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归宁
扶风王新婚狎妓的丑闻传得满京城都是, 怀钰当然被叫进了宫里问罪。
延和帝其实不太信这种传言,因为怀钰虽有一堆坏毛病,却是从不去勾栏瓦肆之地,他真正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听说你和王妃在家中吵架了?”
怀钰心道这又是王府里哪个短命鬼跑去做了耳报神, 嘴上却淡淡道:“是吵了几句。”
“没动手罢?”
“我看着像会动手打女人的人吗?”
延和帝道:“我是说王妃没对你动手罢?”
怀钰:“……”
“扔了几个花瓶, ”怀钰抬起脸,眉眼阴郁, “我要休了沈葭那个泼妇。”
“……”
延和帝斥道:“胡闹。”
怀钰皱眉:“我是说真的。”
延和帝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情, 确实不像在说假话,便态度软和下来, 问:“怎么好端端的想要休人家了?”
怀钰兴味索然地摇头:“就是觉得没意思。”
昨日吵架时,他虽口口声声在沈葭面前说, 不会放过她, 他只要在世一日,她就一日是他的妻, 可那只是气话而已。
怀钰并不想用一纸婚书绑着一个不爱他的人,他的父母恩爱至深,只有彼此一个人,怀钰一直以来的理想便是找个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伴侣,她不需要有多贤淑, 有多善良,甚至有多漂亮,她只要诚心诚意地爱他就可以了。
如果沈葭不是那个人, 他就不要了,虽然被夫家休弃的女人一般都过得生不如死, 可他知道沈葭不会的,她一定会高兴地说“太好了”, 然后迅速打包行李回她的金陵,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延和帝问:“真想休?”
怀钰点点头:“真想。”
延和帝口吻自然,仿佛说起一件寻常家事:“那好罢,也不必如此麻烦,朕直接抄了沈如海的家,再将那沈葭打入诏狱,受尽十八般酷刑,最后押去西市凌迟处死,为你出一口恶气,你看如何?”
怀钰:“……”
延和帝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朕是不是在开玩笑,对罢?钰儿,朕告诉你,天子言必行,行必果,从不打诳语,你一句话,朕现在就派锦衣卫抄了沈如海的家,怎么样?”
怀钰摸摸鼻尖:“还是算了罢。”
延和帝亲切地问:“不休妻了?”
怀钰一脸看破生死的神情:“不休了,凑合过罢,还能离咋的?”
延和帝起身笑道:“那走罢,去慈宁宫。”
怀钰不解圣上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去慈宁宫干什么?这个时辰皇祖母要歇了。”
延和帝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你媳妇儿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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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一大清早地被叫进慈宁宫,本是太后为了询问她怀钰狎妓一事,她脑袋一根筋,竟然当着太后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起怀钰来,听得前去请安的嫔妃们后背冷汗淋漓。
人家太后只是跟你客气一下,你还真说起怀钰的不好来了,谁不知道怀钰是老太后最疼爱的孙儿啊。
谁知太后不仅丝毫没有怪罪,反而跟沈葭站在同一立场,当怀钰跟在圣上身后进来时,她把孙儿训了个狗血淋头。
怀钰有心辩解,又跟老人家说不清楚,最后只得当着众人的面立了个毒誓,保证以后绝不狎妓。
太后这才满意,鸣金收兵。
延和帝难得见这混世魔王吃一回瘪,心中暗自好笑,对怀钰说:“好了,今日是归宁,带着你的王妃快回娘家去罢,朕就不留你们午饭了。”
他早就帮怀钰备好了回门礼,二人出了宫后,不用回王府一趟,直接驾着车往沈园而去。
怀钰难得没骑马,跟沈葭挤在马车里,两人还在因昨日的事闹着别扭,谁都不肯说一句话。
宫里的马车没有平时沈葭坐的宽敞,怀钰又生得人高马大,稍微一动,两人的膝盖就要碰在一处。
怀钰咳了声,掀开帘子,看外面的繁华街市。
兴许是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他看一眼沈葭,忽然说:“你倒挺会告状的,皇祖母从来没说过我一句重话,今日倒为你破了次例。”
沈葭:“???”
沈葭怒道:“你什么意思?说我胡说八道倒打一耙?难道我说的不是真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怀钰懊恼地抿了抿唇。
沈葭别过脸不肯搭理他。
怀钰突然就生了口恶气:“光知道告我的状,怎么不说说你昨日上演全武行的事?”
沈葭气得扭头:“我不光昨日上演,我今日也要上演!”
说完便一爪子挠过来,怀钰没个提防,一下被挠了个正着,脸上挂了彩。
怀钰勃然大怒:“沈葭!你敢打我!”
沈葭道:“打你怎么着?”
怀钰道:“你个泼妇!”
沈葭啊啊叫着扑过来,怀钰急忙躲避,二人在不大的马车空间内你来我往,怀钰本可一招制住沈葭,但他信奉好男不跟女斗,所以防多攻少,反而吃了不少闷亏。
马车外的辛夷听着这动静,忍不住问:“这又是怎么了?”
杜若嘴里含着糖,见怪不怪地说:“打架呢。”
马车终于停在沈园门口,怀钰挂了满脸的彩,忍无可忍地吼道:“沈葭!我迟早要休了你这个泼妇!”
沈葭气得冲下马车,边走边回头嚷:“休就休!我先休了你!”
“你要休了谁?”
沈园大门内,一堵刻着仙兽海马浮雕的照壁前,青衣男子长身玉立,回身笑着朝她望来。
他头戴纱冠,手执素扇,周身虽无多余装饰,气质却浑然天成,恍如世间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沈葭愣了又愣,站在原地不敢动。
男子笑问:“怎么,不认得我了?”
沈葭激动地大叫一声,飞奔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抱着他喊:“舅舅!”
进门的怀钰见了这幕,脚步微顿。
男子正是沈葭的舅舅,如今谢氏商行的大东家,姓谢,单名一个翊字,字良卿。
谢翊拿扇柄敲了敲沈葭的肩头,道:“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要抱,松开。”
沈葭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只是寸步不离他身边,舅舅长舅舅短的,眼睛晶亮,像只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回来了的小狗。
怀钰上前,一声不吭地拱手行了一礼。
谢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问:“你该叫我什么?”
怀钰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舅舅。”
谢翊这才点头。
沈葭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问:“舅舅,你什么时候来的?吃了饭没?我成亲你都没来,我给你写了信,你收到了吗?这次来给我带礼物了吗?舅舅,我想死你啦!”
说完又想扑过来撒娇,谢翊用扇柄抵着她额头,笑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先陪我去给你娘上柱香。”
他又转头对着怀钰:“你也来。”
沈氏祠堂外,古柏参天。
谢翊洗净手,扫视了眼供桌上林立的牌位。
沈葭侍立在旁,将巾帕递给他擦手,说:“没有那个人的,他不敢放。”
三年前孙氏病逝,棺柩在杭州西湖下葬,灵位却被沈如海设在了祠堂,谢翊来京探望沈葭时,发现一个姨娘的牌位竟然敢跟他姐姐并立,当场雷霆大怒,险些一把火烧了沈氏祠堂,从此沈如海就把孙氏的牌位单独迁出,设在了一个佛龛内,不与谢柔的牌位放在一起。
谢翊接过沈葭递来的线香,虔诚地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里。
他之后,怀钰也上了三炷香。
沈葭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舅舅说,只是碍于怀钰在场,不好说出口。
谢翊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有什么话,等我见过了你父亲再说。”
他来沈园一趟,还没见过主人沈如海,第一件事就是来祠堂祭拜亡姐。
沈葭显然是习惯了舅舅的行事作风,并不觉得不对,点点头:“那舅舅你快去罢,我等你。”
谢翊却没急着走,而是看着她问:“珠珠,想回金陵吗?”
“!!!”
“我……”沈葭先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紧接着又变得迟疑,“我爹不会同意的罢?”
谢翊轻蔑地嗤了声:“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你只用回答,想还是不想?”
沈葭呆了呆。
怎么会不想回去呢?从来京城的第一天她就想,做梦都梦见自己回了金陵,和表兄妹们外出游玩,只是梦一醒,只能摸到两手的泪水。
沈葭这回没有犹豫:“想!”
谢翊点头:“好。”
他又看向怀钰,问:“你呢?去不去金陵?”
怀钰愣了愣,道:“听舅舅的。”
谢翊满意地点了点头,去找沈如海了。
他走后,怀钰才偏头问沈葭:“你舅舅是什么意思?他说去金陵就能去?”
沈葭看他一眼,道:“当然啦,我舅舅说到做到,没有他不能做到的事。”
她说这话时眼底孺慕之意闪动,显然是非常崇拜她的舅舅,怀钰不知怎么有点不爽,胃里冒酸水。
以前就常听沈葭说起她的舅舅,怀钰也对这位谢氏商行的大东家略有耳闻,只是今日一见,没想到他会如此年轻,瞧着像不过三十。
怀钰皱眉道:“你都多大了,看见舅舅还要抱,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沈葭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兴许是地处南方,吴越之地,谢家人都沾了些古越遗风,骨子里比较奔放,不像京城人这般拘谨,谢柔在沈葭小时候就常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沈葭都八九岁大了,还像个猴儿似的跳到谢翊背上,让舅舅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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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谢翊怎么说的,到了午膳时,沈如海果然“同意”沈葭回金陵祭祖,只不过,面色有点难看。
沈葭差点跳起来欢呼,又听沈茹居然也要跟着去,脸就拉下去了,刚想说话,却被谢翊在桌下踢了一脚,沈葭只得闭嘴。
用完饭,沈如海也没了待客的心情,只叫了陈适去他的书房喝茶。
同样是女婿,怀钰不被岳丈待见,也不在意,带着观潮在沈园里乱逛。
沈葭终于找到和舅舅单独相处的机会,拉着他去自己的听雪阁喝茶。
经过一条抄手游廊时,迎面撞见沈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廊下逗弄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画眉鸟,侍女玲珑没跟在身边,李氏也不在,据说是告老还乡了,这倒是奇怪,怎么在沈园时不提出来,偏偏等沈茹出阁了才回乡?
“七爷。”
沈茹屈膝福了一礼。
谢翊在家中行七,金陵的人大多称他“谢七郎”,商行的人则喊他“七爷”“东家”。
按理沈茹应该跟着沈葭喊他舅舅,但沈茹却生分地喊他“七爷”,谢翊不用想都知道是沈葭不让她喊,他这外甥女打小心眼就小,占有欲很强,自己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
谢翊受了这声“七爷”,又道:“前几日大小姐大婚,谢某没能赶上,路上带了点礼物,已派人送去了你的院子。”
沈茹苍白的脸颊渗出点血色,垂着头柔声道:“多谢七爷。”
“不必客气。”
谢翊颔首点头,和她擦肩而过。
沈茹回头,目送他和沈葭离去,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也没有收回视线。
一道清润的男子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夫人还要看多久?”
沈茹蓦然回神,像受了惊的兔子,后背汗毛直竖,急忙躲去一旁。
陈适直起身子,面带不解地问:“夫人为何如此怕我?还是觉得我……”
他停顿片刻,眼底笑意闪动,嘴里冒出两个字:“恶心?”
沈茹紧紧攥住手帕,怯声道:“陈公子……”
“该唤我夫君才对。”
陈适温和地纠正她,走到她面前,轻轻抬起手。
沈茹吓得面色惨白如雪,下意识护住脸,浑身发抖。
然而陈适只是替她正了正发髻上那支金钗,兴许是怎么弄都觉得别扭,他干脆将发钗拔下来,重新插进发髻里。
做这些事时,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像一个体贴温存的丈夫。
插好发钗,他抬起沈茹的下巴,一边检视效果,一边道:“夫人,你该不该谢我?如果不是我向岳父大人提议,一起去金陵祭拜你的嫡母,夫人怎会有机会接近你的心上人呢?此次南下路程遥远,少则二三月,多则四五月,请夫人万万把持住自己,莫做出令为夫为难的丑事,毕竟你喜欢的人……”
他笑着拍拍沈茹的脸颊,动作亲昵中带着几分威胁。
“是你妹妹的夫君,你说是么?”
沈茹紧咬下唇,流下屈辱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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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姐看着比去年清减了许多。”
转过一个回廊,谢翊突然开口说道。
沈葭也有同感,方才沈茹站在廊下逗鸟,那背影纤瘦得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她向来清瘦,近日好像又消减了些,面容也苍白憔悴,是婚后过得不好么?可方才用午膳时,陈适又对她关怀备至,给她布菜倒酒,不像是感情不睦的样子。
沈葭皱眉道:“你这么关心她?还给她带礼物。”
“吃醋了?”谢翊含笑朝她看来,“礼物你也有,比她的还多些,她只有一车,你有七车。”
沈葭于是又高兴起来,挽着谢翊的胳膊问:“舅舅,为什么沈茹也要跟着我们回去?”
谢翊道:“她丈夫提议的,你娘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嫡母,他们去祭拜一下,也无可厚非。”
陈适提议的?
沈葭有点惊讶,想不通陈适为什么要提议这个,但想到能和陈适在路上多点相处机会,还是很开心的,虽然她现在已经嫁给怀钰,而陈适也成了她名正言顺的姐夫,但她有时对着陈适,还是有点蠢蠢欲动的不轨心思。
回到听雪阁,果然院子都被谢翊带来的礼物堆满。
沈葭满院子乱窜,拆了这个拆那个,礼物大部分是倭国货品,倭刀折扇、海鲜干货、茶具瓷器、香料丝绸,还有放在盒子里尺来长的高丽参。
倭国的折扇小巧精致,极其适合拿在掌心把玩,扇骨用象牙制成,扇面上绘着樱花。
沈葭爱不释手,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倭刀她也喜欢。
沈葭拔刀出鞘,在空中随意劈砍几下,听见刀刃破空的声音,心想到时能和怀钰那把绣春刀较量一下。
“仔细别伤着手。”
谢翊在她身后提醒。
沈葭挽着刀花,一边问:“舅舅,你是怎么说动我爹答应让我回金陵的?”
因为之前谢家有扣着她不还的先例,所以让沈如海答应放她回金陵祭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谢翊端起茶杯,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以理服人。”
“……”
沈葭脚下一个踉跄。
她不是很相信这句话,要知道,舅舅在金陵可是有“玉面狐狸”之称啊,看似是个翩翩君子,实则老谋深算,谈笑风生间就把人给算计了。
事实也与她猜的差不多,俗话说天子也有几门穷亲戚,沈如海本就出身贫寒 ,他发迹以后,家族里找上门来打抽丰的人不少,求他办私塾,修祠堂,建牌坊,找门路。
穷人家出一个举人老爷已是很不容易,沈家的后代也不是个个都像沈如海这般会读书,那些没天赋人又懒的后生败光了家业,过得穷困潦倒,见谢家有钱,便转起了小心思。
谢柔在世的时候,严禁这些懒虫进入商行,到了谢翊当东家时,自然遵循姐姐的一切决策,有才能的人他会用,光会吃喝嫖赌的一律打出去,但是三年前,他转变了这个想法。
沈如海什么也不做,光是搬出父亲这个身份,就轻而易举带走了沈葭,这件事让谢翊明白了,在这个世上,有钱并不是万能的。
从此,他开始有意接纳沈氏子弟进入商行,经过三年时间,沈家的人就如一只只跗骨之蛆,寄生在了谢家这个庞然大物上,也送给了谢翊实施威胁的把柄,他只需说一句最近生意不景气,铺子里恐怕要裁人,就能逼迫沈如海乖乖低头,沈如海要是不想被宗族里那些老头老太太烦死,就只能听从谢翊的一切要求,这也确实是以理服人,只不过这个理是金钱的理,也就是所谓的“有钱即是大爷”。
谢翊抿了口沈葭泡的茶,苦得皱眉头,点评一句:“泡茶功夫退步了。”
沈葭提着刀跑过来,兴奋地说:“舅舅,你今晚住哪里?跟我回王府住罢!”
“不去,我下午还有事。”谢翊盖上茶杯。
“什么事?”
“帮你查铺子。”
沈葭一听,心虚地扮个鬼脸。
她娘谢柔是当年谢氏商行的东家,嫁给沈如海后,就把生意交给了弟弟谢翊打理,只是她来京城后闲不住,又开张做起了生意,到处投资房产,因为眼光毒辣,很快就拥有了两条街的铺子。
这也是她频繁与沈如海争吵的原因,沈如海嫌她到处抛头露面,丢他这个朝廷命官的面子。
谢柔死后,这些当然都成了沈葭的私产,但沈葭远没有她母亲做生意的头脑和手段,人又奇懒,自己的铺子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去一次,导致商铺里的掌柜偷奸耍滑,去岁沈葭的生辰,谢翊来过一次,替她查出不少假账坏账,此后就派了专门的人来管理,每月给他汇报一次,省得下面的人看沈葭不管事就随意欺瞒。
下午,谢翊带上冷师爷去巡查沈葭名下的铺子。
沈葭兴冲冲地回了王府,还拉上了谢翊带来的那七车礼物,她要回去收拾行李,因为舅舅说明天就启程!
怀钰趁着天没黑进了宫,作为亲王,他不能随意离开京城。
延和帝听完倒没制止,沈葭的生母当年在金陵病逝,便葬在了当地,国朝以孝治天下,唯一的女儿成亲了,怀钰跟着夫人去岳母坟前祭拜,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匆忙,明天就走,他本来还想召见一下谢氏商行的现任东家。
延和帝最后松口道:“好罢,最迟今年年底,你们必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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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商队出发。
谢翊和冷师爷一辆马车,沈茹和陈适一辆,沈葭的马车是最大的,后面还跟着十几辆运载货物的大车。
怀钰骑着狮子骢,白马打了个响鼻。
旭日初升,沈葭趴在打开的窗户上,阳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洒下金粉,她的眼底有层淡淡的青黑,因为昨晚太兴奋,几乎一夜未睡。
沈葭打个哈欠,看着骑马跟在旁边的怀钰,来了精神:“怀钰,算你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能跟着我去金陵,我告诉你呀,我们金陵有……”
“有夫子庙,有朱雀桥,有莫愁湖,有燕子矶,是不是?”
怀钰控着缰绳,一脸烦躁地打断:“这些你昨晚都说过了。”
还是贴着他耳朵说的,吵得他一晚上不得安宁。
沈葭眯眼一笑:“岂止呀,金陵往东是扬州,往南有苏杭,杭州有西湖,苏州有园林,扬州有二十四桥风月。怀钰,去了我们江南,保管你这辈子都不想回来啦!”
沈葭兴致大发,双手圈在唇边,作喇叭状,高声吟唱:“故人西辞黄鹤楼——”
骑在马上的谢翊听见,手执马鞭,笑着回头:“烟花三月下扬州。”
冷师爷与他并辔同行,声音洪亮,接下一句:“孤帆远影碧空尽——”
马车里,沈葭和辛夷相视一笑,同时唱道:“惟见长江天际流!”
——《卷二•骑马倚斜桥》终