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收服人心
进了逢州府衙后, 一切果然如纪禾清预料的那样,逢州刺史关文兴对她们一行人十分周到有礼,可一旦涉及到剿匪事宜, 他言语中就不□□露出一些对她这个新任云麾将军的意见。
这一次出来, 除了赵岚瑧亲自看过的那一千精兵(全绿名)外,纪禾清身边自然也带了自己的亲信, 一个是在义荣军里表现出色的陈四娘,一个是曾经被派出去当监军的老太监葛文忠,另有两个身怀武功的内侍。
陈四娘是她的副将,葛文忠是行军中随时教导她熟识军务的老手, 那两名内侍则轮流守夜。
除了陈四娘, 包括葛文忠在内的三名内侍曾经都随同纪禾清出门过, 以前纪禾清出宫去相扑馆, 去云松寺等,都是这几人跟随。大家也都是熟人了。
因此入夜时分, 众人跟随纪禾清走进逢州府衙为她们安排入住的院落后, 葛文忠便立刻开腔,“那位关刺史,倒是自视甚高, 将军是陛下钦定,他话里话外却想插手剿匪一事, 这岂不是在看轻将军?”
陈四娘倒是持不同意见, “他不一定是看轻将军,我看他是觉得剿匪的功绩要被将军抢了, 心里不舒服。”
葛文忠闻言面色更不好了, 他觉得关文兴不识抬举,“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陛下要为将军铺路,他本该诚惶诚恐尽心辅佐,居然还敢与将军您抢功绩,实乃不识好歹!况且就凭他一个连马都怕的文官,还想剿匪?但凡将军有心为难,他连一个下州刺史都做不下去。”
纪禾清指尖挑了下烛火,跳跃的火光在她眼眸里静静燃烧。
对于陈四娘和葛文忠的抱怨,她既没有赞同也没有驳回,手下人真心实意为她不平,哪怕说得不在理,她也没必要寒了她们的心,毕竟不影响正事。
她问:“我让关刺史送来离山附近的地形图,他送了吗?”虽然京都中有全国各地的舆图,但地形是会变的,而京都里的舆图未必来得及更新。所以一般外来办事的官员来到当地后,还是要再看一遍当地的舆图才能放心。
葛文忠这才醒觉,忙道:“方才您在大厅与刺史谈话时就送过来了。”说着从房中一个格柜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
时下纸张的价格并不算昂贵,薄如花叶、白如冬雪的上等纸也能在寻常文房铺子里买到,但舆图跟普通典籍不同,重要的舆图是保密不可流传的,甚至禁止随意抄录,身份不够的都没资格接触到舆图,因此比起寻常纸张,还是羊皮更好保管。
纪禾清展开羊皮观看起来,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当初看个几遍就能把赵岚瑧展示出来的地图背下来,这次出来前赵岚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特意放大世界地图中的逢州一部分,帮她背下了逢州一带的地形。
眼下这张舆图虽然没有游戏的世界地图展示的详尽,但在重要地方并没有出错,的确是正确的地图。
看来关文兴不赞成归不赞成,到了她要求的地方,倒也没有故意为难。
迂腐归迂腐,但并不是个坏人。
纪禾清转念一想也是,原本的逢州刺史尸位素餐,关文兴是赵岚瑧勤政后从京都调出来的,一个绿名,无论私德如何,对朝廷总归是总归是忠心耿耿的。
彻底确定了关文兴的成分,纪禾清又问了些行军布置方面的准备,便道:“关刺史只是为人迂腐,未必有什么坏心,你们倒也不必太过提防他,等明日剿匪完,我们也就走了。”
见纪禾清如此成竹在胸,陈四娘和葛文忠都有些吃惊。时候不早,两人没留多久就退出去了。但她们不知道的是,人前胸有成竹的纪禾清,躺到**却是睡不着了。
到底是头一回领兵,哪怕已经做好了布置,确保这次亮相一定能成为完美的开场,但她还是有些紧张。眼前时不时闪过老家门前的桂花,闪过逃难时冷月下的枯树,继而飘向宫门,回忆起了差点死在赵岚瑧剑下的那一日……
原以为要在宫中蹉跎几年,可是一年不到,她居然就已经走到现在了。
她目光盯着立在床边的破障枪,漆黑的屋子里除了隐约月光,只有一点寒星微微闪烁。
***
关文兴没有就寝。他在烛台下翻阅着公文,这些都是这几年金风寨相关案件。
在他上任之前,金风寨并不是日日都守着道路劫财,只是三五不时抢劫过路人,让不少百姓怀着侥幸之心继续走那条路。除此之外,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趁夜集结成群,前往附近村镇烧杀掳掠,有大户就抢大户,没大户就抢富农,没有一次空手而回。
上任刺史堪称废物,多年来拿这恶霸毫无办法,关文兴虽然不是个武人,但他想要往上爬,治下就不能容忍这么一颗毒瘤,因此早就谋划将之铲除了,朝廷忽然派来个云麾将军,还是那那位宫里的纪贵人,的确是另他不自在。
但眼下也无法,只盼着这位纪贵人真有本事剿匪,否则到时候出了乱子,他不但要费心费力收拾惨剧,还要为了朝廷和陛下的颜面,将剿匪的功绩送给纪贵人,想想都憋屈。
而此时此刻,与逢州隔着好几个州府的京都宫中,也有人难以入眠。
当陈昭仪得知陈四娘被点为纪禾清的副将要一起上战场,急得立刻去找纪贵人说情。
“贵人,求您,不要让我妹妹上战场,她怎么能上战场呢?刀剑无眼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姐妹好不容易盼到团聚?”
陈昭仪泪水涟涟,面上满是恳求,见纪禾清一时不说话,还跪到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说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换陈四娘回来。
时隔半个月,陈昭仪已经记不清纪贵人当时是什么神色了,她只记得纪贵人盯着她磕得青紫的额头看,说:“四娘是你妹妹,又不是你身上一块肉,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陈昭仪不能理解,她是姐姐,不说只是不让她上战场,她连四娘的终身之事都有道理决定,只是四娘固执不听话,她才不得已厚着脸皮来求纪贵人,“长姐如母,母亲没了,我就是她的娘,我不希望她去战场吃苦受罪,希望她留在安全的地方,这有什么错?”
“况且她一个姑娘家,她进军营也就罢了,她怎么能上战场?她已经丢掉了名节,难道要连命也丢了吗?”
纪贵人当时伸手要搀扶她起来,但陈昭仪不想起,她情知纪贵人心慈,必不会为难她,只跪在地上仰着头用一种乞怜的姿态看着她,企图以此卑微的姿态打动她,然后一只手就强行将她立了起来。
当她被纪贵人单手从地上拉起来强行立住时,她惊呆了,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纪贵人。
当时泪水朦胧,陈昭仪看不清纪贵人的神情,只听见她说:“感受到了吗?你以为四娘为了什么上战场?她为的,就是有力量能将你拉拔起来,让你不必再这样跪着祈求别人。”
……
明月无情,偏在别时圆。
陈昭仪注视着天上圆月,心里反反复复想着纪贵人的话,想着四娘离开时的模样与失望的眼神,不禁掩面痛哭,她自以为一心为了四娘好,可四娘何尝不是为了她好呢?她为什么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她过去为什么总认为四娘不懂事呢?
战场刀剑无眼,这一离别,也许就没有再见机会,她当初为什么跟魔怔了一样,只想着让四娘嫁人呢?如果当时,她不跟四娘吵架就好了。她们姐妹重逢以后,都没有好好说过话。
四娘啊,你可千万要平安回来啊!
***
太阳刚刚跳出山头,纪禾清就纵马来到了离山脚下。
关文兴怕马,骑着一头牛慢腾腾地赶了上来,他知道自己慢,因此他是半夜出发的,刚好差不多赶上。眼见云麾将军已经让人攻山,春寒料峭的,因为总是悬着一颗给纪贵人收拾残局的心,他硬生生出了身汗。
然而出乎关文兴预料,纪贵人身为一位将军,身为一个女子,她居然身先士卒,冲在了兵卒前面。
当远远看见纪贵人一杆长枪横扫过去打退几个匪寇,又回枪将一个企图从背后袭击的匪寇挑起甩到树杈上时,关文兴的下巴脱臼了。
关文兴不知,这一批前来剿匪的精兵心中的惊讶并不比他少,发现领头的将军是个女子,还是从后宫里出来的娘娘,这些兵卒一个个如丧考妣,都觉得自己哪怕在战场上出了大力气,功劳也会全被安到这位娘娘身上,他们就是一群给这位娘娘刷功绩的工具。虽然底层士兵没少被上面的抢功劳,但是这样明目张胆连个遮羞布都没有,还是不免叫人委屈。
但是一路来到逢州,他们发现这位娘娘并不娇气,没有坐轿子,也没有拖慢行军,而是跟他们一样每天骑马风吹日晒,一天下来风尘仆仆,往轻甲上一拍,都能抖落一片沙尘,他们这才略微服气,心甘情愿听从差遣。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才见识到这位娘娘的厉害,她竟然,真的不是个花架子!
眼见那把漆黑长.枪一拍,贼匪就痛得吱哇乱叫,挂着红缨的枪头一点,贼匪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那竟然是真.枪,不是蜡枪头!
兵卒们眼睛大亮,谁不想要一个真正有实力又肯冲在前头的将领?
管她是男是女,是什么出身,肯冲在前面的就是好将军!
心中的成见土崩瓦解,一时间士气大盛,纷纷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