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嬿央头一回回想起曾今成亲的事, 而随后,她跟前出现的是一声突然沉了的小心二字。

这二字好像就响在她不远处,又好像仅仅是在她回忆里, 视线中仍是新年的景象,韶书用完晚膳跑得太快,小脚一绊,骤然要摔倒,身边快速有风掠过, 快到这风好像都成了实质, 甚至明明是看到祁长晏上前去把韶书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时手臂上却紧跟着也有一股力道。

谁的?嬿央忽然回神。

回神那一刹, 自然是猛然看向自己的手肘。

手肘上确实有男人的手掌, 但却不是祁长晏的,而是陆晁的。

嬿央失愣,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陆晁的手掌却滞着,像一时忘了收,是到下一瞬,才似乎忽然僵了手心,渐渐把这只才握了她手肘的掌心收回去, 又平静的背于身后。

他抿了唇, 抿过唇后神情里这时仍是皱的。陆晁盯一盯嬿央,又盯向她前方那块坎。

“路上有坑, 祁夫人小心着些。”他的声音不自觉有点沉了。

其实,最初也没想过直接伸手扶她阻止她再近前一步的,可是那一瞬下意识已经伸了手。

此时只极力掩饰平常。

嬿央看向那道坑。

看过, 此时心里仍然有些在为回忆出神,所以没有多想, 只致谢一声,“谢谢陆大人。”

一句谢后,回头往回走。

但料想不到的是,这时身后竟然又有陆晁的声音,他似乎也在朝这边走,且,同时似乎犹豫的一声,问着她,“怎的只有夫人一人出来,祁大人呢?”

起初,心里确实为她和祁长晏可能生了嫌隙而窃喜,但看她刚刚出神的那样厉害,甚至几乎是怔忡的神飞天外,连脚下那道大坑也完全不察……陆晁又没法庆幸,窃喜了,因为并不想看她那似乎失意一样的神情。

那时即使他只是站在她后面,看不见她的表情,仅仅从她漫无目的的脚步也能察觉出她有些不大对劲。

于是这时早没了心喜,只剩对那为大人的些许不悦。

嬿央倒以为他真的单纯在问祁长晏。

看一看他,说:“他在院子里歇着。”

“陆大人是有事找他?”

陆晁无事,但此时,望了望回程的那条道,看了一瞬后,口中竟是答是。

“是有件事想找祁大人。”

嬿央点头,这便能解释他刚刚为何在她身后了,原是跟着她想问祁长晏的事。

陆晁又说:“下官顺道,与夫人一起回?”

嬿央:“好。”

回程路上,两人偶尔也说几句话。

“夫人觉得这边景色如何?”

“还不错。”

“那夫人下次可还想来?”

“马上要入冬,暂时应该不来了。”

陆晁对此点点头。

走着走着,好像很快就到了院门边,这个很快是对于陆晁而言的,嬿央只觉这段路走得还算慢了。

此时,嬿央已在丫鬟推开门时跨进院门里了。一进院,见山石嶙峋的的亭子边,几个孩童正在凑在一处说话,奶娃娃也在,他最矮,但却最安生不住,一会儿走到安哥那喊一声哥哥,一会儿又自己蹲在一边玩。

这会儿发现嬿央回来了,小身子马上又站起,一步一步走过来,“阿娘!”

走着走着,又直接跑。

小小的人,跑得还怪让人胆战心惊的。

甚至还跑得衣裳都往上跑了跑,凉风嗖嗖的钻进去。

于是到他跑到嬿央跟前了,嬿央也早已快步走来了好一段距离,这时蹲下把他的小衣服拉拉好,先问:“冷不冷?”

“不。”奶娃娃摇头,随后伸长小手要她抱。

嬿央把他抱起来,顺势,也吩咐身边的环枝,“去和许冀说一声,说陆大人来了。”

“是。”环枝快速跑去。

嬿央这时又理一理霁徇的衣裳,顺带逗逗他。

而她逗孩子的举动,被陆晁全看在了眼里,女人捏捏孩子的小肉手,又柔声柔气的和孩子一问一答……他好像从未看过如此情景。

当然看过的,就算不曾在府里看过,在大街上,在哪个亲戚家,这样的情形也不算罕见。只是他从前从未,从未心里触动过,此时甚至脚步往前了一步,忍不住也想逗逗她的孩子。

但许冀已经来了,陆晁动作未停,还是上前一步。不过这一步在他有意识之下,已经有分寸许多,他看着小霁徇,倒是只问:“霁徇已经会这么多话了?”

霁徇靠在阿娘怀里歪歪小脑袋。

嬿央则掂掂小孩,笑,“嗯,越大说话越利索。”

陆晁点点头,随后就跟着许冀去见祁长晏。

祁长晏看到他,直来直往,“许冀说你有事?”

陆晁笑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您关于上回还得再挑个人负责城北那一段工事的事。”

祁长晏点点头,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一切都有规矩可按,直接按规矩办就是。

“你按章程办便是。”

“好。”

这一句好后,两人最后说得便是些不打紧的闲话了,说了一会儿,恰听院外有孩子们喧哗的动静,祁长晏出来看看。

陆晁跟在后面,也来看了看。

嬿央还未发现祁长晏所在的这道门已经开了,她正把又摔了一跤的小霁徇扶起来。

奶娃娃之前被她放到地上时,一个没留神就摔了一跤,当时他懵了懵,但好在没哭,自己在地上趴一会儿,也爬了起来。

爬起来自己小小拍一下小胸脯,随后就跑到嬿央这来,仰头告诉嬿央他摔了的事。

嬿央点点头,顺道把他身上拍干净。

拍干净了,又放他去找安哥昔姐几个玩。

但没想到才摔没多久后,他又摔了一跤。

这回是摔得疼了,因为他是下亭子时被延伸出来的藤蔓给绊摔的,小膝盖撞到了石阶上,把他撞疼了。

得亏环枝眼疾手快,不然小家伙额头也得撞上去。

但没撞到额头也够奶娃娃疼了,他蹲在原地,眼睛已经泪汪汪。

韶书吓坏了,昔姐几个也吓坏了,纷纷过来七嘴八舌安慰,又拍拍奶娃娃小背。

孩子们围了一圈,嬿央倒是还一时挤不进去了。

她是直到这会儿祁长晏开门来看了,才能往前有个位置,因为苍哥几个散了,往后退了几步。

“疼了是不是?”嬿央蹲着,把孩子搂过来,摸摸孩子撞了的地方。

“嗯,疼。”奶娃娃眼睛挂着泪。

忽而,又弯腰拍一下膝上疼的地方,扁嘴,“阿娘,啪,一下,疼。”

像模像样的和她模仿刚刚的情形。

嬿央该心疼的,却忍不住笑了笑。

“嗯,阿娘揉揉,过会儿就不疼了。”

“好。”

奶娃娃缩到她怀里。

也是孩子刚缩到她怀中之时,嬿央感觉身畔也来了人,一抬眸,是祁长晏。

嬿央悄悄给他示意个眼神。

示意间,也果不其然见怀里的奶娃娃嘴巴再次扁了,且从嬿央怀里出来了一点,小脚抬一抬,可怜巴巴又奶声奶气的又说:“爹爹,疼。”

“嗯。”祁长晏看了看他的小膝盖,而后摸摸他脑袋,说,“爹爹揉一揉就不疼了。”

“好。”奶娃娃摸摸小膝盖。

祁长晏手往下,伸手揉几下。

揉过几下,看霁徇,“不疼了是不是?”

奶娃娃:“嗯!”

到底刚刚环枝动作快,没让他撞得太严实。

祁长晏轻笑一声,揉一下他膝盖,接着便和嬿央说话了。

“何时回来的?”

“就不久前,许冀和你说陆晁找你的时候。”

“和他一起回的?”祁长晏挑眉,听她的意思,似乎是这样。

嬿央点头,“正好在路上碰见了,他说有事要找你,便一起来了。”

但这时,祁长晏仅仅以为两人是在门前这一段碰上而已,并不知道两人几乎是同时折回,是一起走了一路。

这事是后来四下无人时,许冀和他说得。

当下,见嬿央说完又去安抚奶娃娃,逗的他开心些,祁长晏笑一笑,伸了手指也逗逗霁徇。

霁徇被逗的咯咯笑,甚至,之前在陆晁门前才流了口水的他,这会儿倒是又流了一回口水。

领子都快湿一块了。

嬿央嗔笑,点点他小脑袋,又朝祁长晏这边偏了偏,努嘴,“快擦擦。”

祁长晏嗤声轻笑,取了帕子往小儿子下巴上一糊。糊干净了,让丫鬟把帕子拿下去洗。

接着,和嬿央一起又逗了会儿孩子,便让霁徇自己随哥哥姐姐们去玩,他和嬿央处一会儿。

牵了她,本是打算直接回屋去。

但扭头的那刻,才想起陆晁仍然在这呢,之前倒是忘了。

看到他,牵着嬿央的手却也未松,随口客气了声,“陆大人留下饮会儿茶?”

没想过陆晁会答应,正如昨日在治所里一样,但没想到,陆晁点头了。

不过也无伤大雅,便命环枝去取了茶来,干脆在院子里饮起茶来。

饮茶时,嬿央喝了两杯就不喝了。

不过她爱泡茶,投了茶叶,又去了头一回的水,先给祁长晏到一杯。

而后问他:“滋味如何?”

她泡的茶味道都不错,祁长晏点头,“甚佳。”

嬿央点点头。

这时才让环枝给陆晁也倒一杯。

随后换了水,又泡起别的茶,每回,第一杯都是祁长晏先喝。

偶尔,祁长晏也不会说甚佳,会说还得再泡一会儿,这时嬿央便回,“那你自个泡去。”

祁长晏笑了,把她泡的那些茶如数饮尽,嬿央又轻弯嘴角,变得眉眼弯弯。

陆晁觉得跟前的茶越喝越没滋味了。

嘴角苦涩,握着茶杯的手好像紧了紧,最终,他沉默一会儿,先道:“时辰不早,与友人约定要回城的时间快到了,陆某便不再叨扰了。”

祁长晏颔首,茶桌底下若有若无抚着嬿央空了的手,“慢走。”

陆晁也颔首,离开这方院子。

回到隔壁时,他友人还奇呢,“你去哪了?去了这么久。”

陆晁没心情答。

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

友人更奇了,怎么脸臭成这样。

随后,也再一次诧异,陆晁一言不发进了屋里后,却不一会儿又出来,这时神情先是默然,随后忽然说:“回罢,这就起程。”

既然已经和祁长晏说了他马上要回,那便不要再拖,以免……以免他察觉他的心思。

陆晁神情冷冷淡淡。

一刻钟后,陆晁的随从收拾好东西,陆晁与友人回城。

半个时辰后,祁长晏和嬿央也回城了,因为再不回,晚点到城里天都该黑了。

当夜,因为钟氏和嬿央说话,祁长晏便先去书房待了待,两人有些话他又插不进去,没必要在那边待着。

而这时,许冀看他身边没别的人,也把今日察觉不大对劲的事进来禀了。

“大人,陆大人他……”许冀说到这皱了下眉,眉心皱的又深了下时,才接着刚刚的话继续,“属下觉得,他似乎对夫人有些异样。”

这是他下午那会儿发现的。

那时听了环枝的话,她说陆晁有事要找大人,他过去时正好看见陆晁看夫人和小少爷的眼神。

虽然后来陆晁在看到他时掩饰的很好,也没有欲盖弥彰忽然拉开距离,但他还是察觉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深,有些异样。

而以他的直觉,他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后来小少爷摔跤,大人出来查看,又过去同夫人哄了哄,他有意无意的再次观察陆晁。

又一次的,让他看到陆晁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还有属于男人的,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以及,发现完全不可能的叹气作祟。

随后喝茶时也是如此。

这些事一旦发现点苗头了,接着这人对夫人那隐藏极深的觊觎,便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不过,许冀也不得不感叹,陆晁其实已经做的很克制心思也不动声色藏的很紧了,若非他今日一再留心,对方是压根不会被发现的。

他对夫人那些心思,于表面上而言,若不细究还真是痕迹难寻。

倒也是难为他了……许冀忽而一讽。

他姓陆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对他家夫人有了觊觎?!许冀心里对此是不悦的。

而未免之后对方又有什么举动,所以今日一发现,他直接在大人跟前挑明了,让大人心里有个数。

祁长晏的眼神早已无形中变了。

此时眯了眯眸,甚至手掌,都在他无意识中已经暗地紧了紧。

心里的不悦一瞬滔天。

“你说什么?”面无表情看着许冀。

许冀一一把今日察觉的事都说了。

祁长晏听完,心里直接呵呵了两声。

这几次,对方屡屡的动作,他因顾及情面而给他的面子倒成了引狼入室了!

神情里的冰冷无以复加,忽然,下颌一抬,冲许冀冷声吩咐:“往后但凡陆晁上门,一律不见。”

岂止是不见,他若还敢上他的门,莫怪他天出门直接见了血。

“还有。”祁长晏的声音更冷。

这回是想说把陆晁几次送来的东西全都找个由头给他送回去的,但声音一顿,忽然想到,除了中秋的月饼,他送来的其他东西,府上从来就没有收过,全部婉拒了。

但只收过月饼,那次也只因孩子们想尝尝味分吃了一块而已,其的余全赏给了管事的和下人们,这时也脸色不快的很。

祁长晏讽嗤一下。

翌日,再见到陆晁时,是直接已冷了表情。

对于此人,祁长晏再难以有好脸色,也不想给他好脸色。

陆晁倒是一头雾水。

此时他还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一直深藏的心思,是之后对方平平淡淡,甚至语气中十分冰冷的几句,才忽然让他福至心灵,隐约明白了什么。

“陆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未安排亲事?”

陆晁:“家中母亲并不着急。”

祁长晏无声冷讽一下,凉凉瞥他,是陆家不急,还是他陆晁不急?

眼神冷的厉害,又想他的心思倒也藏的好,若非许冀昨日突然说,他还从来没有往那个地方想过。

毕竟,嬿央是他的夫人,两人更是连儿女都已经有了三个,她是有夫之妇,更儿女环绕,谁还会觊觎嬿央?

可偏偏!有。

祁长晏慢慢绷了脸。

绷了脸后,心思同时在往下沉,因为意识到,自己在这事上竟疏忽了,他竟以为,以为她已是他的夫人,无人会再打她的主意……

怎么说呢,从前真的以为不会有人再对她觊觎了,毕竟她已成了亲。

嘴角牵了牵,再瞥陆晁时,他的神色不仅冷,也是已经毫不客气。

淡淡一句,“我看陆大人年纪是真的不小了,陆夫人肯定是着急的,只是可能尚未有合适的人选罢了。不如我去信一封给母亲,让我母亲帮陆夫人介绍介绍。”

陆晁:“……”

完全出乎意料,也隐约听出祁长晏这些话里的攻击性。这位大人,好像突然对他很不客气,如此私事他今日倒是一再过问,甚至提出让平宁公主帮着介绍的事。

陆晁皱眉,还一时摸不清原因。

嘴上当然说:“谢祁大人好意,陆某暂时无心成家,还是别麻烦平宁公主了。”

无心……祁长晏嗤哼。

又冷冰冰颔一下下巴,“为何无心?”

这……陆晁觉得这位大人过于咄咄逼人了,所以心里也不免有点不悦了。

他家世也不算太差,所以此时忍不住淡了神情,“……大人倒是对晁的亲事突然如此关心?”

祁长晏冷呵一声。

关心,哪里是关心之意?!

他是在告诉他,不该他觊觎的人,他最好退避三舍!

“只是觉得陆大人一人在邯辅,过于冷清罢了。”

“又想……”祁长晏抬起这时眼底里的不善未经任何掩饰的眼睛,看着陆晁,“不提一提,怕陆大人孤身一人,脑子一时糊涂走入了歧途,觊觎不该觊觎之人。”

陆晁眼神一怔。

四肢则猛地一僵,眼神随后骤然收缩。

他这意思……

陆晁僵硬一会儿,而后,好像忽然明白了。又苦涩一笑,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他以为他一直掩饰的很好的。

原来她的丈夫发现了,祁长晏他发现了。什么时候察觉的,昨天,或者更早?

陆晁觉得应该就是昨天了,昨天……他也觉得昨天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总忍不住和她亲近。

就像那时她快要走近那坑里时,其实他知道他不上前她也不会被那个坑绊倒的,因为她身边还有丫鬟,可当时还是条件反射就上前了,之后又以拙劣的借口跟着她一起回来。

这些,祁长晏岂能察觉不出。

陆晁此时心里洞明,但这事不该承认,所以沉默一下,仍然意图掩饰。

“祁大人您多虑了,陆某从未觊觎过不该觊觎之人。”

祁长晏讽声冷笑两下。

多虑,这二字真是讽刺至极!

若非他陆晁厚颜无耻,他岂会有此多虑。他最好,最好此后真如他自己现在所言的,是他多虑了,不再做出任何越矩的举动,否则就算有陆侯,他也会让他陆晁吃尽苦头。

此次……此次当然也是想狠狠教训他一番的,祁长晏怎么会想事情善了呢?但他怕陆晁此人因此反而狗急跳墙口中牵扯嬿央,所以今日心中再是不悦,现在也只是以他亲事为引,让这人好自为之。

以后,离得嬿央远远的。

所以更凉的一句,说:“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陆大人切记才好,否则……”

否则二字之后,便是他的告诫了。祁长晏神情不再冷,他只是眼神平静的厉害。

平静之下,是波涛汹涌的危险,好像仅仅一击,就能吞噬所有。

陆晁手心僵了僵,他当然明白对方这是在警告他。

张了张嘴,可一时却几乎失声。

是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发出一道声音:“……嗯。”

“谢大人好意,下官……明白。”这一声,则几乎是自嘲了。

祁长晏下颌冷硬,对此,未再发一言。

也是这时,两人的话也压根没能再继续,因为沈町过来了,有事要和祁长晏说。

陆晁便先退下了,且不一会儿,他出了治所,打马回了他负责的工事那边。

心里随着开始降临的凛冬寒风渐渐冷却,他僵硬的握着缰绳,心想这一回,便让自己彻底把这不该有的念头掐灭。

深吸一口气,陆晁的手越握越紧。

……

祁长晏这边,在沈町禀完事出去后,他被许冀低声告知陆晁已经走了。

祁长晏面无表情。

随后,他翻了翻东西,冷冷吩咐了几声下去。

许冀听得挑眉。

听完时,心里默默想,陆晁今后一阵估计会很忙了。

大人吩咐的这几件事虽不是要陆晁亲自去做的,但每一件,针对的都是对方手下之人正负责的事。

这些事不是直接对着陆晁,但加强巡查,还有冬季的防冻排害,哪个在底下人大力检查后,不需要陆晁看着。

陆晁手底下的人忙,最终,统领那边的陆晁也得跟着一起忙,因为追根究底他现在也是隶属大人手下的。

许冀心知肚明,这事大人虽因要维护夫人不好明面上把陆晁如何,但暗地里,给对方加加担子,让对方没有时间再去打扰夫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属下知道了。”

祁长晏点头。

点头后,又不放心似的,沉声再次重复:“回去后再和管事的说一声,以后陆晁上门,不见。”

“是。”

嬿央对祁长晏这些暗地里的嘱咐是不知道的,甚至她都不知道从昨夜到今早发生的事。

是到晚上祁长晏都回来了,才觉得他今日神情有些不同。

嬿央逗着小儿,问:“怎么见你似乎出神?”

“嗯?”祁长晏回神过来。

嬿央一笑,看吧,果然是出神。

拿帕子擦擦霁徇吃果子吃的满嘴果泥的小脸,说:“看你刚刚在想事,想得什么?”

祁长晏的确在想事。

因为刚刚见她伸手逗霁徇的模样,让他想到了曾经两人马上要定亲时的事。

其实,曾经觊觎她的人远比现在更多。

不过那些人中绝大部分于他而言都算不上威胁,只有一个,那就是骆肇。

那人其实也说不上威胁,因为当时他和嬿央就差交换信物那一步了,两家即将定亲的风声也传了出去,所以此时骆肇再想横插一手,也来不及。

如今对方在西南之地的军营历练,许久不曾回京,估计这些年下来对方早已成家立业。

当时他是怎么发现他对嬿央有苗头的,不用刻意,那场宴上,那人就没掩饰过眼神。

嬿央当时被主家人的一个孩子抱了小腿,低头逗着她玩时,他不过与人偏头说会儿话的功夫,见骆肇过了去。

他是定远将军的独子,说来,定远将军和父亲还有些交情,所以他和他从前也还算合得来。

不过也只是情面上的往来,交情不算深。

所以当与同僚说过话却见他已走近嬿央,又不知与嬿央说了什么,嬿央竟弯了嘴角时,眼底微沉,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走了过去,冲对方一颔首,连看也再未看对方神情,把嬿央带走了,“带你去见见母亲。”

“好。”

骆肇神色微僵,也眯了眸。

而随后,他思索着问身边的小厮嬿央是否是祁家的亲戚时,被告知不是。

骆肇皱眉,那刚刚祁长晏怎举止间都是霸道,和无形的占有。

没想到这时小厮又说:“那位姑娘好像是林家的姑娘,最近京里都传林祁两家即将定亲,听刚刚祁二公子所说,奴猜这个风声是真的了。”

骆肇一怔,“定亲?”

可明明上回他碰见她,和身边的友人问过时,对方说她是林成的妹妹,尚未定亲。

到今日,再传却已经是她与祁家要定亲了。

骆肇的心情突然不怎么高兴了。

“是,这阵风声已经传了许久了,最近,林家也与祁家走动亲密,祁勐的夫人几次上门。”

但骆肇不知怎的,沉凝着声息,心里却是不愿意信。

可后来,他不信也不行,当晚,他也没能再找到机会靠近嬿央,她要不是与钟氏在一起,要不就是祁长晏在她身边。

而每回祁长晏在她身边时,他好像仅仅是才看过去,就能被他发现似的。

骆肇脸色慢慢淡了,神情里是另一番思索。

因为发觉就算定亲的事是误传,但祁长晏对嬿央的心思,绝非什么误会。

不过这时他也未马上放弃,一家好女百家求,事情未有定论,谁都争得。

可不待他向母亲禀明,次日,两家定亲的事彻底落定。

如此,他再无机会。

可从祁长晏来看,这人却未彻底死心,之后仍有两次,即使知道嬿央已经定亲,他却不知保持距离。

他想若非国公府势够大,此人甚至做得出从他这边让亲事黄了的事!

祁长晏扯了扯唇,无声一嗤。

此时,被嬿央问了,回过神,他自然只说:“想些衙里的事,月初,事情繁多。”

说过,平平淡淡伸手也逗逗小儿。

霁徇被爹爹刮了小下巴,咯咯一笑,笑得吃柿子的小手不防一个用力,把柿子捏烂了,捏得小手黏糊糊,又烂糊糊。

祁长晏:“……”

有点嫌弃。

嬿央这时唤嬷嬷去打水来,又怪了眼祁长晏,“你挠他下巴干嘛?不知道他痒痒肉多。”

这下好了,他本就吃的东一嘴西一嘴,这会儿还直接捏烂了。

祁长晏:“……怎给他吃这样烂糊的果子。”

嬿央:“摘的柿子都放熟了,霁徇也缠着要吃,当然给他。”

说着,把霁徇最外面的一层衣裳扒了,因为上面现在全是柿子汁和柿子泥。

扒了,给他重新换一件,又拿温水给他洗了手和脸,霁徇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了。

霁徇抓一抓干净的小手,抓了抓,爬起来跑到爹爹怀里来。祁长晏任由他在怀里玩一下,随后就拎了他下地,“找哥哥们玩去。”

霁徇奶声奶气,告状:“哥哥,哥哥嫌,走慢!”

祁长晏:“嗯,他们再嫌你的话你来和爹爹说,爹爹和哥哥讲道理。”

“打屁股!”

“……好。”

霁徇眯眼奶呼呼笑一笑,随后小短手小短腿往下爬,准备找霁安几个去了。

没了孩子,屋里于是安静。

嬿央这会儿也说:“大嫂说后日回去,毕竟苍哥几个的功课也不能耽搁太久。”

“好。”

十月初三,钟氏一早回了。

但不久后,她又来了一趟,这回是跟着平宁公主一起来的。

嬿央看到平宁公主也从马车上下来时都愣了,好一会儿,惊讶至极的失声,也赶紧上前去,“母亲要来怎不来信说一声,儿媳也好来迎一迎。”

平宁公主笑一笑,“就是怕你兴师动众。”

嬿央失笑。

傍晚,祁长晏回府后被告知母亲来了,心里的诧异并不低于嬿央,但一想,不意外,毕竟两地近,甚至刚来上任那会儿他就觉得母亲肯定会来一趟,果不其然。

入内,见到平宁公主他笑了,“母亲。”

平宁公主抱着小霁徇颔首,颔首过后,说:“我来看看你们这边过冬的东西可全,别回头冻着了韶书几个。”

毕竟这边的条件可不如国公府。

祁长晏轻笑,“劳母亲操劳了。”

平宁公主摆手,又逗逗小霁徇,“你别冻着韶书几个就行。”

“对了,这一趟我还拉了好些上好的银炭过来,可别用那些粗炭,烟熏火燎的,小孩受不了。”

祁长晏点头。

十月二十六,平宁公主待了三天又回去了,来这一趟主要是想看看这边环境,因为上回问了钟氏,钟氏说这边的府邸有些小,所以不放心,亲自来看看。好在小归小,一应俱全,不耽搁过日子。

但没想到,转瞬再一次降温,霁徇就病了。他是头一回过这样冷的冬天,即使每天都穿得很暖和,不知道是嬿央和李嬷嬷哪个关节不留神,才一岁多的小娃娃还是病了。病的鼻子红彤彤,小脸则白白的,难受了好几天。

这几天下来,嬿央不安心,祁长晏也不安心,有担心孩子的,也有看她操劳觉得她太累的。

摸摸她的手,揽了女人,沉声,“放心,侯嬷嬷和胥临都说只是染了风寒,再喝几日药就好了。”

嬿央叹气:“改日还得把屋里再弄暖和些。”

“嗯。”

过了一会儿,祁长晏再垂眸看嬿央,“好受些了?”

刚刚侯嬷嬷已经又过来看了一次,奶娃娃今天也终于不咳了。

嬿央弯唇:“嗯。”

祁长晏脸上也笑了,拇指暖暖摩挲她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