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女人就是柳三娘, 前段时间裴母哭着让裴词安作保,去太子面前将柳三娘求了出来。
所幸那日刺杀之事最后查出并不是柳三娘所为,而是前朝欲孽故意将证据往柳三娘身上引, 这才误导了众人。
裴词安将柳三娘领回去后, 给了她些盘缠,就将人打发了, 谁料今夜她居然胆大包天出现在公主府周围。
裴词安话音刚落,那柳三娘忽然就哭了起来,“表哥,我……无处可去, 那夜——”
“那夜你我什么都没发生, 你休要再提!你机关算尽, 我没找你算账, 你反倒还不知廉耻攀缠上我!”
裴词安厉声道:“明早天亮之前,若让我再发现你还在京城, 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 他转身就走,临走了,他又道:“这次即便是我母亲说情, 也不顶用!”
说罢便打算离开。
那柳三娘哭着扑过来,自后面抱住他的腰, “表哥你别走, 你带我一起回去,哪怕给你和公主为奴为婢——”
“你还有脸提公主?!”
裴词安面色铁青, 转过来一把挥开她, 柳三娘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上次你放出那些流言,公主心善不予追究, 太子也看在裴家的面子上将你放了,你还有胆来纠缠!若明日再让我看到你,我亲自将你重新送回天牢!”
他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一甩袖摆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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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回到房间洗漱完后,在**躺了许久才睡着,梦里全是今夜与晏温接吻的画面。
整夜辗转,再加之昨夜喝酒吹风,又经历了太多情绪波动,以至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便有些发了热。
秋容一早就起来替她准备今日回宫要带的东西,待到时辰差不多了,她还没听到公主房中有动静,便过去敲了门。
一连敲了几声也不见公主回应,她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进去,走到床边才发现公主躺在**,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还昏沉沉地睡着。
她心里一惊,急忙往公主额头上探去,这一试吓一跳,公主额上温度高得吓人。
秋容忙叫人去请女医,自己则轻轻摇晃沈若怜的身体,轻声道,“公主,公主醒醒。”
沈若怜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烫,脑袋昏昏沉沉,就连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
她迷迷糊糊听到秋容在叫她,努力睁开烧得黏糊的眼睛,看到床边的秋容,对她咧嘴笑了笑,“秋容。”
嗓子像是干涸龟裂了一般,哑得厉害。
她感觉自己身上在发烫,不由疑惑,“我发烧了么?”
秋容点头,递给她一杯水,心疼道:
“许是昨夜公主回来晚冻着了,奴婢已经去请女医了,想来很快就来了。”
沈若怜“唔”了一声,喝了水,重新闭上眼。
女医很快过来,替沈若怜看了诊,道是夜里受了凉,喝两副药退了烧就好了。
送走女医,秋容看了看沈若怜,犹豫道:
“那公主今日进宫之事……可需要奴婢派人去宫里禀明太子殿——”
“不必。”
沈若怜打断她的话,平静道:“待会儿我喝了药,咱们照常进宫。”
纳采之事她不想拖了。
秋容因她话里的冷淡一怔,小心翼翼觑了她一样,总觉得昨夜回来后,公主似乎哪里变了。
而且从前公主最怕苦,哪次喝药不是三磨两蹭的,最后非得在手里捏块儿糖才肯喝,哪里有像这次这么淡定的时候。
沈若怜没心思顾及旁人怎么想,一口气喝了药,又躺了会儿,待到秋容收拾好了东西,她便和她一道上了马车。
才刚回毓秀宫收拾完,宫人便来禀报,说太子殿下过来了。
沈若怜手底下动作一顿,“就说我正在休息。”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又看向秋容,显然不敢直接这样出去同太子说。
秋容看了沈若怜一眼,见她神色恹恹的,说完那句后便不再理她们,直接坐到了**拿着个话本看,像是铁了心不想见太子殿下。
她略一犹豫,悄声招呼着那宫女一道出来,站在院中压低声音同她道:
“你就去同太子殿下说,今日早上来之前,公主发了烧,此刻人喝了药刚歇下,待到公主下午缓过来,便去同皇后和殿下请安。”
秋容话音还未落下,忽听垂花门外传来太子的声音,“嘉宁发了烧?”
她和那来通传的小宫女皆是浑身一震,下一瞬,秋容便听见公主将房门“咣”的一声关上,她回头看过去,就见房门紧闭,里面还传来一阵轻响,似乎是公主在里面将门落了锁。
那通传的小宫女简直要吓晕过去,从未见过有人敢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的,她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太子,生怕让他意识到她瞧见了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晏温脚底下步子停住,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对她二人道:
“你们先下去吧,叫其他人也下去。”
秋容虽说关心公主,但她隐约意识到这次太子和公主之间的事情似乎比较严重,并非她一个小小婢女该知道的。
她拽了那被吓傻的小宫女一道行了礼,又担忧地看了眼公主的房间,这才招呼着众人一道退了下去。
沈若怜给房中落了锁后,便躺回了**,但还是能听到院中的动静。
她心里烦,干脆将自己蒙进被子里,眼一闭,权当听不见。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不出声。
那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就在沈若怜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晏温似乎知道她在生气,语气中带着一□□哄:
“嘉宁,你先开门,让孤看看你还烧不烧了。”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像是小时候她每一次生病时,他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哄着时的语气。
沈若怜如今已经分不清楚,他对自己的好,到底是出于从小对于妹妹关心的习惯,还是旁的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她不愿再自取其辱。
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也被裴词安视若掌珠。
沈若怜闭着眼没应。
门外之人等了半天,见她不应,又道:“嘉宁,你先将门打开,孤有话同你好好说。”
好好说?能好好说什么?
说他昨夜认错了人?说他昨夜与孙婧初情到深处不能把持,又怕真的冒犯了她,所以出来冷静,恰好她自己撞上了门,他才对自己做出那等事?
还是说他就是想享齐人之福,既想要孙婧初,又想要自己?
沈若怜心底冷笑一声,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出声。
她觉得自己忽然有些想裴词安了,想和他还有小薇薇一起,像之前一样去爬山,或者是去游湖,再不济,就是在府中打叶子牌也好。
总之能不想起晏温就行。
门口之人又敲了两声门,见她不说话之后,似乎安静了片刻,之后门口衣衫簌簌响起,脚步声渐渐远离。
直到他走了好久,沈若怜才将自己从被子里放出来,她盯着帐顶看了一会儿,重重呼出一口气,转了个身躺下继续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又听门口有人敲门。
沈若怜心里一惊,心道不会是晏温又回来了吧,她猛地从**坐起,仔细听了一下是秋容的声音,这才下床去开了门。
门外秋容带着一个宫里的女医,说是皇后听闻她生病特派来给她诊治的。
沈若怜没细想皇后为何会知道自己生病,侧了身子让两人进来。
这女医给她诊了脉,重新在之前的药方上调整了一番,又给沈若怜施了回针。
“原本公主这发烧也不严重,喝两副药也就好了,但皇后娘娘说公主后日便要纳采,还是尽快好了比较好,是以臣才在汤药的基础上,给公主施了针。”
那女医一边收着针,一边同她解释。
沈若怜点点头,其实有些明白皇后怕耽搁纳采的顾虑。
送走了女医后,沈若怜看了看天色,发现日头已经开始西移,她吸了吸鼻子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同秋容说:
“走吧,进宫之后还未去给母后请安,咱们晚上去母后那里用膳。”
沈若怜到凤栖宫的时候,暖阁里正传来晏泠的笑声,那笑声让她脚步一顿,生怕进去后发现晏温也在。
她正站在门口犹豫间,里面的晏泠发现了她,疑惑道:“嘉宁怎的来了也不进来?刚还跟母后说你呢。”
沈若怜眨了眨眼,唇角挂起一个明艳的笑容,歪着脑袋好不娇俏地跨过门槛,“咦?奇怪了,四皇兄还能想起我来了?”
说着,她走到皇后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母后,您方才同四皇兄说嘉宁什么呢?他嘴里可惯是对我没有好话。”
皇后见她这样,不由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这般撒娇。”
一旁的晏泠闻言也是啧啧两声,忍不住道:
“我们嘉宁这般人见人爱,倒是便宜了裴词安那小子。”
沈若怜眼睫微颤,还未想好如何回答,皇后倒先用手中的册子拍了他一下,嗔骂,“你少说旁人,今日说的是你的事。”
沈若怜好奇,“母后说的皇兄什么事呀?”
皇后将册子拿到她跟前,“如今你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人选基本定了下来,他也同意了,现下母后正给你四皇兄相看正妃呢,他这人呀,外面莺莺燕燕一堆,没个正形——”
皇后又嗔了晏泠一眼,“看京城哪家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你。”
沈若怜在一旁掩着唇偷笑,应和道:
“可不是么。”
晏泠撇撇嘴,低声反驳,“母后可别说我的莺莺燕燕,太子皇兄不也是一样,这次除了太子妃,不照样选了楚家姑娘和几个世家姑娘做侧妃。”
沈若怜闻言,笑容猝不及防僵在了脸上,藏在袖间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她忙借着帕子遮掩神情,就听皇后同晏泠说:
“你都是在哪道听途说的这些,太子这次就选定了太子妃一个,其余旁的,我倒是想给他多选几个,之前他也同意了的,谁料前一阵子,就是丝织节前一日,忽然来给我说,侧妃一个都不选了。”
沈若怜手指攥得更紧,心脏不由自主狂跳了一下,她忽然想起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同她说的,她若不喜欢,他将来便不纳侧妃。
原来他当时跟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也早就打定了注意。
沈若怜心里忽然有些怅然,可她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快速调整了心情,又笑着同皇后道:
“母后快让我瞧瞧,您给我四皇兄相看的哪家姑娘,漂亮吗?”
“肯定漂亮啊,你四皇兄的皇妃当然要全京城最最漂亮的了。”
“皇兄想得怪美。”
“沈若怜!”
几人又围着笑笑闹闹地说了会儿,天色渐暗,晏泠和沈若怜便都留下来陪着皇后一道用了晚膳,皇后又嘱托了些后日纳采之事。
从凤栖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晏泠看了看天色,凑近沈若怜对她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
“嘉宁啊,皇兄就不送你了啊,这一路我瞧着挺亮的,有你那婢女陪着你我也放心,皇兄这会儿要出宫一趟,你可千万别跟母后说啊。”
沈若怜知道他那德行,定是又去同哪个红颜知己幽会去了,她朝他伸出手,哼哼了一声,“老规矩。”
晏泠立刻识趣地从荷包里摸出一包糖放在她手上,“请姑奶奶笑纳,这次的是奶糖,不过你还是少吃些,当心伤牙。”
沈若怜端着神态,像模像样地摆摆手,“行啦行啦,你快走吧。”
看着晏泠飞快消失在夜色下,她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迫不及待地翻开他给的糖袋子,扔了一颗进嘴里,一边用舌尖拨弄着,一边背着手蹦蹦跳跳朝回走,还不时哼哼小调儿。
春夜的晚风一吹,别提有多惬意了。
然而这惬意并未持续多长时间,沈若怜在看到前方拐向毓秀宫的路口站着的那个身影的时候,她的笑容忽然就僵在了脸上,整个人立在原地,浑身血液冷了下来。
秋容见沈若怜忽然停住,忍不住疑惑,“公——”
“秋容,我们走那边那条路。”
沈若怜打断秋容的话,拉着她就要绕路。
然而才刚迈开步子,身后晏温便出声叫住了她,“嘉宁。”
沈若怜不得已停了下来,却未回头。
身后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顿了顿,她听见他先是对秋容说:
“秋容,你先回去,孤有话同你家主子说,说完以后,孤自会送她回去。”
“不用了。”
沈若怜出声打断他的话,回身看他,冷淡道:
“我没什么想跟皇兄说的,天色已晚,皇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叫有心人看到,传到了孙婧初耳中,怕是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晏温默了一瞬,盯着她的眼神充满压迫感,语气却是淡淡的,说:
“你若是不介意让秋容听到孤接下来要说的话,便让她陪你在这候着。”
昨夜那个激烈滚烫的吻掠过脑海,沈若怜心里闪过一丝慌乱,犹豫了一下终是对秋容道:
“那你先回去吧,我和皇兄说完话就回来。”
待到秋容走远,沈若怜暗自掐了掐手心,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面色冷清地看着晏温,“皇兄到底想说什么?”
月凉如水,树影疏斜,早春的寒意已经褪去,夜晚潮湿的风带了几丝暖意。
月光下,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眸中情绪微微闪动。
沈若怜被他看得又开始心慌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流逝。
正当她耐不住,想要再度催促的时候,晏温开了口。
他视线扫过她沾了潮气轻轻颤动的眼睫,落在她唇上,“嘴唇还疼么?”
男人的语气似乎带着他喉间的湿润,说出来的话清润悦耳,和着晚风,轻飘飘落在了沈若怜耳畔。
沈若怜没料到他最先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却是绷着唇,沉默着没说话。
她不愿承认那个吻,那个让自己深陷其中,却发现是一个笑话一样的吻。
晏温见她不说,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然而手才刚伸出去,就被她蹙着眉,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晏温动作一顿,眸底按捺住沉郁,骨廓匀净的手在月光下慢慢蜷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看了眼她手中握着的糖袋,换了话题,“老四给你的?”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哑。
沈若怜下意识将拿着糖袋的手背在了身后,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将嘴里剩下的那一点儿糖渣也咽了下去。
晏温瞧见她的小动作,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几下。
他克制住越来越紧绷的情绪,耐着性子温声哄道:
“他给的奶糖不够甜,孤下次给你些西域进贡过来的马奶糖,很好吃。”
语气同幼时她每次难过的时候,哄她的语气很像。
沈若怜怔了一下,从前他都是管着她不让她吃糖的,今日难不成是因为愧疚而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补偿于她么?
她觉得就是这样的,不过她不稀罕他的补偿,若是接受了,就说明她在意了。
她摇了摇头,“不需要。”
想了想,她又道,“词安家里有亲戚在西域经商,也能买来西域的马奶糖。”
晏温的神色骤然沉了下去,唇畔的笑意也落了下来。
他紧盯着她,一字一句沉声问:
“裴词安的糖,比孤给的甜?”
他的声音透着危险的气息,似乎还带着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意,语气却比月色还冷,沈若怜忍不住后颈发凉。
她紧抿了下唇,紧紧攥着手中的糖包,梗着脖子,“是,词安给的,都是最好的。”
“呵——”
沈若怜话音未落,面前男人像是再也忍不了,嗤笑一声,作势就要上前来。
沈若怜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他。
晏温脚步一顿,在她微微泛红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疏离和怨恨,他眉心猛地跳了跳,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怒意忽然间便偃旗息鼓。
全部化成了一声无奈的轻叹。
不应同她计较的,昨夜到底是他没把持住,后来又让她生了误会。
晏温瞥眼看向一旁的海棠树,忽然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无力与涩然。
沉默了良久,他重新看向她,放软了语调,温声同她解释:
“嘉宁,孤昨夜是受了孙淮书的邀约,去万寿楼谈事。”
顿了顿,“孤也是到了才知道有孙婧初,且一行人里还有贾柯和顾缨他们,孤——”
“所以皇兄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沈若怜截断他的话,她知道他说的贾柯和顾缨他们,那顾缨更是孙婧初的忠实爱慕者,曾经在上书房时,那人还几次故意为难过她。
沈若怜想起来这些心里就烦躁,语气不由得染上恼意,“这夜色深重,皇兄拦我在此,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么?”
她盯着他看,清凌凌的水眸里染上了怨愤,“皇兄与谁去酒楼,又同谁做了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孙婧初本就是你定下的太子妃,你同她在一起,旁人谁能置喙半句?”
胸腔里的情绪翻涌着逼到了鼻腔和眼眶,她鼻尖泛酸,声音微微低了些,“我只是皇兄的妹妹,更不会要求皇兄给我个解释。”
昨夜那份屈辱现在想起来,到底还是有些难过的。
“嘉宁。”
听出沈若怜话音中的委屈,晏温第一次沉不住气急切地唤了她一声。
“昨夜之事是孤……是孤不好,但事已至此,孤明日便会同裴词安说清楚,取消你与他定亲之事,今后你进了东宫,倘若——”
晏温眸底情绪复杂,再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温和,他的声线里亦覆上了一层缱绻和柔和,认真盯着她,缓缓道:
“倘若你实在介意,孤可以只给孙婧初一个太子妃的虚名,往后只同你好——”
“皇兄说笑了。”
沈若怜打断他的话,敛眸看了眼地面上飘落的海棠花瓣,风一吹,那片淡粉色的花瓣随风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我为何要同词安取消定亲?”
她笑了一下,再度抬头,看向他的眸中如落了月光,冷冷淡淡。
“又为何要进东宫呢?丝织节那晚,我不是已经同皇兄说得很清楚了么?况且今日,我也与母后早已说好,后日纳采礼,不可能取消的。”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方才还徐徐吹拂的微风也静止了。
晏温颈侧的青筋微微突起。
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羽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眉角轻轻一压,飞快闪过一丝冷淡而玩味的笑意。
他盯着她,缓缓弯起唇角,神色隐晦,“那嘉宁是想同裴词安成亲,然后同孤**么?就像昨夜那样?”
他好似耗光了所有耐性,猛地上前一步,沉冷的身影将她罩住,掐着她的下颌逼她抬头。
他看进她泛着水光的眼睛,心里没有一丝恻隐。
“沈若怜,昨夜我们在那个雅间做了那样的事,你觉得,你还能嫁给他么?”
沈若怜第一次见到晏温对她这种样子,她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张着嘴极力喘息着,试图平息自己激烈的情绪。
她瞪着一双水蒙蒙的眼,与他对峙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一丝平静。
她尽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问他:
“皇兄是在拿昨夜之事威胁我么?可皇兄觉得一个吻能算得了什么呢?”
停了一下,她垂下眼帘,攥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心跳得飞快:
“若说一个吻作数,那我昨夜……昨夜词安送我回去,我也同他接了吻,这又怎么算呢?”
沈若怜知道撒这样的慌很可笑,可她那仅剩不多的自尊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勉强维持。
也只有这样,能让她彻底摆脱他。
即使她在想起同晏温的那个吻的时候还是会悸动,即使他说纳她为妾好好同她在一起,可她不打算要了。
冬天的氅衣,夏天才拿出来给她便会显得多余,不合时宜的示好,只会变成负累。
她觉得词安说得对,来日方长,时间是一剂良药,说不定她以后当真就会和词安琴瑟和鸣。
下巴上的痛意让沈若怜回过了神,她的眼角因为疼痛而沁出了泪水。
泪眼朦胧间,她瞧见晏温阴沉的目光下按捺不住的一抹阴鸷,那是藏在他平日光风霁月的表象之下,埋在他骨子里的偏执。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向后退,却不想被男人一把揽住腰压进了他怀中。
“他昨夜亲你了?”
晏温的声音沉冷如水,沈若怜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遇见晏温的场景。
那时尚且才十五岁的他,坐在马上一刀砍下了西戎小王子的头颅,而后用手中长枪将那鲜血淋漓的头颅挑起,掷在了西戎王的脚边。
当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唇角挂着闲适的笑意,眸底深处却泛着偏执而阴戾的冷光,甚至她还在他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嗜血的兴奋。
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恭谦仁厚,克己持重只是他身为储君不得不扮演的样子。
然而此刻,他眼里的偏执只是飞快的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温和,那丝情绪快到沈若怜几乎都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
他箍着她,视线扫过她的唇,忽然笑道:
“孤从前没看出来,嘉宁竟然是个多情之人。”
沈若怜心里微微刺痛,她掐紧手心,强迫自己笑道,“是啊,所以皇兄,一个吻而已,什么都代表不了。”
他睨着她,“那嘉宁告诉孤,孤与他,谁的吻更让你动情?”
沈若怜扯着笑意,不甚在意道:“我与皇兄,不过是酒兴正浓时的意外,何来动情一说。”
晏温忽然松开了她,用那种恍若看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眼神,淡淡扫了她一眼,笑道:
“很好,你能这么想,孤可真是太欣慰了。”
确实,一个吻而已,能代表什么?他将来会有许多妃子,他看上谁便可以吻谁,什么都不能说明。
晏温忽然想起自己昨夜那辗转半宿,为着自己把持不住对自己妹妹犯了禁忌这件事而第一次生出犹豫不决,甚至想了半宿,终于下定决心与她好好在一起的想法。
现在看来,着实可笑。
他舌尖刮了刮齿面,感受着轻微刺痛带来的快感,忽然嗤笑一声,深深凝了沈若怜一瞬,“那孤就祝我们的嘉宁公主能够有幸,同驸马——”
“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