹涌,却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许久,他才终于起身,正准备离开,一只手突然攥住了闻人芜的衣角。
闻人芜垂眸,迎面对上岑景圆溜溜、猫儿似得黑瞳。
就好像心里突然被挠了一下似得,闻人芜眼睫微颤。
“你偷看我。”岑景扁嘴,带着醉意理直气壮地控诉,又歪着脑袋想了想,严肃道,“你不能走。”
他说着艰难起身,双手改为攥住闻人芜的手臂,可劲的将闻人芜往自己**拉。
其实这力气对闻人芜而言,根本就是儿戏。
但岑景稍稍用力,闻人芜便顺从的贴近了。
岑景见状于是愈发变本加厉,整个人跪坐在床榻上,却高高伸出双手,非要挂在闻人芜的脖子上,为了配合岑景,闻人芜不得不稍稍弯腰,让岑景更加舒服的挂在他身前。
静谧的内殿内,一道心跳声似擂鼓般猛烈。
闻人芜垂下眸,像是怕吓到眼前的人一般,他卷密的眼帘半垂,盖住汹涌的眼神。
“不走。”他沉声道。
“我才不信。”岑景气鼓鼓,勾着闻人芜就要往后倒。
他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一般,抬眸朝窗外一看,而后回头,半是严肃半是坚定:“今晚你必须留下来。”
闻人芜骤然抬眸,灯火下,他一双漆黑双瞳像是会发光。
岑景既然开口,闻人芜只好放弃今夜倒腾太虚镜的计划,合衣在岑景身侧躺下。
醉了的岑景简直和白日里判若两人,闻人芜一躺下,他便好似小猫般拱到闻人芜身侧,脑袋枕在闻人芜胸前,双手更不闲着,玩弄着闻人芜腰上的金玉配饰。
看似安分,倘若那双眼睛没有时不时打量着闻人芜的话,闻人芜就信了。
“怎么不睡?”闻人芜问。
方才他抱这小醉猫回来的时候,这小醉猫眼睛分明就差粘起来了。
岑景却摇摇头:“我不困。”话音才落,便重重打了一个哈秋。
闻人芜:……
他灭了烛火,又仔细替岑景掖好被子,一低头,却见岑景分明红了眼眶,一副困极了的模样,却还是强撑着眼皮,像是怕他溜走了般紧紧盯着他。
“要看你先睡。”岑景迷迷糊糊的嘀咕,困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你先睡了,我才睡……”
闻人芜心下突然重重一跳,像是有什么被击中了一般,瞬间明白了岑景的意思:“怕我走?”
骤然被猜中心思,岑景猝不及防一愣,片刻后,他软乎乎地点了点头,并不忌讳道:“是。”
“为何?”闻人芜声音不由自主低沉下来,像是会蛊惑人的海妖。
岑景耳上顿时泛出几分粉意,黑瞳转向一侧,却不肯再讲。
闻人芜伸手,突然捏住了岑景的耳朵,轻轻的揉起来。
岑景顿时似只被捏住耳朵的兔子般,不敢再动,且这下不仅是耳朵尖,岑景连眼眶都泛起粉意,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怎么。”闻人芜瞳色愈深。
岑景却支支吾吾,怎么都不肯开口。
哪怕早已泪眼朦胧,困得不行了,双手也紧紧攥住闻人芜的衣服,强撑着不肯睡。
“我不走。”闻人芜摸着岑景的耳垂,掌心时不时向下,拂过岑景的背,犹如安抚稚子般,不断沉声安抚,“睡吧。”
也不知是听信了闻人芜的话,还是闻人芜安抚地太舒服,岑景竟真的合上了眼皮,呼吸也逐渐平稳,只是睡梦之中,那双紧攥着地双手也不曾松开。
夜色之下,闻人芜便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青年,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肯错过。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青年突然眉间一紧,像是陷入了梦魇般,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怕惊动到岑景,闻人芜一晚上都不曾动作半分,只是岑景的声音太小,闻人芜不得不贴近了——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岑景似被惊醒般忽的一颤,接着睁开了睡眼朦胧的双眼,只是那半阖的双眼中满是担忧和害怕。
“别去、别去……”青年低声惊呼,“血…不要……”
在听清楚岑景话的瞬间,闻人芜只觉得心脏重重一跳,四肢百骸瞬间被注入生命般重新鲜活起来。
满轮明月映照而入,照亮了闻人芜漆黑却闪着光亮的双瞳。
“放心,他会死。”闻人芜缓缓拍着岑景的后背,承诺般安抚。
“没有人再能伤害我。”他瞳孔似有光芒。
“今后,更不会有人,伤到你。”
…………
浓稠到化不开的黑夜,一道漆黑身影破夜色而出。
他脚步快速却稳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穿越魔殿,来到一处寂寥的宫殿前。
这宫殿虽处魔殿中央,却同周边的其他宫殿格格不入,周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死气,和几分微不可查的血腥味。
这是魔殿的禁地之一,只有闻人芜能出入。
随着黑影**,血腥味逐渐浓稠,及至宫殿深处,整个宫殿内似乎都弥漫着一层粉色血雾。
滴滴答答的滴水声,沉闷地令人窒息的黑暗,无处不在昭示着此处的诡异。
内殿的尽头,一处骤然拔高的圆台隐隐展露出来。
闻人芜身形化作一团黑雾,于原地消散,下一秒,黑雾突然出现在圆台之上,停在了一道匍匐的人团前。
那一团形状不明的东西,实在难以被称做人。
“霍霍、霍……”佝偻人团艰难的发出非人的声响,在这诡异的宫殿中,轻易便形成一种恐怖至极的气氛。
闻人芜却半点不受影响,他面无神情的抬手,一手割破腕间,馥郁的血液顿时涌出,滴落在佝偻人团身上。
闻人芜乃是天生魔体,其血肉对魔族而言皆是大补之物。
当年前任魔尊,也就是闻人芜的生父,囚禁闻人芜数年,日夜取血,便是欲以闻人芜的血肉续命。
而现在,闻人芜主动放出鲜血,早已不成人形的前魔尊,此时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般,大叫着后缩,仿佛眼前之物不是对他大益的补品,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和前魔尊的歇斯底里相反,闻人芜平静地宛如一滩死水,但只要遭受过闻人芜的手段,就会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怒意。
“好久不见,父亲。”闻人芜平静道。
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他寻回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后。
在那之前,他每逢思念之时,都会来到此处,回想着那人死去时的痛苦,再将痛苦数十倍、百倍的奉还给眼前之人——他的父亲,这个不成人形的烂泥团。
“霍、霍!”人团挣扎着瑟缩,却只能被迫承受着血液的洗礼。
受这血液的影响下,他常年不愈的剑伤,竟奇迹般地逐渐愈合,腐肉亦如同时光倒流般,竟开始展露出光洁平坦的模样来,随着他身上的变化,那日夜不间断的滴血声都缓慢下来,这全都要归功于闻人芜的血液。
这分明是从前的他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却满目惊恐,面露绝望。
闻人芜脚步声缓慢的响起,这声音落在他耳中,却无异于魔鬼的声音。
他拼命往后挪,穿透骨架的锁链发出激烈的碰撞声,间或夹杂着他凄厉的求饶声:“霍、嘶……”
神剑倏然飞出,人团身上旧伤未愈,便又再添上新伤,新伤带着凌冽的剑气,根本无法自愈,熟悉的滴血声,又再一次于漆黑的宫殿内欢快地响起。
随着滴血声,数不清的剑影,一次又一次的穿透人团破败的躯体,令人团的形状愈发似一滩烂泥。
这是对他的惩罚。
惩罚他日日夜夜,永生永世都要受到万箭穿心的折磨,不得求死。
“杀、杀……”
百年间的折磨,他从一开始的对闻人芜的痛骂,晓之以情的劝阻,忍辱负重的求饶……到现在,他只会说一个字。
杀。
闻人芜的血液再一次向他汇聚而来,人团知道,这意味着闻人芜将开始下一波折磨的手段,他避若蛇蝎般拼命后退,哪怕身体被锁链拉扯的血肉横飞。
片刻后,他的状态又稍有回复。
他宛如烂泥般蜷缩在地,看闻人芜好似来取命的恶鬼——不,比恶鬼还要恐怖、残忍,痛哭流涕着求饶道:
“杀、杀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